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弥漫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尴尬,林朝暮与沈卓言两双大眼互相瞪着。

    这种氛围转变得太过突然,明明几秒前两个人之间还很和谐,此刻却说变就变,而其中原因只在于林朝暮莫名其妙说出口的一句话。

    如果沈卓言没有听错的话,林朝暮刚才那声“爸爸”,说的就是自己吧?

    “林朝暮,你今天疯了?”虽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你才疯了。”林朝暮不满地回嘴。

    似曾相识的对话再一次发生,尽管又一次被林朝暮否认,沈卓言却当然不会信他。

    如果不是疯了,能说得出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那你喊我爸爸做什么?”主动说出这种话,沈卓言自己都觉得羞|耻,他不喜欢别人这样叫他,尤其是林朝暮。

    好端端的喊爸爸,林朝暮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哪怕是沈卓言头脑里都忍不住冒出了古怪念头,在想林朝暮是不是回来时撞了摔了,直接把脑子都给磕坏了。

    “从今天开始,我跟你姓了。”知道沈卓言现在稀里糊涂的,林朝暮仍不愿做过多的解释,但还是不服气地提醒一句。

    他这话无疑点醒了沈卓言,他目光灼灼注视着林朝暮,眼神更像是在看一只怪物。

    林朝暮被他盯得心虚,眼里闪烁着不自然的光,“干嘛这样看着我……”

    见林朝暮紧张,沈卓言却半点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向他投去的视线依旧灼热,“成绩还没出,你就觉得自己不行了?”

    林朝暮咽下一口唾沫,眸子瞟向面前自己的第二碗饭,刻意避开与沈卓言的对视,“对啊,我应该过不了,明年再战吧……”

    “那也不用这么急着喊爸爸。”

    林朝暮抬眸看向沈卓言,见他神情严肃地向自己纠正着,大概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他无非就是想表达,现在别着急,等成绩出来发现自己没过就再喊也不迟。

    林朝暮自以为是地想着,沮丧地又将脑袋垂了下去,不想再听已知的话语。

    而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沈卓言的声音也同时落了下来,“喊哥哥就行。”

    刚垂下去的脑袋猛然又再抬起,林朝暮瞪圆了双眸,死死盯着面前早已重归淡然的沈卓言。

    此刻的沈卓言尽管面无表情,一双有些狭长的眸中亦如深邃平静的大海,看起来似乎挺无辜的,林朝暮却仍觉得只要穿透他那双眼睛,就能看到满肚子的黑墨水。

    这种黑墨水并不是有文化的表现,而是一滩坏水。

    喊爸爸已经足够勉强,但喊沈卓言哥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至少爸爸这个称呼,旁人听起来就知道是朋友之间的互相打趣,但喊哥哥就不同了,别人兴许真会觉得沈卓言是他哥。

    若沈卓言比他岁数稍长一些也就罢了,偏偏对方比他还要小上几个月,明明是个弟弟,凭什么让他喊哥哥。

    “不喊。”林朝暮态度坚决,“班长,喊你爸爸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不要得寸进尺了。”

    “我得寸进尺?”沈卓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喊哥哥比喊爸爸更得寸进尺,这难道不是还降了一个辈分,难道不是好事?

    沈卓言并不知道林朝暮内心的挣扎,后者却明白前者的讶异。

    不过,此刻让林朝暮最感兴趣的,还是沈卓言的表现,他难道才会表现出这样的震惊来,林朝暮准备好好欣赏一会儿。

    哪料沈卓言收敛情绪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上很多,上一秒还在脸上表现出的惊讶,这一秒全数烟消云散,就仿佛从未出现过。

    紧接着,沈卓言将自己刚才心中所想告知林朝暮,林朝暮听完直接脱口而出一句“好事个鬼啊”。

    沈卓言又有些懵,眉头微微拧起,“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明确,我不可能喊你哥哥,弟弟还差不多。”这一刻,林朝暮只觉得自己相当之勇猛,哪怕会惹得沈卓言生气,他也要这样说。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两个人周遭一片寂静,没有人再开口,沈卓言无言,林朝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林朝暮注意到,沈卓言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因而他忽然有些后悔说出刚才那番话来,看起来,沈卓言这是受打击了?

