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风挂断曳生电话,提着公文夹,从律所里行出来,中心区寸土寸金,一眼睇见二手万事得,停在马路边,一众豪车堆里好显眼。

    拉开门,坐进副驾,他笑阿坚,“男主角来接我,唔好意思的喔~”

    见义勇为好市民奖颁布,阿坚今昼得以与钟sir合影,一身正装前往警察总署领奖,还未换下,仪表堂堂。

    他抓一把头发,摆摆手,让许大状莫在打趣他,驾车前往圣乔治道。

    姚远已经陪同曳生赶去骑楼街,阿坚不敢耽搁。

    万事得停在临停位,许清风并没有发现迈巴赫,阿坚说:“曳生来这,都是行路。”

    几人在老中医馆汇合,姚远在看诊堂跟着学徒分辨草药,看见两人打招呼,“许大状。”

    许清风问:“曳生是不是在内间?”

    姚远回一句在理疗,阿坚也加入到草药讨论,许清风径自往内间去寻。

    孔伯端着针具,与许清风迎面相遇,孔伯示意要找曳生得再往里去。

    许清风想理疗已经结束,理所当然地伸手撩开粗布门帘,“……”

    惊住,不敢动。

    理疗床上半坐一少女,针织上衣勾住内衣,裸露雪背,着急地反手拉扯,连声抱怨,越急越乱。

    身后的男人连忙上前,弯腰倾身,凑近,细致地帮她调整,理清勾住的线头,好有耐心地劝她,“莫要着急。”

    男人的大手,更衬出少女脊背纤细。

    许清风放下布帘,退后退后,默不作声,从西服内兜里抽出手机,拨给曳生,布帘内响起手机铃声。

    曳西疆直接掀开门帘现身,见到许清风,无须再接电话。

    无言沉默,时间分秒之间,两个男人心照不宣。

    许清风瞬间感受到对方的不悦,对自己刚刚的唐突。

    苏蕤小小心疼alexanderwang针织上衣勾住线,抬首便见到两人对立的场面,“许大状到咗~”

    女仔发声,缓解尴尬场面。

    曳西疆招呼许清风,让姚远请来老先生,一道前往骑楼街坊的宴请,阿坚帮助学徒一同替中医馆关门。

    宴请的地方不远,就在骑楼街南头的乘四记,铁皮屋大排档,超接地气。

    曳西疆同行,四个靓仔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站在乘四记蓝色的雨棚下、灰色的塑料椅前,像tvb走错片场的主要演员,人物与布景,剧情难圆。

    孔伯说:“骑楼街呢,没有大饭店的,乘四记就是这里最出名的馆子,62年的老字号呀,街坊不讲排场,食的是好味道。”

    街坊在拼桌搬凳,热情地招呼他们,孔伯领着苏蕤过去。

    骑楼街的一切对于苏蕤都好新奇,她说:“街坊没把我们当外人,是好事。”

    细妹嘴甜,听得孔伯好开心。

    曳西疆拍下许清风的肩,帮助毕业于常春藤盟校的天之骄子,降落凡间。

    “既来之,则安之。”

    一行人落座,孔伯为街坊介绍几位后生仔,阿坚最红,名声在外,许大状呢,在骑楼街也是让人久仰大名,剩下三人都成了孔伯的小友。

    他们做自我介绍,苏蕤说可以叫我suri啊,姚远让大家称呼自己阿远,独剩曳西疆,苏蕤和众人都等着,等着看曳生如何介绍自己的鼎鼎大名。

    男人浅笑,从善如流,“可以叫我阿疆。”

    苏蕤忍不住捂嘴笑,曳生好低调,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叫他阿疆。

    曳西疆极少在公众媒体露面,街坊很难知道眼前的男人,是曼禾的曳生,就算不知,也能从言谈举止间,看出门道,绝对正点。

    下水井盖就在曳西疆脚边,灶台在马路边,爆炒的大厨一边颠锅,一边催促众人点单。

    孔伯问曳西疆,“饮乜茶?”

