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亮星向来是粗枝大叶的性子, 整天嘻嘻哈哈的,他要有点心思,旁人不用猜就能看出来。
尤其是这会儿他心底犹豫, 走来走去都拧着个眉头。
顾芸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了,比划道:【大哥, 你怎么了?】
顾亮星害了一声,只说:“没事儿。”
顾芸不信, 又去问小谢谢:【大哥怎么了?】
小谢谢年纪小, 但她心思多灵活, 瞧见顾芸指了指顾亮星,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不过这一次, 小谢谢没直接回答, 反倒是说:“小芸姐姐, 我知道,但我不能说,因为随便说别人的秘密是不对的。”
说完还一副我很乖吧的小得意模样。
顾芸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表扬道:【你做得对。】
看着小芸姐姐的大拇指, 谢谢高兴极了, 乐颠颠的跑出去玩儿了。
顾芸瞧着顾亮星心不在焉的模样,推了推顾亮晨:【大哥心里有事儿,你去问问。】
顾亮晨看了眼亲哥, 双胞胎平时吵吵闹闹,但其实感情很好,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等到晚上,顾亮晨走进大哥的房间门,开口就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顾亮星顺手抓起一本书,假装在看书。
顾亮晨直接把书拿走了, 一看封面是英文书,顿时翻了个白眼:“还说没什么,以前怎么不见你看这书。”
“我就看看不行吗,省得你们老嫌弃我拖后腿。”顾亮星说。
顾亮晨双手抱胸:“装,继续装,你能不能跟男人似的有事儿直接说?”
“我怎么不是男人了?”
“哦,每天尿床是吧?”
“顾亮晨你找打吗!”
闹腾了一会儿,顾亮晨才说:“到底是什么事儿,对我也不能说吗?”
顾亮星神神秘秘的关上门:“那我说了,你可别告诉咱爸?”
顾亮晨顺势坐下来,淡淡说道:“我跟小芸都发现的事情,你觉得爸会发现不了?”
“那我不说,他也不会特意问。”顾亮星也了解自家爸爸,自从他们长大,顾明东就不再事无巨细的管着了,亦或者在他们小时候,通常也是放养的。
有时候顾亮星觉得,自家老爸跟别人的完全不同,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孩子飞出去,飞得多好多远都没关系。
顾亮星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弟弟,忽然觉得自己担心老爸没必要,担心眼前这家伙才更现实。
“那你保证听了不会生气,咱俩有话好好说。”
顾亮晨挑了挑眉:“如果是我不爱听的话,那我不听了。”
说完转身要走,却被一把拽住,顾亮星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说出口:“阿晨,我就是好奇咱妈那边还有没有亲戚,有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联系过。”
话音未落,顾亮晨的脸色就是一冷。
顾亮星连忙解释道:“我可不是帮着他们说话,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不记得咱妈的样子了,她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来,我……阿晨,我有点儿想她。”
顾亮晨脸色缓和了一些,口中却淡淡说道:“妈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再去联系她家的人还有意义吗?”
“我也不知道,就是今天忽然想起来。”顾亮星吐出一口气,“我很想知道,在咱妈的家人心里,她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都不来看她。”
顾亮晨嗤笑道:“你光想有什么用,想知道直接去问爸不就好了?”
“啊?啊!”顾亮星蓦的瞪大了眼睛。
顾亮晨却开始往外走:“想知道就去问,爸又不会故意瞒着我们。”
“可是咱爸要是听了,会不会以为我念着那边的亲戚,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顾亮星犹豫道。
“你想太多了。”顾亮晨反驳道,“你只是对妈的过去好奇,又不是要去别家当儿子。”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很期待的说了句:“你要是乐意给别人当儿子也挺不错。”
“我呸,老子才不走,我走了你就是独生子了是吧?”顾亮星立刻叫道。
顾亮晨挑了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顾亮星蹦跶道:“做梦吧你,这辈子我都是你哥,你就是幼稚,没断奶,活该被小谢谢笑话。”
“你还去不去问了?”顾亮晨催促道。
顾亮星立刻道:“去。”
但出去之前,他又犹豫起来,回头问道:“咱爸为了咱们这些年都没结婚,万一他听了觉得伤心怎么办?”
顾亮晨打开门:“爸不结婚是因为不想结婚,跟你没啥关系。”
“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哎,你别走,回来说清楚。”顾亮星不乐意了。
两人打打闹闹的出去,还没说话呢,就看见原本蹲在门口啃黄瓜的小谢谢猛地站起身,朝着外头就飞奔而去。
“爸爸妈妈!”
