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到这里,皇帝和楚玄弈不由同时想到了当初的楚青凰。

    十四岁之前的楚青凰脾气暴戾,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谁都不放在眼里,见谁不爽就直接挥鞭子抽,当场抽死的都有。

    最重要的是,当初她进暗阁之后打遍暗阁无敌手,唯独死活无法战胜扶苍,以至于她怒极之下直接动用皇族特权,要了这个影卫到自己身边,逼着他认自己为主。

    影卫认主之后就是把自己的命运全部交给了主子,生死皆由不得自己,主子让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多年根深蒂固训练下来的规矩让影卫的认知中只有忠诚,因此所有人都以为扶苍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甚至有人预料他活不过一年。

    可影卫只是影卫,一条命没了就没了,谁又会在意呢?

    楚青凰这几个月来蜕变了许多,虽说性子还是有些冷,有些不近人情,但已经没那么冲动暴躁,反而比以往多了一些果断和霸气。

    而早已被人忽略的扶苍如今也还活得好好的。

    御乾宫里静默了一阵。

    皇帝缓缓开口:“玄弈。”

    楚玄弈低头:“在。”

    “你觉得青凰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楚玄弈神色微紧,敛眸恭敬地道:“长公主殿下很能干。”

    能干?

    皇帝失笑:“青凰这几个月的确挺能干的,着实办了几件让朕舒心的事情。”

    楚玄弈没说话。

    皇帝却并不想就此放过他,继续问道:“朕想听一听你心里的真实想法。”

    楚玄弈猜不透他意欲为何,斟酌着回道:“殿下这段时间心善了许多,比起以前也温柔了许多。”

    “温柔?”皇帝微愕,显然没料到有人会把这样的词汇冠在青凰身上,“怎么说?”

    “虽然长公主殿下看起来还是冷酷不近人情,但殿下对付的都是贪官污吏,寻常人就算不小心开罪了殿下,只要没有罪证把柄在她手里,殿下通常都会轻拿轻放,并不会真的睚眦必报。”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跟以前传闻中的残暴性情有些不太一样。”

    传闻中的残暴性情?

    皇帝没说话,心里却忍不住想到,青凰以前的残暴性情可不是传闻,而是事实,只是这段时间的确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不过楚玄弈这么说应该也并非故意恭维,而是他自己切切实实体会到了这份“温柔”下的好处。

    毕竟之前在郊外曲水流觞诗会上发生的那桩事,几个宗室子弟也参与了进去,始作俑者六公主和凤瑾之都得到了严重的惩罚,几个宗室子弟虽然也挨了顿打,但总体上算是有惊无险——而这个结果是楚玄弈在长公主府跪了一夜求来的原谅。

    这么一想,皇帝心情不免又有些复杂。

    “青凰性情堪比男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皇帝淡淡开口,“行事无所顾忌,雷厉风行却不莽撞,冷酷无情却有分寸,雷霆手段治的都是贪官奸臣,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不惜跟所有人为敌……朕自愧不如。”

    楚玄弈沉默地听着,并不轻易开口评价。

    “玄弈,你觉得朕的几个儿子谁有青凰这般魄力?”

    楚玄弈心头斟酌,缓缓开口:“长公主魄力非凡,寻常人很难与之相比。”

    “如果你坐上了朕这个位置,会不会忌惮她的脾气和本事?”

    楚玄弈脸色一变:“皇上——”

    “不用紧张,朕只是跟你闲聊两句。”皇帝叹了口气,“你但说无妨。”

    “是。”楚玄弈低眸,“来日新帝登基,若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还好,若刚愎自用,猜忌心重,只怕不能容忍长公主殿下的存在。”

    “那你觉得朕的几位皇子谁心胸最宽广,有容人之量?”

    “臣不敢妄言。”

    “朕让你说。”

    楚玄弈跪下:“臣不敢妄自评判皇子们的品行与心胸。”

    “罢了。”皇帝自嘲,“朕的这几个儿子是什么德性,朕心里清楚,又何需旁人评价?”

    楚玄弈没说话。

    “起来吧。”皇帝端起茶盏,缓缓啜了口茶,“青凰这脾气,若是个男儿身,不敢说千古一帝,做个雄才伟略的英武大帝至少还是可以的。”

    楚玄弈心头骤然一凛。

    “玄弈。”皇帝抬眸看他,“以后你尽量多与青凰走动走动,她现在正在替朕整顿朝纲,肃清贪官奸臣。一个人的力量到底有限,且特别容易树敌,你要多帮帮她。”

    楚玄弈隐约领悟了皇帝的意思,几乎有些不敢相信皇帝会生出这样不可思议的念头,然而思及刚才皇上问的几个问题,他又觉得……虽在意料之外,却好像都在情理之中。

    楚青凰这样的性情脾气,当今几位皇子不管是谁最终做了皇帝,只怕都容不下她,楚青凰偏生又不是个会对旁人卑躬屈膝的人,所以……

    只有她自己坐上那个位置,才会有一个完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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