    堂堂班长被他们班中的学生说“你只是个弟弟”,换作林朝暮是他心里也会很不舒服。

    尽管林朝暮本意并非如此,但难保沈卓言会曲解他的意思。

    为此,他开始暗自懊恼,为什么会让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明明最开始他与沈卓言之间和睦得不得了,结果被他自己一句话完全把气氛给毁了。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之前与沈卓言承诺的只限于谁跟谁姓,无关他们之间是什么身份。

    而他在饭桌上突然喊爸爸,更大一层原因还是想要逗逗沈卓言,谁知他自己说完却越发觉得不对劲,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服气,越想越觉得不划算。

    就为了挑逗一回沈卓言,他竟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于是他咬紧牙关,自己与自己生着或许根本就没有必要的闷气。

    见沈卓言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林朝暮压低喉咙清了清嗓子,将脑袋埋下去继续吃饭。

    不过他可不敢去夹距离自己稍远些的菜,只能夹就被沈卓言放于自己面前的那盘酸辣土豆丝。

    这道菜他很爱吃,但在沈卓言开口之前,土豆丝在他嘴里被他咀嚼着,已是味同嚼蜡。

    “随你吧,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值得林朝暮松一口气的是,在嚼了几口菜后,沈卓言终于说话了。

    他停下吞咽的动作,静静注视着沈卓言,轻轻点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沈卓言瞥了对面的人一眼,那些笼罩在脸上的黑雾统统消散,心情看起来比刚才愉悦了不少,“不过,你跟我姓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行,那我就叫沈朝暮。”林朝暮乖乖点头,没有做任何反驳,应得自然流畅。

    他表面答应得毫不犹豫,实则同时在心里偷偷想着,反正他只在沈卓言那里与其同姓,其他时候仍是林朝暮。

    那就暂时便宜一下沈卓言吧,反正也就近期是这样,等过段时间,他不信沈卓言还会记得这件事。

    更何况沈卓言刚才也说了,自己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喊他弟弟都行,两个人也算打了个平手。

    “知道了,赶紧吃饭吧,因为你这一出,饭菜都要凉了。”解决完这段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沈卓言扫了一圈桌上这几道菜,催促道。

    “嗯嗯。”这次林朝暮将头点得更深,继续把土豆丝往自己碗里夹。

    临了,他不往夹了块糖醋排骨到沈卓言除了白米饭外空空如也的碗中,好死不死地说道:“弟弟吃菜。”

    下一秒,眼尖的他看见沈卓言的身子明显一僵。

    “谢谢哥哥。”沈卓言一字一顿地回应着,眸光似冰锥般直直射|向林朝暮,林朝暮险些忍不住打一哆嗦。

    想象中的咬牙切齿并未如愿映入林朝暮眼中,而那道寒光也转瞬即逝,似乎只单纯为了吓唬一下他,取而代之映现在沈卓言眼中的是几分无奈。

    难得看到沈卓言吃瘪,林朝暮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得意。

    他睁着一双澄澈干净的杏眸望着对面那人,看起来像只小狗般无辜。

    面对他这副姿态,沈卓言哭笑不得,怎么现在做了错事的仿佛是自己一样。

    “好了,赶紧吃饭。”他真想敲敲林朝暮的脑袋将对方敲醒,禁止对方再用这样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自己,“今晚早点休息。”

    “知道了,我现在每天都睡得不晚。”林朝暮也给自己夹了块排骨,本想再说一句“都是拜你所赐”,却硬是被他咽了下去。

    确实是拜沈卓言所赐。

    如果不是为了早起给沈卓言做早饭,他到现在必然还是个万年不变的熬夜党。

    不过,早睡早起,养成规律的作息无疑是个好事,他还没有那么无赖,找不到吐槽沈卓言的点就开始胡乱攻击。

    并且,林朝暮也没有忘记他与沈卓言约定好的那件事情。

    他们早已约好,明天两个人会去这座城市里的其他地方逛一逛。

    对此,林朝暮满怀期待。

    -

    许是养成了习惯,每当林朝暮熄灯往被窝里一钻,不出五分钟他总能立刻睡着。

    只是,今天好像出了点意外。

    哪怕林朝暮早已经乖顺地在床上躺好,但从躺下到现在已有近半个多小时过去,他也仍没有入睡的念头,满脑子都充斥着今天与沈卓言在饭桌上的一番对话。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总容易多想,尤其是与沈卓言相关的事情。

    但在以前他敢保证自己并不是这样的。

    他在复盘自己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吃了沈卓言做的美味晚餐,喊了沈卓言爸爸,喊了沈卓言弟弟,听沈卓言喊了自己哥哥。

    想到这最后一点时,他忍不住“扑哧”一声在静谧黑暗的房间里笑出声来,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也正因沈卓言的太过不情愿,这才显得他整个人有种反差萌。

    还挺可爱的嘛。林朝暮不由感叹。

    至于今天这次六级考试,他确实觉得自己考得一塌糊涂,铁定是过不了了,只能等待明年再战。

    算了,先睡觉,睡饱了觉明天好好去玩。

    提醒自己一句,林朝暮将被子拉至下巴处,裹紧身子,抛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开有暖气的卧室内沉沉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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