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

    白小花脸色阴沉的坐在床沿,  手里正在缝补的裤子像是得罪了她,被针扎的都是眼。

    自从嫁到刘大柱家,白小花这日子就没一天顺堂过。

    她原以为自己能吃苦,  想着这年代是艰苦,但为了未来的富贵日子也能忍一忍,  可现在她心底动摇了。

    穿书之后,白小花住在那栋家属筒子楼里,她的房间小的只能放下一张床,  心底责怪爸妈偏心,  家庭条件太差,  每天只喝粥吃咸菜,  弄得她营养不良脸都黄了。

    当时她想着这日子再差也就这样了。

    可等嫁到了上河村,白小花才知道这日子还能更差。

    刘家干活的人少,吃饭的人多,再加上为了娶媳妇除了钱,  这里里外外穷得叮当响。

    刚进门那天,  白小花还吃了一顿肉,就是之前刘家分到的野猪肉,  谁知道那就是最后一顿。

    之后每天不是红薯粥就是野菜粥,里头都是杂粮多,  大米少,  清汤寡水的靠咸菜才能咽下去。

    她多喝一碗,  刘寡妇还心疼的跟什么似的,  整天催她上工赚钱。

    白小花心底隐隐约约的后悔,早知道这样,  她就应该再等等,  订了婚过几年再嫁过来也行啊!

    左右订了婚,  刘大柱跟孙淑梅也不可能了。

    可现在后悔也迟了——

    白小花懊恼无比,转身翻出那颗毫无动静的玻璃珠子,又是一番尝试。

    手指头都戳破了十根,玻璃珠子却还是玻璃珠子。

    啪的一声,白小花狠狠的将珠子扔出去。

    “连你也欺负我,为什么孙淑梅可以,我就不行!”

    要是她得到孙淑梅一样的能力,苦是苦一些,至少吃饭不成问题。

    白小花气得浑身拔出细针,朝着被子就是一阵扎,一直到扎的手都酸了才停下。

    冷着脸把玻璃珠子捡起来,白小花懒得再试,一把将它塞到了枕头底下。

    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嘟嘟嘟敲门声。

    白小花不耐烦的骂道:“都是死的吗,不知道去开门?”

    她原本还会装装样子,但连日吃不饱穿不暖,过得还不如未出嫁的时候,脾气也上来了。

    正在隔壁忙活的刘爱花一听,瑟缩了一下,赶紧走出去开门。

    她低着头,心里难受的不行,原以为大哥娶了个好嫂子,脾气能好一些,谁知道这是娶进门一只母老虎。

    大哥在的时候,白小花还会装模作样一些,大哥不在,白小花简直把他们当佣人对待。

    刘爱花心底委屈,她不明白白小花前后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小姑娘哪里知道,白小花是看过书的人,她一门心思奔着刘大柱而来,在她眼里,刘家四个人只有刘大柱有价值,至于其他人,书里头都说了刘大柱跟他们的关系不冷不热。

    影响不了刘大柱的人,白小花才懒得攻略。

    刘爱花打开门,却没看见任何人。

    她探出头看了看,只看到家门口的台阶上放着一封信。

    刘爱花拿着信走回家:“嫂子,门外没人,但放着一封信。”

    “信?”白小花皱了皱眉,“拿来我看看。”

    刘爱花没去学校读过书,不认识字,也不知道上头写着什么,听话的把信递给她。

    白小花一看——刘大柱收。

    谁会给刘大柱写信?

    白小花皱了皱眉,直接拆开口子,她动作一顿:“是写给我的,你先出去吧,我要看信了。”

    刘爱花哦了一声,出去了。

    白小花这才抽出信纸,只是这一看,她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只见信上第一句话就是:亲爱的大柱……

    白小花颤抖着继续往下看,越看越是愤怒,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早就猜到你们俩有一腿!”白小花恶狠狠的说。

    如果杜萍萍此刻还在上河村生产队,白小花会立刻冲出去,抓住这□□的头发狠狠揍一顿,让她挂着草鞋游街。

    可杜萍萍已经走了,现在闹开了,除了让刘大柱恨她之外,她得不到任何好处。

    白小花也是个能忍的,她三两下撕碎了信件,走出去塞进了灶膛一把火烧了。

    刘爱花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看着新嫂子。

    “看什么看,赔钱货。”白小花骂了一句。

    刘爱花拽紧了拳头,却又不敢跟她闹起来,因为白小花进门之后跟大哥的关系很好,连婆婆都敢直接对着干。

    白小花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临走丢下一句话:“把我们房间的被子拿出去晒晒,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个天你想冻死我吗。”

