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好歹是世外高人，哪里有天天奶孩子的道理。
从前带着个男娃，摔摔打打的也就长大了，眼下又看着这个女娃生的根骨极佳，是不可多得的练武好材料，而且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你，叫他如何狠心，只能也捡起来养着。
幸好云雁已经长大了，虽然性格沉闷寡言，但好歹也能把这个女娃抱的稳妥，大的带小的，如此平静度过几年。
直到一天在云起的眼前，云雀随手摸了过路行人的荷包，拿钱就去买了肉包，又将肉包分他一个，云雁一个，整套动作潇洒利索，不带丝毫犹豫，一张小脸上满是坦荡从容，叫云起看得目瞪口呆。
被两张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的小脸盯着，云起这才意识到两个娃娃在他不知不觉间就走上了歪路，他仅剩的良心隐隐作痛。
俩孩子跟着他，就学了他这样游手好闲的样子，尤其是云雀，一个姑娘家家偷鸡摸狗最拿手算是怎么回事。
天已入夜，当苏老爷看到书房中无声站着云起时，并无意外，甚至熟稔的调笑：“怎么几年不见，都两个娃娃了？”
云起也觉得难为情，闯荡江湖几年，别的不见长，倒是孩子有了俩，顺手将还趴在怀里熟睡的云雀递过去：“送你一个。”
沉默的站在旁边的云雁，常年冷漠的眼睛陡然睁大，其中的不知所措让云起心中有些酸楚。
“你先说说怎么回事？”苏老爷家多是公子，眼见个睡的粉嫩可爱的女娃，满眼都是疼爱，欣喜地接了过来。
睡梦中的云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稍微动弹，就乖巧的趴在苏老爷怀中。小姑娘身子热烘烘的，脸蛋白嫩轻轻打呼，苏老爷更是脸上笑的开花，轻声拍哄着云雀。
云起却先不理会苏老爷，而是蹲下攥住云雁的手：“你是知道我做事是有不对的，是吗？”
云雁总是安静，有远超出同龄人的成熟稳重，不言不语将云雀哄得长大，。只是他这样省心，有时候会让云起忘记了他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云起是个混迹江湖的大老粗，自己就活得随便糊涂，若不是这次偶然中发现了两个孩子有要走歪路的迹象，哪里又能注意到云雁的迷茫无措。
云雁听到师父这样问，轻轻点了头。
他从有记忆时便跟在师父身边，言行举止只有师父这一个老师，他聪慧悟性高，学什么都能很快学会。只是随着长大，他开始认识到了自己和别人的不同，发现他们好像永远游离在人群之外，开始怀疑一直作为榜样的师父是否做的都是对的。
心中的迷茫和犹豫压的云雁越发沉默寡言，最后养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寡情沉闷的性子。
“小孩长大了，都要上学的，这个苏先生，就是我给你们找的老师，你和云雀留下来学习好吗？”云起很少这样充满耐心的和云雁商量，可能是对这个从小跟在身边孩子的愧疚，也可能是离别时的伤感，让云起粗狂的声音都含着温存柔情。
“云雀是孩子，我不是了，”云雁的声音正是少年最清亮悦耳的时候，冷淡的面容少见此时这样的坚定，“我要跟着师父。”
云雁跟在师父身边这么许多年，多少也明白师父所做之事的艰险，几次刀尖捡命，让云雁跟着胆战心惊。他怀疑过师父行事并非正道，但是他从未怀疑过师父对他的真心真情，如今他长大成人，武功精湛，已经能为师父独挡一面，绝不能眼看着师父只身犯险。
云雁眼中的沉毅让云起这样个糙汉子也难免动容，连眼睛都有些泛红，他用力拍了拍云雁的肩膀，这才知道原来总跟着自己跑的小屁孩已经有了这样厚实硬挺的肩膀。
他们在这边师徒情深，苏老爷却看云雀越看越喜欢，家里那个闹翻天的臭小子，只会让他心烦，哪里像这个女娃娃，乖巧柔软。
云起看老友满眼宠溺的样子，忍不住叮嘱：“我可告诉你，你只将她当个寻常的书童养，不要娇惯了她，这孩子聪明，已经跟着我学坏了，你好生让她念念书！”
云雀再睁眼时，就发现自己睡在个软床上，头脑有些发懵却并不害怕。
师父以前也会在忙不过来时，把她扔到什么地主人家当个丫鬟跑腿，过几日就会给她留信，再过几日就会把她接走。
师父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做法，云雀再习惯不过，觉得这只是师父逗她玩的把戏。
云雀揉着眼睛有些好奇，这次自己要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还没醒过来一会，就听到院中嘈杂，一个小男孩的声音高扬喜悦：“父亲说新给我找了个书童！在哪呢！”
小男孩活力四射又灵巧，几下就从拦着他的人中穿过，抬腿就踹开了云雀的卧门。
