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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行商人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由几个校尉领着, 来拜见西北的最高武官李固。边关与关内不同,在甘州这整片领域,文官话语权不大,商人想在此做生意, 得求李固开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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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们带着这行商人来求见李固, 李固并未说什么。让李固生疑的,是徐清圆说那批商人中其中一人,是她夫君。
李固眯眸, 看到那行商人下了马, 在兵士的带领下向此方走来。清一色的男子中,有一个少女,弱质纤纤,拘谨地跟着为首的那个年轻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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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农工商, 商人最卑。李固不相信徐清圆会嫁给一个商人, 何况那郎君看着一脸病容,疲态难掩。难道徐清圆看中的, 是那人的相貌?
暮明姝则快速看眼徐清圆, 目光一闪,与含笑走来的商人“韦浮”目光顿了一下。自看到晏倾出现,徐清圆就失魂落魄,一副混沌迷惘的模样,看起来不太聪明。
不过暮明姝没想到, 韦浮会来甘州。
这行商人走来,校尉对李固低声介绍:“他们是做人参等贵重药材生意的, 说是和买家联络好了,求大将军给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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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倾走得很慢,还侧头不知做了什么,肩膀微颤。他掩袖动作后,画纸已经被他叠好。他面容平静无比,没有向这方都看一眼。
此人气质模糊让人看不清,又羸弱多病身,偏黑眸清寂,气度沉静,隐隐约约间,这行商人都以他与那为首的青年郎君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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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之秋,李固不想给甘州招惹麻烦。
李固冷声:“甘州最近人员混杂,有不少人私下闹事。不管你们做什么生意,甘州都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
他声音粗厉冷冽,将跟在韦浮身后的林雨若吓得颤了一下肩膀。
林雨若本在纠结要不要跟公主和徐清圆打招呼,这会儿被李固弄得,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位凶煞的将军——外面的人,这么凶吗?
韦浮笑一下,将一方匣子交给为难的校尉,说话如春风细雨一样和气:“些许心意,孝敬将军,不成敬意,望将军通融一二。”
李固冷笑:“哪来的回哪去!竟敢贿赂本将军,难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再纠缠本将军,本将军让人弄死你们!”
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间,这片土地,他就是最大的。
他抬手就要召来兵马,把这行看不顺眼的人轰出甘州。他承认因为徐清圆那个病歪歪夫君的冷淡模样,他对这行商人警惕心十足,并十分不愿意他们留在此地。
李固抬起的手腕,被暮明姝从后挡住。
广宁公主慢条斯理:“李将军不要急,不如再听听他们怎么说。”
李固眸子缩一下:公主怎可能会为普通商人说情。
他惊疑不定地判断着这行商人的真实身份,而韦浮继续温声:“将军不妨打开匣子看一看,也许我们的‘敬意’,将军会非常满意呢?”
李固面色沉下去,思量片刻后,抬手接过校尉递来的小方木匣。
打开匣子,他面色微微一变——“河西道黜陟使”的腰牌。
旁边校尉探头想看,木匣被李固“啪”地一声合上。只有李固身后的暮明姝和徐清圆扫到了腰牌的一点轮廓,却也没看清。
李固面色变来变去,捏着木匣的手腕用力,终于正视这行商人:“这位郎君……如何称呼?”
韦浮拱手:“在下姓韦,带着家臣仆从一同来做点生意,希望没有打扰到将军。”
他接过李固递回来的方匣,许是心情不错,还笑着开了一句玩笑:“李将军,生死不由人,是不是?”
——前一刻还想用生死来威胁他们,下一刻却必须听令于他们。
李固便明白,那“河西道黜陟使”的腰牌,应当是属于这位韦郎君的。
他这才看出,韦浮这一行商人中除了那个文弱青年,其他人看着都不像普通百姓,应当是来自长安的暗访官员。
如果这位韦郎君是长安派来的黜陟使,对各地官员有先斩后奏、可升可遣之能,那徐清圆自称的那位夫君,自然也不是什么商人了……
可是朝廷为什么派黜陟使来甘州?是不信任他,还是死的人太多的事,被人告到了中枢?
然而中枢日理万机,怎会在意甘州死几个人这种小事?
