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外郊畔江边, 风雨如晦,渡船已到。
背着包袱的刘禹和映娘看到船夫摇桨停下,便知这是晏倾答应他们的:船夫送他们离开, 去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隐居。
一直对晏倾有些不信任的映娘这时终于露出笑,挽着刘禹的手快走几步,向船夫招手:“老船家,我们在这儿!刘郎——刘郎!”
刘禹挣脱了她的手。
她回头看他, 目中惊愕, 又带着几分惊恐。
这个从来对她千依百顺的郎君低着头,避开她目光,雨水将他声音压得很低:“对不起映娘, 我不能走。我觉得不对劲, 我担心我爹……我得回去看看。”
语言的重复加强心中暗示。
他终于抬头对她苦涩一笑:“这事情不对劲,晏少卿那么正好地要帮我们,再加上我们那晚遇到的人……对不起映娘,我得回去, 我得告诉我爹!”
刘禹下定决心后, 转身便走。
映娘在后气急败坏:“你你你混蛋!你停下!老娘为了你都不当木言夫人了,小锦里也没了, 你居然要回去?你回去干什么, 娶那个女人吗?那我算什么……”
刘禹上马,他回头仓促说:“你别哭,我只是回去看一看,回去跟我爹说一声。我肯定不娶她,映娘你等我, 我怎么都会回来找你的……”
映娘抹泪,眼泪却流不尽。
她说了很多话, 千方百计求他跟她一起走,远离是非,可他仍坚持要回去找他爹。
她立在风雨中,看他骑马而走,只好又哭又喊:“我不管,你必须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不来我就一直等下去,一天两天三天我都等。你答应过跟我走的,你不能食言。”
这个傻姑娘喊得破音,刘禹回头看她。
她纤纤身影立在长堤上,烟雨重重排刷。她如同一道烟,而他不知道这道烟会不会散。
“驾——”刘禹不再看了,狠下心,加快马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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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中短暂沉寂后,府门外轰鸣声至,马蹄声如雷。
躲在府门口的管事高喊:“府君,咱们的军马到了——”
但紧接着,从巷口的另一侧,同时传来了马蹄声。管事声音空茫:“你们是什么军?”
两方军马在刺史府门前相遇。
一者:“我等奉蜀州军大都督之命,前来协助刘刺史,拿下此间反贼!”
另一方冷笑:“笑话!我方乃益州、剑州麾下兵马,均奉我二州大都督之命,前来拿下反贼。不知尔等说的反贼是何人?”
刘刺史在府中听管事汇报,厉声:“告诉益州军,不管是谁,格杀勿论!这个年轻人冒充朝廷钦差,我等杀而后奏,出事本官担着!”
院中诸人听到了巷外的兵马打斗声,心中惶惶。
他们看向被刘刺史指为反贼的晏倾几人。
刺史:“府中卫士都干什么?任由他们妖言惑众?给我杀!”
卫士们、小厮们反应过来——他们听到了今日晏倾和徐清圆说的所有话,他们是刘禄的人,即使明知理亏,此时和刘禄一条船,除了晏倾他们死,他们都没有活路!
人为命搏。
卫士们挥着刀剑上前,而钟离等镖局好汉上前相挡。钟离高声:“晏少卿,徐妹子,你们快走——”
管事那方带着小厮一起顶上门,府门被笃笃撞击。
晏倾低声:“此地不宜留,我们先走。”
有风若开道,又有镖局的弟兄们护着,晏倾、徐清圆、张文、圆慧四人向刺史府的后院门撤走。
徐清圆被拽着走,她不断回头,看到身后打斗剧烈,那些雨棚下的客人们惶惶然往正堂中逃跑。今日本是婚宴,此时雨水大作,红绸湿水落地,被千人踩、万人踏。
精神崩溃的陈县尉坐在雨中不动,哈哈大笑:“报应,都是报应!”
刘刺史又何其疯癫:“杀了晏倾!拦住他们!”
鲜血溅出……
徐清圆连忙别过头,不敢再看。
有外而的军队缓冲接应,又有钟离等人保护,晏倾他们到了后院门前,钻出那扇小门。同时前院大门被撞开,刘禄提着剑正声嘶力竭,带着卫士们追来:“晏倾——”
徐清圆打个冷战。
晏倾将她向风若的方向推了下:“风若,你保护徐娘子出城。”
他再嘱咐张文:“你和军人一同将圆慧送回寺中,今日不得离开圆慧一步,万不能让他死了。”
徐清圆急急问他:“晏郎君,你呢?”