以往配着苏知霖的书童都是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所以苏知霖想也没想就踹门进屋，看到床上呆坐着的云雀时，他也愣住了。
“怎么找了个女娃娃啊？”苏知霖有些不满的小声嘀咕，他不喜欢和些个娇滴滴的女孩玩。
云雀坐在床上也在好奇的打量这个闯进来的男孩。
若不是看他的衣服是男孩的样式，云雀险些要以为这也是个小姑娘。
他长的白净，睫毛又长又翘，脸上还挂着婴儿肥，眼睛忽闪忽闪的实在像个娇俏的小姑娘。
云雀并不在意他语气中的不满，她跟着师父师兄混迹多年，能轻易分辨出人的恶意，但是眼前这个漂亮小孩虽然语气不好，但是并没有恶意。
她从小就喜欢美的东西，漂亮小孩也算，云雀弯起眼睛，脸上就笑起个梨涡：“我叫云雀，你叫什么？”
苏知霖因为云雀的大胆怔了下，以往的书童纵使是男孩也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有些害怕他，他们越是忌惮，苏知霖就偏偏爱作弄他们，所以身边的书童换了一个又一个。
没想到这次虽然是个小姑娘，但是到长得可爱，又不怕人，苏知霖跑到云雀床边，昂着小脑袋拖着软糯的腔调说：“你得叫我苏哥哥！”
云雀从流如善：“苏哥哥。”
苏知霖是家中幺儿，没有弟弟妹妹，冷不丁被云雀俏生生的叫哥哥，大眼睛紧眨巴，白嫩的脸蛋控制不住的泛粉。
“你写字怎么像乱爬啊？”苏知霖被云雀的字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字！书童都是精挑细选才有资格坐他旁边，这小姑娘怎么回事？
苏知霖满脸嫌弃：“你怎么当上我书童的？”
云雀却不急也不恼，和苏知霖的字摆在一起，她的确实丑的像画符，他说的是实话，而且云雀喜欢听苏知霖说话里上翘的软音，所以仍然是娇俏的笑着：“苏哥哥教教我吧。”
苏知霖哪里见过这路招数，顿时再说不出一句重话，磕磕巴巴的说：“那、那好吧，我可不是轻易教人写字的。”
说罢，当真一笔一划的从头教云雀写字，云雀学得快，半天功夫就能写的端正。
看着自己的教学初见成效，苏知霖的胸中升起满足感，更是教的来劲。
结果越教越发现，云雀什么都不会！书也不曾读过，字也认不全，仅仅会写会认些许个常用字，但是被云雀娇憨的喊哥哥，苏知霖再生气也化成了任劳任怨。
苏知霖颇为老成的摇头叹气，那怎么办呢，谁让自己是她哥哥呢？
苏家人这几日格外高兴，那个混世小魔王最近老实的很，夫子说连书都读的认真。
苏知霖聪明有慧根，就是太过精力旺盛，屁股坐不住书桌，从前总是学着学着就跑出去撒野了，苏家人又不舍得狠打这个幺儿，只能无奈的看着他越发骄纵难管。
要不说还是苏老爷有法子，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个软糯的小姑娘，现在苏知霖这边和夫子学，转过头又要去给小姑娘当夫子，一时间倒是比他们这些大人还忙。
就连旁院的小伙伴来找苏知霖玩闹，也只能听见他老气横秋的拒绝：“你们玩吧，我妹妹要学的书还有好多，还得麻烦我教给她。”过会还有一声叹息：“我不教她，还有谁能教她呢。”
苏知霖因为这个天上掉下来的无知妹妹而平白感受到了当爹的重任。
“云妹妹。”记忆中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云雀却紧张的直往小十身后躲。
黎桭看出了云雀的不对劲，从马车中走了出来，挡到了苏知霖和云雀中间：“苏公子，久仰大名。”
苏知霖稍作点头，眼神仍然紧盯着云雀，看到云雀的瑟缩躲藏，他眼神中闪过受伤，但更多的还是如水般温柔。
他小时调皮捣蛋，倒是长大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多了江南的水，人也越发柔和温煦，他并不再靠近，而是轻声继续说：“难道你就不想我吗？”
他说话时的腔调不再似小时那般奶声奶气，甚至因为刚才的跑动还有些粗喘，但是他的软语挑音都和从前一模一样，瞬间就勾起了云雀的回忆。
想到自己当初的不告而别，云雀对他只有羞愧，现在根本没有脸面再见他，云雀狠狠咬住嘴唇才憋住了马上要汹涌而出的眼泪。
小十被苏知霖几句如此引人入胜的话勾得心跳加速，云雀身世本就蹊跷，没想到还和江南苏家有牵扯，甚至是暧昧！现在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全本的苏府逃婚记了。
黎桭却霎时双眼微眯，眼神中闪过少见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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