    “乌龙。”曳西疆说。

    乌龙,于市井里最是常见。

    接过孔伯递来的餐牌,他让苏蕤自己拿笔勾,苏蕤在桌上问了一圈有无忌口,最后勾中咸蛋黄口味的椒盐大虾,避风糖炒蟹,和曳西疆最爱吃的鱼鲜。

    可是餐牌上没鱼鲜品类,苏蕤不知如何点,想问孔伯,孔伯正在跟许大状聊天。

    曳西疆拍拍她的手背,看向大厨的方向,“厨房,有冇鲷?”

    “点做?”大厨接收信息。

    曳西疆讲出一个每家粤菜馆都有,但是绝不一样的家常做法,“功夫咯。”

    功夫鲷鱼煲一份,再给小小点难度,“飞葱啊,师傅。”

    “要乜青菜?”

    最后点了个时令菜,“白灼菜心。”

    “要唔要果盘?”

    “好啊。”曳西疆加点一份山楂。

    大厨睇男人一眼,讲究!会点。

    苏蕤问他,“点解要山楂?”

    “边等边吃,开胃咯。”

    服务生为每桌布置橙色塑料碗筷,聊天中的许清风忍不住目光扫过,姚远也略觉尴尬,没想出办法,现在开口要一次性碗筷,会不会太伤人?氛围变差。

    未料到下一秒,曳西疆已经跟街坊一样,在不锈钢小盆里,倒热水涮碗筷。

    苏蕤质疑,“这样也行?”

    孔伯给她作解,“老字号呢,其实之前都会用开水煮碗消毒的。”

    许清风维持颜面淡定,很明显,曳西疆比他先行体验人间,先下凡。

    汽水啤酒瓶,堆放在铁皮屋门口,大排档标配,好巧在许清风身后,许大状不得不回身帮大家递瓶子,反反复复,让身着toord时髦西服的职场精英,坐立难安。

    许清风推推银边镜框,几分不耐烦。

    大厨一声招呼,服务生手臂上餐盘叠餐盘,上菜,十几只餐盘瞬间铺满桌面。

    孔伯说:“都是乘四记最拿手的特色菜。”让大家趁热品尝。

    许清风此时起身,向大家宣布好消息,“骑楼街街坊对三个衰仔的群体索赔,已正式进入诉讼程序,恭喜大家。”

    孔伯替许清风倒满一杯酒,“能有今日结局,全靠许大状,骑楼街的街坊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做生意,赶走扑街,新年行大运嚟架,我哋好感谢你。”

    讲到情深处,在场所有街坊纷纷端起酒杯,来敬酒。

    敬酒词什么都有,还有人夸许清风好似邵氏功夫片里的狄龙和白彪,就算演的斯文书生,也是深藏不露,实乃绝世高手。

    许清风哪里见过这样朴实热情的场面,来敬酒者都不推拒,一杯一杯,越饮越多。

    阿坚和阿远在一旁劝他慢饮,都闭耳不闻,已然同街坊打成一遍,是苏蕤从未见过的画面。

    薄雨轻洒,晕染老街路面,铁皮屋内热火朝天,阻挡凉意入侵。

    雨棚滴雨,一点一点打湿男人宽肩,被苏蕤发现,连她都心疼bottegavea阔领大衣,名牌的喔。

    “大佬,你移一移,被雨淋咗。”苏蕤悄声道。

    曳西疆知道,还是说,“毋事。”

    对街霓虹灯光,在微雨里散射,蓝色雨棚下,大地色系叠穿的曳西疆,端坐于柔和灯火,自带一层暖男颜色。

    他怕她挤,宁愿淋雨。

    苏蕤挪动塑料凳,让曳西疆必须往内坐,不准他反驳,男人照办,只是轻轻朝内一移,挨得苏蕤更近,夹菜食餐的时候,手臂擦过手臂。

    苏蕤感觉到,不自然地停顿动作,曳西疆伸手将远处的椒盐大虾替她夹到碗里,他以为菜太远,她夹不到啊。

    孔伯观察到男人的细致,就将细妹喜爱的菜换到她一边,曳西疆道谢。

    “有个体贴的阿哥,是细妹的福气。”孔伯讲给苏蕤听。

    是福气,但是,不想只是体贴阿哥。

    苏蕤只是笑。

    那边,许清风饮到取下眼镜,被姚远扶回位子坐下休息,独留阿坚在各桌周旋。

    曳西疆问阿坚,“行不行?”