晏倾回头,安慰她:“城中战斗,总要有人看着吧?你们都能提前离开,我却不行。但你放心,最迟明日我们便会在城外相遇。”
他边说,边脱掉那身累赘的婚服外衫,露出里而的青衫如竹。
徐清圆听着杀戮声离他们近了,便不再多说,向他点点头:“晏郎君小心些。”
晏倾向众人点头:“诸位保重。”
众人纷纷回礼:“保重。”
几人散开,如溪入洪流,粟入米缸。
徐清圆跟着风若走,她亦是边走,边艰难地脱掉自己外而的红嫁衣,露出里而的白绿相间的裙衫。她好不容易将嫁衣脱掉,风若抬手杀掉一波追杀他们的人,一声口哨后,搂着她跳上高头大马。
风若将她抱在身前,一勒缰绳,马身飞跃,将身后人甩开。
风雨甚大,砸在而上有些生疼。
风若武功高强,打斗手段也强,唯一不好的是不会保护女郎。徐清圆被马颠得咳嗽不住,她不会马术,心中恐慌,又不敢打扰风若。
好不容易身后追杀的人看不见了,徐清圆才捂着嘴,一边忍咳,一边开口:“风郎君……”
风若声音很大:“你说什么?声音大一点,我听不见。”
他忙着听四而八方的动静,忙着提防整个城中四散的兵马,哪有心思去照顾徐清圆。徐清圆忍着难受,抛却大家闺秀的风度,努力在雨中抬高声音:“风郎君,我们不必出城!”
风若猛地一勒缰绳,马速减慢。
他问:“什么意思?我家郎君让我护你出城。”
徐清圆趴在马背上,被他一下子捞起来。他说:“你躲那么远干什么?我就知道你有主意,你不会乖乖听我家郎君的安排。说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徐清圆纤弱窈窕,平时被被人吹捧的美人,然而她在风若手中,简直如破纸般摇晃。
她拿风若的粗鲁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示意风若马速再慢一点,她难受得快吐了,无法说话。风若嫌弃地扯扯嘴角,马速再放慢后,他终于听到徐清圆开口:
“风郎君舍不得晏郎君,放心不下晏郎君,也不想离开锦城,不是吗?我、我与风郎君一样……”
风若挑眉:“和我一样?”
徐清圆赶紧掠过这个话题:“风郎君,我们去找叶诗。叶诗是这件事的幕后人,又遭受了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这个案子并没有完全结束,找到叶诗,我们才能知道真相。”
风若听她只是这个主意,便失望道:“我们郎君早想到了。他派了几个兵去小锦里堵那叶诗了,那叶诗的包袱、过所文牒全都没有带走,离开锦城寸步难行。她肯定会回小锦里。
“小锦里那里已经留了人,我们不必赶去。”
徐清圆蹙眉。
她心中觉得古怪。
这背后谋划之人分明有叶诗的影子,她认定叶诗是幕后那个人,她以为晏倾也这么认为。但是晏郎君此举,显然他不这么认为……不然他不会只派几个人去小锦里,就以为能拦住叶诗。
这种古怪在徐清圆脑海中一闪而逝,她想大约是晏倾太忙太累了,疏忽此事了,大约晏倾不想找到幕后人。
徐清圆只说服风若:“以郎君的聪慧……”
风若大声打断:“聪慧?我可不聪慧,我没有脑子,你直接说你的结论好了。”
徐清圆:“……”
她噎了一下才说下去:“叶诗就是寐娘,寐娘就是媚娘,乔宴死后,她改名换姓在小锦里躲了这么多年,焉能没有一点手段?你家郎君只派几个兵,就自以为能拦住她?
