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给他打电话,说了什么不知道,只听见他说,我不去了,对,我有别的事。
我问他去哪里,他说不去哪里。
我问他电话是谁打来的,他说是潘怡。
我心里很不舒服,我一定要他告诉我,他们说了什么。
“就是潘怡临时组织了一个聚会,让我们晚上回学校里聚聚。”
“她又是只邀请你了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又不去。”
“为什么不去?要去。”
“干嘛?我不想去。”
我心里有一股无名火,必须发泄出来。“你心虚对吗?”
“我心虚?我心虚什么?”
“你不敢带我去。”
“为什么不敢,是你不敢吧。”
“她怎么不通知我?”
“她可能不知道你在吧?”
“你还帮她讲话?”
他简直欲哭无泪,“你怎么了?怎么那么奇怪!”
“我就要去,她不通知我我也要去,而且跟你一起去。”
“那你想去就去呗。”他很无奈,“我看看你手怎么样了。等下我先带你去买点药。”
我举起大拇指给他看,差不多消肿了,也不痛了。我说:“不用买药了,我们去买纪念品吧。”
雨停了。我们走吧。
我们总是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骑过钨都广场,那时候整个世界都笼罩在红色的温柔的太阳光里。在摩托车上,我搂住他,算是给他一个安慰。他一只手骑车,一只手在我的手臂上划来划去,我后来才知道他在我的手臂上写字,写了什么字呢?我只感觉到有三个字,宋允之。另外三个字,不知道是什么。
我们到学校旁边的精品店去买纪念品,我记得那家店叫“哎呀呀”,那里卖香水,卖文具,卖饰品,卖杯子毛巾,什么都卖。那时候店里没有什么人,我们本来打算买一对情侣对戒,可是挑选下来款式并不太好看,而且很贵,手链只有女生的,男生戴起来都太娘了,那我说,要不然选一对杯子吧,我们分开挑,你去对面。
他刚从我身边走没多久,汪清雅进来了。是我先看到她的,她在文具区,我喊她名字,她非常惊讶,“允之,你怎么在这里?也不跟我说?”
我走到他跟前,“爸爸正好来办事,我就跟来了。”
她很开心,“你今天晚上也去的对吗?”
“去哪里?“
“教室啊,潘怡临时组织的活动,在县里的同学今天晚上都来教室里聚聚。”
“啊,我不知道。“
“肯定是没通知你,因为你一般都不在的。”
“那我……还能去吗。“看到汪清雅,我怂了。
“你要去呀!你怎么可以不去。你是我们班的核心人物啊。“她不由分说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去。“
厉浩南从货架后面走了出来,我抢先跟他打招呼,“你也在这里啊?好巧。“
“你在这干嘛?“汪清雅问他。
“买纪念品。“他回答。
我一身冷汗。
“我也是来买纪念品的。我打算给每个人送支笔,作为毕业留念。”汪清雅说。
“挺好。“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惜字如金。
“你来做什么?”她问我。
“我呀?我来买支笔。”
“那正好,你自己挑一支,当我送你的。”她笑嘻嘻地说。
我心里一阵难过,我变得比我最讨厌的人还要讨厌。我才是世界上最虚伪、最无耻的人。我隐瞒、欺骗、伤害了我最好的朋友,和她喜欢的人私相授受。她那么好,那么善良,我曾经最看不得她受欺负受欺骗,事情怎么会到这一步?我怎么变成了这样!小店门口的摩托车上还放着两个头盔,她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吗?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呢?
“你也去的吧?“汪清雅问厉浩南。
“去啊。“
“你什么都没带吗?有才艺的都要表演节目啊。厉浩南,你的吉他呢?“
“算了算了,我弹得又不好。“
“怎么能算了。你快点回去拿,我们大家都想听你弹吉他唱歌。”
我也点点头,“嗯,我们都想看。”
“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已经是秋天,傍晚的风竟然有一点凉意。汪清雅和我,我们牵着手,走过惠贞中学主干道,像从前每一天来上课一样,走过教学楼后面那棵大榕树,经过大门紧闭的食堂,体育场前我们拍毕业集体照的台阶上,还挂着冲刺高考100天的横幅。下课铃响了,今天是开学前一天,没有蜂拥而出的同学们,大片空地上只停着零星几辆自行车,蝉鸣沙哑却依然声嘶力竭,我知道我已不再属于这里。
有人在喊我们,我找了一圈,发现是班长和刘芸风,他们在乒乓球台那里。“来打两局吗?”