李固琢磨不透这些意思,但已经换了一副态度,压低声量询问:“韦郎君,你们都是做生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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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浮笑着介绍:“这位是我妹妹,若若。这位……嗯,他姓……”
这一次甘州之行的主官是韦浮,晏倾身上并没有加任何官职。若非晏倾坚持要来,皇帝因为晏倾和徐清圆的夫妻身份,根本没有把晏倾派来甘州的意思。
晏倾的名头不一定显赫得天下官员都知道,但是若再加上徐清圆的“徐”姓,有些敏感度的官员就立刻会猜出晏倾大理寺少卿的身份,那这行商人的身份便都容易暴露……这是韦浮不愿意看到的。
韦浮迟疑该怎么介绍晏倾时,晏倾低声接口:“我姓徐。”
韦浮:“……”
暮明姝:“……”
林雨若:“……”
风若:“……”
徐清圆受惊一般,怔忡看他,他仍没有看她,神色一贯寂然。
韦浮只好对不明白状况的李固笑了笑:“他姓徐,是我的门客,幕僚,跟我一同走南闯北的。”
李固恍然大悟:“哎,这位徐郎君……和徐娘子同姓啊。”
他转头问校尉:“关内同姓可婚?”
校尉摇头表示不懂。
徐清圆脸色有些尴尬,但她看着晏倾的眼神目不转睛,直接无比。晏倾垂目,如同没看出众人的异常,也没看到她灼灼的目光凝视。
徐清圆的不加掩饰,让在场人都不再怀疑她和晏倾的夫妻关系。可是晏倾不理会她,又让众人猜小夫妻有龃龉。
李固干笑半天,没人接话,他只好转移话题:“不知韦郎君说做的生意已经约好了人,那人在何地?臣……本将军这就去把人抓来!”
韦浮:“唔,那人是南蛮的云延王子,将军应该和他见过了。”
李固目光微闪。
在校尉面前,他要替这行人遮掩,笑道:“原来如此,原来药材是要卖给南蛮人的……怎么不早说!云延王子早跟本将军提过了,是本将军忘了。
“这样,我把云延王子请来,设大宴招待你们。你们都是我大魏子民,在我甘州谈好了生意,赚南蛮人的钱,这扬国威的事,我也凑凑热闹嘛。”
韦浮笑着应下。
双方商谈好这些,在校尉一头雾水中,李固便打算去派人请云延,并粗声粗气地吩咐人备好晚上大宴,招待客人。
校尉不明白几个商人有什么好招待的,但甘州是李家的一言堂,众人只好照做。
李固又客气地说给客人们安排好房舍,问他们住在军营习不习惯。
韦浮说无所谓,宾主尽欢间,他们被李固迎向军营。
徐清圆浑浑噩噩地被暮明姝拉着,走在队伍的最后。她一眼又一眼地看晏倾,可他背影再飘逸好看,留给她的也不过是个后脑勺。
徐清圆心里七上八下,不禁咬唇,发愁她和云延的打赌赌输了。可是云延想让他们留下的目的,对他们真的无害吗?
暮明姝看徐清圆一直目光不离晏倾,便想到底是女孩子心软一些。
她安抚徐清圆:“我听人说,郎怕绕指柔,你和晏……咳,徐郎君,真的吵架的话,也不难解决的吧?”
徐清圆轻声:“我又没做错什么,要解决什么?”
暮明姝瞥她,吃惊地笑一声。她从未见过徐清圆任性的模样,她以为徐清圆永远是善解人意知书达理的闺秀,原来徐清圆也会有小女儿赌气的一面。
这一面是独独给晏倾的。
暮明姝若有所思,徐清圆满心失落,一道人影走到两人面前,挡住了两人的路。
暮明姝拉着徐清圆的手,本能地护住她,徐清圆也有些被吓到,不禁搂住暮明姝的手臂。二女看到从队伍中列走到队伍最后的这个人,是一脸不爽的风若。
徐清圆:“风若……”
风若眼观鼻鼻观心,压根不多搭理她,非常敷衍、也许还带着几分不满。
他把折叠好的画纸递过来,硬邦邦道:“我们郎君还给你的,你东西不要乱扔,这次砸到的是我们郎君,我们郎君不跟你计较,你要是砸到别人,就没这么好了断了。”
暮明姝冷声:“你们郎君是纸糊的?一张纸都叫‘砸’?这么脆弱干脆不要出门了,在宅院里待着不好?”