    刘爱花只得进去抱出被子来晒。

    白小花看了还不满意,冷笑道:“让你晒被子你就只晒被子,床单枕头不知道一起晒。”

    “真是个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下,你说养你们有什么用。”

    说完气呼呼的往外走,她得去找刘大柱,时时刻刻的跟着他,免得他又被村里头其他女人勾搭上。

    刘爱花不得不再次进门,这时候刘小柱跑过来帮忙:“二姐,我帮你。”

    刘爱花吸了吸鼻子,两人将枕头床单都抱到院子里,晾在竹竿上。

    两个小孩都没注意到,有一颗玻璃珠从被单上滚落,一直滚到了院子的墙角才停下。

    刘小柱忍不住嘀咕道:“姐,大嫂不好,她老是使唤你。”

    刘爱花无奈道:“谁让她是大嫂,妈见了也只会让我忍忍。”

    “妈说的也对,咱们年纪小,还得靠着大哥大嫂吃饭,平常这些小事能忍就忍忍,至少她也没有动手打我,不让我上桌吃饭。”

    “要是我早点长大就好了,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养活你跟妈,我们自己住,不跟大哥住一起。”刘小柱说。

    刘小柱耷拉着脑袋,他在家里更没地位,连刘爱花都不如,除了帮姐姐打抱不平并没有什么用处。

    “小柱真乖,姐姐等着你长大。”

    刘爱花像个小大人一样,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算了,她也就使唤我做点小事情,反正这些事本来也是我在干。”

    “趁他们都不在家,你去玩一会儿吧,要不然等他们回来又要骂骂咧咧。”

    刘小柱一听,果然在院子里头玩耍起来,大哥大嫂都不在家的时候,才是他难得放松的时候。

    猛地,刘小柱看见墙角有什么闪烁着七彩的光芒,他跑过去一看,从草丛里捡起一颗玻璃珠子。

    这里怎么会有弹珠,刘小柱怀疑是前些时候办酒席,来做客的人丢掉的。

    刘小柱对着阳光看了看,心底喜欢不已,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自己的弹珠。

    “姐,我出去玩一会儿。”刘小柱喊了一声,朝外头跑去,他现在有弹珠了,村里头的孩子肯定乐意带他一起玩。

    刘爱花不知道他带走了什么,只交代他早些回来,别被大哥撞见。

    白小花对身后的一切一无所知,她一边走,在心底咒骂了杜萍萍一万遍,骂完了才想到杜萍萍现在对她造不成威胁,除了写几封信之外根本没法回来。

    杜萍萍是不在了,可村里还有其他的姑娘,谁知道刘大柱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凭什么!”走到半路,白小花气红了眼红。

    凭什么孙淑梅嫁进门之后,跟婆婆和和气气,小姑子小叔子都把她当亲姐姐对待,刘大柱更是对她千依百顺。

    可她呢?嫁妆彩礼的事情不提,刘寡妇整天拉着脸,活像别人欠她似的,两个小的吃啥啥不够,干啥啥不会,还老是拿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一点不贴心。

    更糟糕的是刘大柱对她也就那样,热乎是热乎,离书里头的千依百顺却有一百页的距离。

    今天被这封信一激,白小花心底的不安全感全爆发出来,她暗骂自己太蠢,嫁过来之后还有心思去查隔壁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顾家是死是活管她屁事,她得先搞定自家男人,最好早些怀孕,三年生俩,她就不信生了儿子,还能拴不住刘大柱的心。