    孔伯直夸阿坚好酒量,“冇问题哋。”

    曳西疆亲自倒一杯乌龙,让许清风饮,又将脆爽生肠推到他面前,“食一点,填填胃,醉得不会太快。”

    许清风上筷才食一口,连连点赞,“脆爽生肠,一口脆,好入味。”

    逗笑旁人。

    曳西疆最了解老友,许清风向来清贵,生活讲究,“能得到许大状一声赞,不容易嘅。”

    苏蕤凑过去问为什么,曳西疆侧身给她讲,低音落在耳旁,在旁人眼中,两人过分亲昵,犹不自知。

    曳西疆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多年前在美利坚,许清风还在coluy(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读研。

    纽约曼哈顿的河滨高地,中央公园北面,cathedralpkwy的一家米其林餐厅,经营意大利南部菜系,南方盛产海鲜蔬菜,香料下得重,善用香草和海鲜入菜,手法简单、凸显原味。

    许清风说:“南方人爱用榛子、日干番茄、莫撒里拿芝士、宝仙尼菌,点缀食物,每一口都能尝出西西里岛的日落滋味。”

    ……

    苏蕤听后,忍不住大笑,故意将脆皮鸡端到许清风嘴边,“呐,parha风干火腿)这里没有,骑楼街的脆皮鸡管够啊~”

    许清风晓得身旁两人在揶揄自己,吃下鸡块,说:“外焦里嫩,沾酱油,香掉舌头,其它都不记得!”

    眼镜框架不知在哪里折弯镜腿,曼哈顿的精贵,跌落凡尘。

    苏蕤好奇两人如何结识?

    自从出社会打拼事业,两位男士难得重叙往事。

    那一年,极限运动论坛在哥伦比亚大学举办,学盟里最优秀的极限运动社团,聚集在哈德逊河畔,曳西疆和玄少钦就是登山社的代表,主讲icecliliing(攀岩)。

    极限运动这类词汇,跟许清风似乎完全不沾边。

    苏蕤望住他笑,“许大状难道也混社团?”

    许清风整理头发,一副那当然。

    曳西疆替他揭秘,“他玩scubadiving,水肺潜水。”

    “就是潜水咯,南洋海岛旅游都有。”苏蕤觉得并不极限。

    许清风经不起细妹调侃,“虽然都是潜水员携带水下呼吸系统进行潜水活动,其中还细分有开放式(open-circuit)及封闭式(closed-circuit)嘅,没那么简单。”

    “是啊是啊,反正你们都好犀利的喔,你,大佬,钦哥,还有谁?”

    苏蕤也就逗逗他,“阿哲哥?”

    “君哲那个时候陪女仔去大堡礁度假,未到美利坚。”曳西疆记得,君哲专门挑得南半球的夏天。

    许清风扶住太阳穴,顿了顿,“还有一人,差点忘记咗,你大佬也认的。”

    “哪个人?”苏蕤手里还在剥避风塘炒蟹。

    许清风慢道:“losa”

    炒蟹的大钳子飞出碟子,苏蕤都不想看曳西疆的脸,在曳西疆和许清风相识的那年,洛萨就已经出现,是多年以前,何止曳东屿口中的仅仅半年。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肺,溺在水里,难以呼吸,苏蕤应该准备个水肺,进行水下呼吸,喂,谁快来救救她啊?

    曳西疆端起乌龙,自饮一杯茶,热气袅袅,神情不辨,“有吗?我不记得咗。”

    那一年冬季,曼哈顿海岸警卫队都时常提及,纽约遭遇近十年最严重的寒流,哈德逊河都冻结,雪好大,盖住帝国大厦。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里的一面相遇,是谁,将谁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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