再一看,那大包小包过来的,可不就是谢南山和孙淑梅。
“哎,乖女儿!”谢南山瞧见女儿,猛地弯腰将她抱起来,狠狠的亲了两口。
他脑补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女儿一定是每天蹲在阿东家门口等着,想象中那望眼欲穿的可怜小模样,让他一个大男人都鼻子发酸。
“谢谢,爸爸可想死你了。”
“爸爸,我也想你,我每天都有想你。”
“去去去,让开点,别太肉麻。”孙淑梅拍了一下这父母女。
谢谢立刻伸手让她抱:“妈妈,我也想你啦,每天都比想爸爸还要多想一点。”
孙淑梅被逗笑了,亲了口女儿的脸颊,笑盈盈的说:“重了,这都压手了。”
“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哦,吃的比小芸姐姐还要多。”谢谢比划道,“舅舅做的饭可好吃啦,比爸爸做的好吃多了。”
还没感动完的谢南山,顿时被刺了一刀。
顾明东站在门口,瞧着他们亲香个没完,笑着说道:“这次顺利吗?”
“挺好的,这次可算是见到大世面了。”孙淑梅笑着说道。
双胞胎见状,收了原本的心思,好奇的问道:“姑,上海是怎么样的?”
“到处都是高楼大厦,街道上人也多,一个个穿得光鲜亮丽的,咱这边先的收音机,电视机,在上海压根不算事儿,到处都能瞧见,我还看见有人练钢琴了。”
谢南山在旁边补充道:“世道真的不一样了,大街上那喇叭裤,花衬衫到处可见,还有女人穿着短裙子的,都快到屁股蛋了。”
话音未落,孙淑梅一巴掌过去:“呦,你啥时候盯着女人的屁股看了?”
“不不不,我这不是随口比喻一下。”谢南山连忙解释,“除了我媳妇,别的女人在我这边都是骷髅,不值一看。”
孙淑梅冷哼一声。
偏偏顾亮星还追问道:“姑父,真有人穿那么短的裙子吗,不会被抓起来吗?”
谢南山瞪了他一眼:“你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光喜欢问女孩子的裙子?”
顾亮星顿时无辜:“这不是你说的吗?”
谢南山连忙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张罗道:“来来来,看看姑父给你们带的礼物,喜不喜欢?”
“小白鞋,这是给你们俩兄弟的,花衬衫,这是给小芸儿的,这两件你收着,回头一块儿给北京寄过去,让小北小西穿。”
“老二家也有,先放你这边,等礼拜天他们回来再给他们。”
自然也不会拉下顾明东,谢南山抖开一条喇叭裤:“卡其喇叭裤,这可是我专门为你挑的,快去试试看。”
顾明东看着那夸张的造型,嘴角抽了抽:“那还真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这是现在最时兴的款了,你腿长,穿着肯定好看。”谢南山笑呵呵的说。
顾亮晨也不喜欢那么夸张的款式,奇怪道:“这种裤子穿着怎么干活?”
“城里头的小青年哪里用干活。”谢南山笑道,“平时穿呗,干活还是穿现在的更方便。”
顾亮星倒是很喜欢:“看着还挺好,爸,要不你去试试。”
“你替我试试。”左右他们父子三个的身材已经差不多。
顾亮星一听,也不推辞,拎着裤子回屋了。
等他换上了出来,小谢谢第一个跳起来喊:“阿星哥哥真好看,跟唱戏的一样好看。”
顾亮星自我感觉十分不错,比划了几下说:“这裤子不错,够厚实,除了干活不方便,其他倒是挺好的。”
不只是顾亮星换了一身,顾芸也进屋换上了花衬衫。
粉色带红花的衬衫,颜色配起来有些俗气,但挡不住顾芸长得好,皮肤也白,换上之后整个人都显得娇俏无比。
小谢谢这次不说唱戏了,拍着小手喊:“小芸姐姐真好看,比阿星哥哥好看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被拉踩的顾亮星也不在意,笑着说道:“确实好看,不愧是我妹妹。”
顾芸笑起来,脸颊也跟着红扑扑的。
谢南山两个不但带了衣服,还有吃的喝得,满满当当的一个行李箱,都塞着给老顾家的礼物。
顾明东忍不住说:“怎么这么多,别走一趟利润全在这儿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谢南山比划道,“就这喇叭裤,在那边十几块一条,咱这边卖到二十块还有人抢着要。”
顾亮星惊讶道:“这么赚钱?”