    就在白小花摩拳擦掌,打算死死绑住刘大柱的时候,一场大雪落下,为上河村涂上了一层白色。

    天气一下子就冷下来,大家伙儿都不爱出门了,这天气没厚棉衣真挡不住。

    今年任务猪交上去后,生产队就没有多余的猪可以杀,幸亏早前打到了野猪,日子稍微过得细致点的人家,都会留着过年吃。

    尽管物资紧缺,但过年依旧是大事儿,平时怎么样都可以,逢年过节的,大家伙儿都想尽办法弄点好吃的好喝的过把瘾。

    老顾家这边也是一样,早早的顾四妹就拉着姐姐忙活起来,洒扫屋子,准备过年的小点心,年味一下子就浓郁起来。

    顾明东对过年已经没有多少记忆,只记得很多年后年味都快消失了。

    这会儿看着妹妹们忙进忙出,倒是也来了几分兴致。

    尤其是到了年三十这一天,中午收拾了碗筷,老顾家的厨房就忙活起来,有一个是一个,六口人全在厨房帮忙。

    依旧是顾明东主厨,顾三妹和顾四妹打下手,顾二弟负责看孩子和尝味道。

    一年前,老顾家过了个寒碜年,当时李丽娟病入膏肓,家里头能卖的都卖了,仅有的年糕都是顾秀秀回娘家时送来的。

    一年后,老顾家却不发愁,年前分到的猪肉多,还有顾明东暗度陈仓,野货油水少了些,但那可都是肉。

    顾四妹是个手巧的,后院那小菜地涨长起来后,被她收拾的明明白白,家里头咸菜腌菜的小陶罐摆满了墙角跟。

    甚至还自己晒了萝卜干,味道居然也很不错,能下饭还能当零食。

    加上从供销社买来的白糖红糖酱油和醋,还有王书记送来的点心。

    隔着门,老顾家这头的香味也传出去老远,让隔壁凄凄惨惨,只有一块抠下来的腊肉装样子的刘家又是一番不平静。

    顾明东可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一天他使出浑身解数来。

    红烧野猪肉、咸菜炖肉、白斩鸡、炒青菜,炒萝卜,笋干野鸭汤……除此之外还弄了四个干碟,里头放着瓜子花生,饼干和点心,顾四妹藏着的最后三块锅盔全被他拿出来了。

    除此之外,最显眼的地方放着几个大橘子,那是顾明东特意上山带回来的“存货”。

    炒菜费油,更别提点心糖果和水果了,顾明东的大手笔看得顾四妹心疼不已,但年夜饭都得丰盛,她只能应下了。

    做饭的时候,双胞胎都舍不得离开厨房,就围着锅炉转悠,期盼着能从亲爸手里头掉下一块肉来,让他们先尝尝味道。

    等日落西沉的时候,老顾家的把八仙桌已经摆的满满当当。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双胞胎更是手舞足蹈,眼睛和嘴巴都不够用。

    菜是多,但一家人的胃口也够大,除了顾四妹特意摆开的“年年有余”,其他都被吃得干干净净,连碗底的油星也被顾二弟拌饭吃了个精光。

    “舒坦。”顾二弟敞坐在椅子上,拍着自己的小肚子。

    这时候,顾明东从兜里头掏出准备好的压岁钱:“都过来,分压岁钱。”

    顾二弟支棱起来,随后不好意思的说:“哥,我也有啊?”

    顾明东笑道:“没成年就都是孩子,当然都有。”

    顾明东准备的钱不多,几个大的五毛钱,这已经是这年头压岁钱的巨款。两个小的一毛钱,够他们换去供销社换十颗水果糖,没包装的那种。

    几个小的都兴奋的满脸通红,小心翼翼的将钱收起来。

    顾明东看着好笑,暗道以顾二弟顾三妹的工分,一年赚到的可不止这五毛钱。

    现在拿到五毛钱都高兴的眉飞色舞的,也挺容易满足。

    “等开年你们就都得去上学,到时候上学努力点,拿了一百分大哥再给你们发奖励。”顾明东笑着说道。

    提起这是,顾二弟顿时苦了脸:“那我肯定没戏,不是哥,我也得一块儿去上学吗?”

    顾明东瞪了他一眼:“至少得把初中毕业证拿到。”

    等他拿到毕业证,到时候学校还不知道能不能读书。

    “那好吧。”

    发了压岁钱,几个人都觉得美滋滋的,围着灶膛一边守岁,一边吃橘子点心。

    笑容弥漫着他们尚且稚嫩的脸,老顾家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死气沉沉,弥漫着年轻人的朝气。

    顾明东托着下巴,在火光明灭中打量几个孩子,养了一年似乎都胖了一些,人也精神了。

    他也算对得起原主了。

    等双胞胎熬不住了,顾明东便赶着他们去睡觉。

    钻进温暖的被窝,顾明东总觉得吃饱喝足之后,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猛地,他想起来明天是大年初一,等到年初二姑姑就得回娘家。

    顾秀秀还不知道李丽娟去世的事情。

    顾明东看着黑夜,顿时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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