若是当初,他没有追查爹娘被害一事,就不会遇见秀秀,如果没有遇见,秀秀是不是能平稳地度过一生呢?
越想,越觉得是自己害了秀秀,又想起清云道长对自己命格的注解,更是了无生趣,心如死灰。
自己的命不好就算了,竟让秀秀因此送命,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不如,以自己的命还她吧。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祝云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如果自己真是灾星转世,那又何必再活着,为他人徒增负累呢?
秀秀的命对他而言太重了,他承受不起。
默默来到一处深河旁,周围一片绿意,他无心观赏,用尽力气抱起一块大石,径直冲河里走去。
河水慢慢浸湿他的衣服,淹过他的大腿,腰,脖子,直到把他的头都吞没了。
水流呛进口鼻,他喘不过气来,感觉整个身体都要被水撑爆了。
有了那块大石,他顺利地下坠,下坠,最初还蹬腿伸脚,最后,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迷离之际,他仿佛看到秀秀来接他,一如初见的模样,他以笑容回应,随着她进入了一个白色的世界,之后就感觉头被重重地捶了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何时,一道光把他叫醒,他慢慢睁开了眼睛,身上湿淋淋的,胸腔憋闷地厉害。
眼前模模糊糊一片,光太强,他下意识地去挡眼睛。
“溺水的滋味不好受吧?”
莫姚的声音从上边传来。
他才惊觉自己又回到了人间,死亡已经与他擦肩而过了。
“你为什么救我?”祝云挣扎着起来,把怒火都撒到莫姚身上:“我的生死与你何干?”
莫姚不与他计较,只轻声问了一句:“你死了,她就能活过来吗?”
“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在这之前,祝云从不曾想到自己会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去死,此时说出这话却是顺理成章,不必思量的。
莫姚叹了口气:“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
她坐下来,眉间满是忧伤,平生第一次说起自己的身世。
她五岁的时候,家乡遭了水灾,娘亲被大水冲走,她和弟弟被爹放在一个大木盆里推着躲过了一劫。
爹带着她和弟弟一路逃难,靠着要饭为生。一天夜里,她从睡梦中醒来,发现爹和弟弟都不见了。
她放声大哭,却始终没有人回应一句。
那个夜晚,她的泪彻底流干了。
她知道,她被爹抛弃了,比起弟弟这个根苗,她更像是一个多余的,没有被爹拿去易子而食,已经是爹留给她最后的仁慈了。
从此,她就开始了独自流浪的日子,早慧的她明白自己斗不过大人,便昼伏夜出,专门挑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赶路,白天就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有一次,她被一个饿急了的人一路追着,心里盛着无边无际的恐惧,不知道被抓住会是什么命运。
她身形娇小,动作灵活,左闪右避之下,那个穷追不舍的人竟失足跌下山崖,死了。
她慢慢下到崖底,看着那摔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心里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为了抵挡饥饿,她对那尸体,对自己做了可怕的事,可怕到之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做噩梦,每回都梦见那人满脸血污,颤颤悠悠地朝她走来,向她索命。
很快,她就病倒了,高烧不退,摔倒了就躺在一处开阔的峡谷等死。
还记得那时的太阳也是今日这般耀眼,近乎虚脱的她竟然拥有了无比灵敏的听觉和嗅觉。
她能听到漫天的鸟叫,能闻到沁人的花香,还有娘亲向她走来的脚步声。
“娘,你终于来接我了。”
她欣喜万分,好久不见娘亲,她似乎更美了。
一道白光闪现,她随之失去了知觉。
之后,便是她和师父的过往。
师父救了她,给了她一个新名字,一个新生活。
她念着这份救命之恩,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师父的遗命,这是她的执念,更是命运使然。
“纵使如此,我也要活,既然天留了我一条命,我就会好好活着。”
莫姚说完自己不为人知的往事,直直地注视着祝云的眼睛,发出警心一问:“你真打算就这样葬送了自己的命么?”
她轻轻起身,飘然而去,留下祝云一人在原地。
你呢?你呢?你呢?
祝云心里满是莫姚的话,就像一座巨钟一样嗡嗡作响。
或是随秀秀死了,抑或是自己活着。
秀秀她终究是不在了啊,以后不管再如何,她再也不知道了。
死的滋味,刚才已经尝到了,无知无觉,无惧无畏,无忧无乐。
活着呢?痛苦,惊惧,哀伤,愤懑,无助,比比皆是,一点都没人能替,九九八十一难受过,还不一定能修成正果。
难道,这就是上天给他的试炼吗?让他孤身一人在这茫茫世间独自奋战,让他带着失去爱人的痛苦故作坚强地走下去,让他用一颗满是疮痍的心面对乱七八糟的一切。
他心底突然不知从何处起了一股勇气,不就是试炼吗?你不是要玩吗?我就陪你玩到底!看你到底还能怎么样!看你还能怎么狂!
你用火攻,我就用水来挡。
你用苦痛来打,我就报以坚强。
他腾地站起来,指着头顶,怒吼一声:“贼老天!我祝云不怕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回声传来,似乎有千千万万个祝云在呐喊,他有瞬间的顿悟,与天斗,与运斗,这正是他的使命。
他安葬了秀秀,把她安顿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山谷间,还特意挑了一处杜鹃花开得最艳的地方。
“秀秀,你这一生够苦了,以后与清风作伴,就自由自在地飞吧。”
他没有为秀秀立墓碑,这一生,她身上的枷锁太多太重,如今去了,就无拘无束地奔跑吧。
莫姚远远地看着,见他再不是之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
这个人,终归是又活过来了。
剑卿在一旁禀报:“姑娘,都收拾好了,咱们该走了。”
“嗯,走吧。”
主仆二人骑上驴子,潇洒离去。
【作者题外话】:本章无限度结合本人的心境,再封下去,我先疯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心里平静了好多,或许,我也顿悟了。
谢谢莫姚的开解,谢谢祝云的悬崖勒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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