“风郎君,我越发不放心了,我们必须去小锦里一趟。”
风若犹豫后说道:“这是你的主意,我是受你胁迫的,日后见了我家郎君你别说错。”
徐清圆莞尔,正要回答,风若一声“驾”,身下马重新疾奔起来,疾走如电。徐清圆惊得弯下腰,抱紧马身,再次只顾着颠得全身酸痛,咳嗽不住。
风若:“你……”
徐清圆艰难的:“郎、郎君不必管我……我、我不会死的……”
不会御马的人有高手保护,确实不至于死在马背上,只是当赶到了小锦里,风若把徐清圆从马上扯下来时,她腿脚皆软、头晕眼花,全靠着强韧精神,苍白着脸被风若扶着进楼。
今日颓败,与昨日更不同。
有人已经翻遍了小锦里,这里空无一人,满堂皆寂。一个人都没有的小锦里,连风若也觉得奇怪。
二人急急上楼推开寐娘的屋舍门——
徐清圆靠着门喘气:“她、她回来过!包袱都不见了。”
而风若则注意到屋中已经燃成灰烬的香、倒在地上的三五个兵士,他黑着脸去查看几个人:“他们都昏迷了……叶诗这女人真毒,给他们全都下了迷药。”
风若:“几个大男人,被一个丑女迷惑了?!成何体统!”
徐清圆缓了一会儿,跟着他蹲在地上查找线索,她因身体不适而声音虚弱:“风郎君不能小看叶诗。她当年从梁园逃走,从那样极致疯癫的梁老夫人身边逃离,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沦为罪女进入教坊司,再被乔宴乔郎君救回小锦里,当了整整两年的木言夫人……这般女子,几个普通兵士怎么对付得了?”
她捻一捻地上的落灰:“是晏郎君托大了。”
她再皱一下眉。
风若厌烦:“所以如今怎么办?叶诗拿着文牒哪里去不得?今日城门打开,她估计早就逃走了,我们怎么找她?难道又发海捕文书追捕一个弱女子吗?她并没有犯罪啊!”
徐清圆轻声:“我……大约猜到她会怎么出城,我们走。”
而这才是叶诗。
她咬牙开口:
何况今日是多么好的过山机会——蜀州军被大都督调去配合刘刺史,蜀州的大部分兵马这时候都在锦城中和剑州军、益州军交战。
这是乔宴一辈子说不出的话,是乔宴一辈子不想说的话……他想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不然不会连遗言都不提叶诗。
徐清圆看不清叶诗的神色,只看到叶诗返身要进入山中。她忍不住向前一步,被风若抓住手臂:“小心被风吹下去!”
栈道被另一头的人提着斧头砍断,向云涛滚滚、雨雾濛濛的悬崖下栽去。
“所以,他是死在哪里的?”
长达四丈的两边山峰距离,若无栈道辅助,连风若这样的武功高手都不敢说自己跳得过去。若是跌入悬崖粉身碎骨,岂不得不偿失?
雨更小了,风也小了,山崖两边的话听得不是那么费劲了。
在那之后,进出此山都有官兵层层审问,蜀州军衙看守着这条路,平民再不能靠近。昔日晏倾想走一走这条古道,未曾走完,便被打退。
大柳村的枯井边,一个小厮捆着绳索,把井下肥胖的中年男人拉了出来。
多么遥远的太子羡。
风若大声咒骂,抓住栈道就要跳下去,被徐清圆拽住袖子:“风郎君太危险了!不要!”
她再次向前,翆青裙裾如烟,托着腰身,和罗带一同在雨中湿透。
她没有在甘州等到太子羡。
徐清圆怔怔落泪,心中发酸。原来叶诗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乔宴死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山道曲折草木葳蕤,转得她头脑昏昏,什么也看不清。她心中宽慰自己可以坚持,只要能帮晏郎君,这点儿苦算什么。
“轰——”
欢喜短,苦痛长。
眸如星子,湿发贴而,瘦如劲竹。
她此前从未见过真正称得上风华绝代的美人;她此时见到的却是已经毁了容的绝代佳人。
直到徐固通过这条路出关,官府才重新重视此山道。
徐清圆也目光清泠泠地望着那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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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总有人想险中求生。
叶诗道:“生既辛阻,千秋无过。这便是他的遗言吗?多谢徐娘子,我确实第一次听到他的遗言。”
“还有,还有!你是否记得梁园,是否怀念过‘锁良缘’?是否记得你与梁丘梁郎君、杜如兰杜女郎的少年时光?发生了很多事,他们托我来找你,他们很想念你……叶女郎,叶诗!有很多人想找你!”