谢南山点头,还说:“也就是现在政策刚松动,我也不敢来大的,枪打出头鸟,怕做大了到时候倒霉,不然翻几番不是问题。”
等几个孩子都围在孙淑梅身边,听她说着上海的所见所闻,谢南山连忙拉着顾明东到了门口。
这会儿,谢南山有些羞愧无奈:“表哥,你嘱咐的事情没办成。”
一听他喊哥,顾明东就知道事情肯定没成,有事儿喊表哥,没事就阿东,也是谢南山的特色称呼了。
“原本很顺利,我都找到那个姓黑的人家了,结果到了那边就听说,前几天刮台风下暴雨的那会儿,他们家老屋塌了,直接把一家四口全给压死了。”
“我就说那玩意不是啥好东西,谁拿着都得倒霉,这老黑家比我老谢家还倒霉,人全都给死绝了。”
顾明东一听,也有些惊讶:“全死绝了?”
“是啊,一家四口全给埋了,第二天挖出来说人都硬了。”
谢南山叹了口气,大概是有些同命相连,他还挺同情老黑家:“这就是天灾,老天爷不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这怎么可能?”顾明东嘀咕道,心底有些犯难。
在白小花的记忆中,原男主钱知一在十年之后,慢慢积攒了钱财开始发家,有一次在上海出差的时候巧遇了一个姓黑的男人,意外从他们家捡漏了一样东西。
而舍利子应该就藏在那样东西里。
当时老黑家四个人都活得好好的才对,虽然他们一家四口都是以丑角的形象出现,只为男主的事业添砖加瓦,但确实都活着。
黑这个姓氏太稀少,白小花才记忆深刻。
谢南山道:“我一开始也怕被人忽悠了,结果来回打听了几次都是这样,我还去当地派出所查了查,确定那家人全被压死了。”
“哎,死的太惨了,他们家原本还有个女儿,但听说早没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最后还是街道那边给办的后世。”
说着说着,谢南山忽然想到,那天他无缘无故昏迷在家,要不是顾明东忽然过来看他,指不定就死在里头,也不会有人给他收尸。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谢南山看了看里头讲得眉飞色舞的妻子,再看看一惊一乍的女儿,心底暖洋洋的,现在他可不是孤家寡人了。
顾明东沉思起来,既然谢南山这么说,那黑家人肯定都死了,那么剧情中钱知一遇到的是谁?
总不可能是巧合吧,先不说黑这个姓氏少见,就算是另一户姓黑的人家,那也不可能连地方都一样。
“他们家有亲戚吗?”
“逃难过来的,哪儿还有亲戚,不过……”谢南山想了想,说了句,“我觉得他们家的经历听着有些古怪。”
“哪里古怪?”
谢南山摸了摸下巴:“怎么说呢,大概是跟谢家有点相似。”
“老祖宗拿到舍利子之后,谢家有一段时间门顺风顺水,发展迅速,一直到后头才开始倒霉,家里头的人也越来越少。”
“但我记得你说过,这种倒霉并不是舍利子的原因,而是钱家那群祸害。”
“可是老黑家呢?先不提他们家为什么会有舍利子,当年战乱的时候,他们一家都能安安稳稳的逃到上海,还安家落户了,怎么偏偏后头那些年日子越过越回去了。”
被他这么一说,确实是透露着一种古怪。
顾明东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他比谢南山知道的更多,在原本的世界线中,黑家一家四口绝对没有死,要不然也没有钱知一捡漏这一说。
这中间门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接导致了黑家的命运急转直下。
谢南山继续说道:“我算了算时间门,黑家出事的时间门,跟你去北京的时间门差不离,你说奇不奇怪?”
顾明东惊讶道:“他们家出事是在那一年?”
“就在那一年。”谢南山肯定道。
顾明东皱了皱眉,他原以为剧情线中钱知一捡漏,靠的是自己男主角的金手指,但没想到抽丝剥茧下来,却发现黑家与钱家,很可能原本就存在联系。
钱家已经烟消云散,唯一还活着的钱知一不知道下落,可这件事却不那么简单。
谢南山又说道:“我还进去黑家的老屋看了看,东西都空了,翻遍了也没找到线索。”
顾明东回过神来,点头道:“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正好这时候,谢谢哒哒哒跑过来,抱住亲爸的大腿喊:“爸爸,你们在上海是不是吃了好多好多好吃的?”
谢南山把人捞进怀里抱起来,笑呵呵的说:“是啊,可好吃了。”
谢谢鼓起脸颊来:“爸爸变坏了,你怎么不带一点回来给我吃呢?”