“好啊,你去不去?”我问汪清雅。
“我很菜的。”
”没关系啊,我水平也一般。“
我拉着她跑过去,班长把球拍交给我,说,”我去教室布置了,你们玩一会就来吧。“我点点头。
汪清雅连发球也不会,我还以为她是谦虚呢。周围没有遮挡,基本是她在全场跑捡球,因此没打几局,她就不好意思了,把球拍还给刘芸风,让我跟刘芸风打。
虽然我也好几年没打过乒乓球,但我技术是有的,刘芸风打得不错,但打不过我,我才知道我那么厉害!真是浪费了那么多节体育课,不是背英语就是做试卷,要不然就是聊天,早知道打乒乓球多好!也许在运动会上还能拿奖呢。
汪清雅先去教室帮忙了,刘芸风也打累了,可我完全没过足瘾,正好我看见朱毅过来这边停自行车,我赶忙把他叫过来陪打。
跟男生打球才好玩,杀球转球都用得上,我和朱毅的实力竟然不相上下,他一个劲夸我,”你太厉害了!我真没想到你那么会打球。女生里面我没发现比你还厉害的。“
我洋洋得意,正是在兴头上,朱毅来电话了,他说,潘怡让我们到教室去帮忙。
真扫兴,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乒乓球台,走到教室去。
教室里只有潘怡汪清雅和几个男生在布置场地,他们要把桌椅围成一个半圆。我站在门口,看到窗外刚好有一片粉色的晚霞,和从前很像,教室还是从前那个教室,坑坑洼洼的黑板,四台旧吊扇不厌其烦地转着,墙角的扫帚缺了个角,锈迹斑斑的粉笔擦,但我已经认不得我的桌子和椅子了。教室里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我的痕迹。
“允之,发什么呆,来帮忙啊。“班长张志聪说。
“允之可是大文人,肯定有很多感触的。“潘怡说。
我听她这话怎么感觉阴阳怪气的,本来我就跟她不对付,现在我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干嘛,你没邀请我我就来了,你是不是很不爽啊。”
“咦,我帮你讲话,你还这样说我?“潘怡很委屈。
“本来就是啊,你摸着良心说你是不是看不惯我处处针对我。“
”我看不惯你?针对你?我跟你又没仇。“潘怡快哭了,”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我?“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们?”汪清雅走到我跟前,摇了摇我的手臂。
“没什么误会,谁让她讲话酸不拉几的。“我翻了个白眼。
“允之,你想多了,潘怡刚刚真是在帮你讲话。你想想,如果换成讲这个话的人是我,你会觉得我是阴阳怪气吗?”汪清雅说。
那不会,我心里想,可是我没有说出来,我也很委屈,“她说什么我是大文人,不就是在嘲讽我吗?”
“怎么会呢!你语文好,作文又写得棒,在我们心里,你就是大文人啊。“潘怡和张志聪都点了点头。
真的是我想多了吗?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像一个自卑又敏感的刺猬。
”很多同学都已经去大学报道了,像我,我后天也要出发了,今天很可能是大家今年的最后一次聚会了。不要不愉快好吗?”汪清雅说。
“是啊,我明天也要走了。“张志聪说。
“赵红军上午出发的,我还去送了她。“潘怡说。
“允之,你要改改你的脾气啊,以后,不一定有人像我们一样包容你了。“汪清雅说。
我一下子抱住她,哭了出来。
是啊,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可能再也遇不到清雅这样暖心真诚的朋友了,我可能再也碰不到5班这么好的集体了。
汪清雅和潘怡也哭了起来,我们抱在一起。
“咦?怎么搞的?他们哭什么?”厉浩南拿着吉他走进教室。
“哎呀没什么,讲到马上要走了,他们就伤感起来了。”朱毅说。
“这有什么好哭的。”
音响里正在放《给我一首歌的时间》,jay唱道:“在一起叫梦,分开了叫痛,是不是说没有做完的梦最痛。”我从窗玻璃里看到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那张瘪着嘴满是泪痕的脸后面,是最灿烂的火烧云,现在,当下,正是我滚烫青春里最沸腾的一页,我哭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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