风若:“你!”
可是冷目中带着艳丽煞气的人是尊贵的公主,风若瞪都不敢多瞪,还得憋屈地认错。
风若气冲冲地扭头就走,重回队伍中段。
二女看他动作,他嘀嘀咕咕,指指点点,分明在对晏倾告状。可是二女却看不出晏倾的反应,暮明姝耳力佳,也只听出晏倾很低的一声“嗯”,而徐清圆则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
徐清圆一颗心七上八下,心中惊惧万分。
徐清圆:“你总说没事,你要是不出长安自然没事,你真是、真是……”
徐清圆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晏倾微怔。
晏倾并不在意这位李将军看不上他的表现。
风若心情复杂地背过身:枉他一直替郎君生气,一直讨厌徐清圆误了郎君养病,郎君又要被拖累。谁知道一眨眼的熬药功夫,郎君就能和徐清圆滚到一起去。
他是有些毛病的,其他人都能和别人同处一室、同房而居,只有他不行。李固鄙视了好几番,脸上对他的嫌恶不加掩饰,晏倾皆看在眼中。
服了“浮生尽”会在短期内身体健康,之后才会抽走他的生机。
晏倾失神片刻之际,怀中温香软玉让他动情之际,他唇齿间想要回应之际,徐清圆离开了他的唇角。她望着他,非常肯定的:
晏倾猜是风若。
画作和他本人相貌是有些出入的,晏倾……什么都没怀疑吗?
一股极淡的血腥味传入她鼻间。
他抬手来捂她眼睛,另一手扯住她两只手。徐清圆侧过头,在他来抓她的手腕上咬了一口。晏倾惊怒之下手颤一下,她的手便落入他衣襟下的肌肤上。
然而徐清圆凑来,伸手抚摸他唇角。她什么也没看出来,竟然侧过脸来亲他,睫毛刷过他面颊。
她生气:“你怎么这样?你何时吐血的,为什么我们都没有看到?”
她生气又担心,疼惜又迷惘,眼中流波与他对上。她低头要和他吵,他侧过脸不理会她。二人拧着之时,毡帘再次一晃,床榻上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晏倾和徐清圆同时扭头看去。
这么没礼貌的直来直去的人,只有风若了。
晏倾和徐清圆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给他人造成的误会。方才生猛地压着晏倾的徐清圆此时脸燥红,慌乱地要站起来,却磕绊一下,又扑在了晏倾身上。
毡帘在外打了一下。
徐清圆喘着气,怔怔看他,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继续向他走来。
她立在原地判断半天,谁也没受伤,也没有战争发生,哪来的血腥味?她突然将折叠的画纸凑到鼻前,轻轻嗅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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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知是他太弱,还是她突然变成了大力士,他非但没有挣开她,且在后退躲避她缠入他衣襟中的手时,被她整个人推倒在了床上。
一阵风吹过,徐清圆忽然停住步子。
晏倾别过脸,眉目间神色隐忍,下巴被她唇擦过。
她低头,呼吸擦过他下巴,他衣领被她扯开,衣带缠上她衣摆。
晏倾:“你莫要过分……”
然而如今画纸上的淡淡血味,让徐清圆确定他没有服药,他是撑着病体出来的……舟车劳顿,他一路赶路,身体撑得住吗?
黄昏时,晏倾坐在李固安排给他的营房中,整理他带来的书卷。
徐清圆心慌,又来摸他:“你怎么了?我太重了是不是?”
二人在床榻上一番争斗,谁也不服谁。晏倾看不懂她眼中噙泪是何故,她也压根不想看他的羞赧。纠缠间,他的腰带终于被她摘下,纱一样的衣袍被她层层掀开。
他推开她:“做什么?走开。”
他面容如雪般冷淡,道:“徐清圆,出去。”
晏倾目光微摇晃,搭在她肩上推她的手颤了一下,明白她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急切了。
他呼吸一滞,扶在她肩头的手不禁用力,玉颈上仰一分,喉结滚动。
晏倾震住。
徐清圆垂下眼,看这张叠好的被人送回来的画纸。
端着一碗药的风若高大魁梧,站在屋内空地上,看着二人的眼神,渐渐呆滞。
风若喃声:“天还亮着啊,你们这是……白日宣、淫?”