“我不是带了很多吗?”
“可是我想吃爸爸妈妈吃过的小吃,那个才香。”
“那爸爸以后带我闺女一块儿去上海,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热闹了一阵,孙淑梅就起身告辞,带着女儿丈夫回家去了。
这一次是谢南山骑车,她抱着女儿坐在后头,路上就问:“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乖乖听舅舅的话?”
“有啊有啊,舅舅说我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孩,比阿星哥哥和阿晨哥哥都要乖,跟小芸姐姐一样乖。”
孙淑梅扑哧一笑,前头的亲爹吃醋了:“乖闺女,你这满口舅舅的,爸爸都要吃醋了。”
谢谢拍了拍他的后背,说:“爸爸不要吃醋,舅舅是最好的舅舅,爸爸也是最好的爸爸。”
“瞧我闺女这张嘴,从小就知道哄人。”谢南山得意道。
孙淑梅笑道:“那还不是跟你学的?”
忽然,谢谢又说:“妈妈,我有一个小秘密想告诉你。”
“是什么小秘密?”
“是我跟阿星哥哥的秘密,舅舅说了,我不能乱说别人的秘密,但不管是谁的秘密,我都可以告诉妈妈,所以我想跟妈妈说。”
孙淑梅听着,心底越发觉得把孩子送到表哥家才对,这样的道理,她妈绝对不会告诉孩子。
“好,那你偷偷告诉妈妈,我们不让爸爸知道。”
“妈妈保证不说出去。”
“我发誓不告诉别人。”
小谢谢这才偷偷说:“阿星哥哥想他的妈妈啦,但我知道,舅妈已经去天上当仙女了,我有好好安慰阿星哥哥,但他还是不开心。”
孙淑梅微微一愣,没想到女儿说的秘密是这个。
她心底发软,摸了摸女儿的小辫子,笑着说道:“那你做得很好。”
小谢谢笑了笑,又说:“妈妈,阿星哥哥跟阿晨哥哥都没有妈妈,那我可以把自己的妈妈分给他们一半吗?”
孙淑梅忍不住笑道:“好啊,以后妈妈也会好好照顾你两个哥哥。”
事实上,孙淑梅也很疼这两个从小丧母的小外甥,毕竟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小谢谢说完,又说:“但是晚上的话,妈妈还是陪我一起睡吧,阿星哥哥他们已经长大了,舅舅说了,长大后除非结婚了,不然男生和女生就不能一起睡。”
“就像我,我就跟小芸姐姐一起睡,从来不跟哥哥一起睡,因为男生都是臭的,我们女生才是香香的。”
说完还低声道:“爸爸也是臭的,但是妈妈你别嫌弃他。”
孙淑梅听完,忍不住笑起来,搂着女儿乐不可支。
“臭谢谢,我可听见了。”谢南山喊道。
谢谢立刻捂住嘴巴:“不是谢谢说的,爸爸不臭,爸爸就是不爱洗脸。”
这边一家三口笑闹不已,另一头,顾亮星新鲜过后,看着自家爸爸也欲言又止起来。
顾明东只当没看见,尝了尝表妹表妹夫送来的搞点,觉得味道十分不错。
过了一会儿,顾亮星哪里是忍得住话的人,就像一只小狗一样围着他团团转,就差叫两声喊问我问我。
顾明东无奈的看向他。
顾亮星一下子支棱起耳朵来,装作没事人样:“我没事儿,我真的没事儿。”
“我有问你吗?”顾明东觉得好笑。
顾亮星摸了摸鼻子,立刻打蛇上棍:“爸,那你问问我呗。”
顾亮晨看了眼自家这么怂的弟弟,直截了当的开口:“爸,我们想知道妈的一些事情。”
顾亮星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看向自家父亲。
顾明东早有预料,挑了挑眉没有意外。
不过说实在的,他对双胞胎的母亲了解不多,完全停留在原主的记忆和那一次打探中。
要说感情,顾明东对李丽娟的印象停留在双胞胎的母亲上,再无其他。
见他沉吟不说话,顾亮晨忙道:“爸,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
顾亮星也说:“是啊,其实我们也不是非得知道,就是一时好奇。”
甚至心底还怪自己这份好奇心,爸这么多年没娶妻,外头都说他心底放不下死去的母亲,那他该有多喜欢他们妈妈,这提起来岂不是伤心,早知道就不该问了。
瞧着两个儿子着急的模样,顾明东笑道:“也不是不想说,只是一时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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