如瀑的青丝下,她抬起眼,与他目光对上,再次问他:“你们一路上是不是遇到贼人强盗了?怎么我没在你身上看到伤口?还是在我来之前,你已经包扎好了?或者,你吐血了……”
徐清圆之前一直担心晏倾不听劝阻,服用了第三次“浮生尽”,才能平安走出长安。她之前一直盯着晏倾,便是想看晏倾的身体状态……
她多希望他留在长安,不要奔波。风若明明说过晏倾需要静养,不宜再离开长安了。
徐清圆喃喃:“哪里有受伤?哪里流血了?伤口在哪里?”
他没反应过来时,她端望他一息后,竟对他上下其手。她直接摘他腰带,手从他衣襟中伸入里衣,整个人依偎过来,几乎要和他贴上。
晏倾愕然。
暮明姝没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见站在木栏柱子旁的徐清圆匆匆忙忙地打开那画纸,仔细查看。徐清圆脸色发白,抬头时眼中湖波流转,乱发拂面。
“你吐血了,所以才有血腥味。”
晏倾:“我没有精力处理我们之间的事,你先出去……”
晏倾:“徐清圆!”
晏倾闷哼一声,闭目间,睫毛颤抖,呼吸乱一瞬。
青丝如瀑,呼吸如碎光,将二人罩在床榻间。
晏倾更加不明白。
晏倾反手制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他胸膛起伏,白玉般苍白的肌肤被这般无礼而弄得染上绯意,面上同时红了。
毡帘外传来风若尴尬的声音:“那个,我提醒一下你们,李将军说晚上办宴,时间也没多少了。二位就是老房子着火,是不是也顾忌一下时间,不要太过分?”
晏倾心中生怒时,手便想挣住。
他到底是男子,哪怕被她压在身下,她纤薄的身子落入他怀中,也无法彻底压住他。
而在这番争抢中,徐清圆摇摇欲坠的发簪终于“叮”一声落了地,砸到了两人腿下踩着的木砖上。
他话没说完,这个女郎竟不听他的话。他目中生恼,徐清圆已经到了他面前,跪在床榻上,伸手就来抓住他冰凉的手腕。
他从来受不了他人无缘无故的靠近,哪怕是徐清圆。他和她之间的事尚未说清楚,她这么投怀送抱死缠烂打,算什么?
这般被撩拨,躺在榻上的青年喘息间,面容薄红,秀色可餐。他忍无可忍,觉得她过分得超乎他想象时,听到女郎的声音——
他垂下眼:“我没事……”
她十分着急,都没有等暮明姝回复她,就提着裙裾扭身跑入了军营中。
徐清圆心事难诉,郁郁寡欢地捏着这张贴身藏着的画纸。入了军营,众人各自告别回房。李固带着韦浮他们去找新的营房,徐清圆则跟着公主回之前住的地方。
晏倾一愣。
毡帘被掀开。
风若习武出身,比他二人反应快多了。根本不等他们解释,屋中桌上便只剩下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风若不在了。
徐清圆脸色微白,身子摇晃一下。
淡淡的血腥味再次被她闻到。
晏倾与她乌黑的眸子对上。
晏倾一下子将身上的女郎抱入怀中,对风若低斥:“还不出去?”
一会儿夜里会开宴,他们即将见到云延。晏倾打算趁这极短时间补一补眠,若再不休息,他恐怕会出丑于人前。至于其他的,他暂时没有精力多问多管。
晏倾抬手揉眉,回头正要说风若,却看到进来的人不是风若,而是他那许久未见的妻子。她似是一路小跑着来的,额发被吹乱,面颊因跑动而绯红,发鬓在簪子下摇晃,快要散乱。
晏倾的身体,让她牵肠挂肚!
徐清圆对暮明姝匆匆道:“我有事,殿下先回吧。”
原来傻的人只有他。
张口便被舌抵上,齿被擦过。
他握拳咳嗽两声,头也不回,只疲声:“我没事,还撑得住,你不必……”
晏倾压抑着呼吸,冷淡下去:“我没事,你出去。”
可是徐清圆急得不得了,眼中波光粼粼,声音哽咽:“你放开我的手,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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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光照入室内,迷乱而荒唐,带着暖融融的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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