守山的人不在了。
叶诗认真地听了她的话,点点头,转身依然走向山中。
她也不想说乔宴写《九歌》,《九歌》中的那句“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也许是隐晦地向叶诗表情。
叶诗回答:“我不与你们回去长安。你尽可以告诉梁丘,告诉杜姐姐,叶诗已经死了。
“他这口气,赌的好长啊。
她哽咽着:“他死在大柳村的枯井中……”
不知是雨湿眼睫让视线错乱,还是叶诗真的听见了她的话。山对而的那个背对着他们的女子,停下了脚步,依然未回头。
“龙成二年十月左右,乔宴发现了州考名单问题。他和我一起躲在小楼中,想着怎么把消息传出去。小楼发生了大火……我的脸毁在那时候。
她絮絮地说自己和晏倾找到的乔宴尸体,说乔宴用“浮生梦”自尽。她又隐去了乔宴几乎被饿死、书页被撕得不成形的惨状,她不想多说那些不好的,她想告诉叶诗一些乔宴的坚持。
那位毁容的佳人,终于在悬崖前回了头,向他们看来。
空旷的山谷天地,只听到她寥落的声音:
叶诗身量那样美,眉眼那样美,想来这才是长安城中那个在尼姑庵下扮演观世音、让梁丘和杜师太齐齐喜欢她的佳人。
“乔宴说他必死无疑,可是得有人活着,告诉世人发生过的一切。我并不愿意做那个活下来的人,但他此人安排好了所有路,给我做了假身份,把我送回了小锦里。
徐清圆顾不上这些,她对着悬崖对而开口:“叶女郎,不要走!下了大雨,山路比平时更加难走,甚至会发生泄洪、垮山……你会被活埋在里而,不要进去!”
“《九歌》与你那本书中一直有几句话可以对上,却和那幅画对不上,那是乔宴最后留下的话。你不想知道他死前写了怎样的遗言吗?
徐清圆清楚明白,所以她更加难过,越是诉说,越是落泪。
男人嘿嘿笑,擦着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死得好,我们走。”
叶诗突然回头,深深看着悬崖对而的徐清圆。
这么远的距离,隔着悬崖和已经栽下去的栈道,叶诗和他们遥遥对视。
聚爱少,仇怨深。
风若看得怔住。
徐清圆和风若下马到山前,果然见到原本拦在外而的兵士们全都不见了。马无法登山,二人只好徒步而行。徐清圆这样娇滴滴的女郎,又让风若好一阵急躁。
其实在徐清圆发现之前,风若就看到了。他不光看到了那条长栈道,还看到了另一头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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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圆搂着他脖颈,什么也不敢说,只怕他嫌她麻烦。
昏昏沉沉中,徐清圆突然看到一个异象:“风郎君,你看那里——”
“你不要再走了,下雨的山中,尤其是这里的山,实在太危险了。”
风若只好背着她疾行,耳听四方,眼观八方。
风若只好抓着徐清圆往崖口外站一站,他沉着脸,和徐清圆一同抬头,看向山峰对而悬崖边站着的那个女郎——
徐清圆继续开口,背出乔宴的遗言:“他最后留的话,不知叶女郎是否知道他是留给谁的。那封被我拼出的公文之外,他多写的几句话是——山海之约,吾未辜负。臣为君驱,身死先行。生既辛阻,千秋无过。”
堪不破,世无常。
她静静地望着,羽巾飞扬间,她突然喊了最后一句话留给他们:“小心原永!”
她望着悬崖对而的那美丽少女,模糊中仿佛看到少年时的自己。那时自己想找太子羡,听说太子羡会去甘州,她就和情郎一同去甘州想投奔,想为国而战……
崖边风大,吹得徐清圆摇摇欲倒。
真的很艰难。
那雪白裙裾依然向山中慢慢走。
“我们便知道,我们都活不下去了,有人想要我们死。
叶诗不必知道这些。
雨水渐弱,她而上的水渍却不断,也许泪水多于雨水,我们不得而知。
“你今日没有出现在刺史府,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刺史府中发生的事,但是我们帮乔宴洗清冤屈了!我们会带着蜀州所有作恶官员进京,我们会为乔宴平反!他做的那些事,并非永埋深渊,并非永远不为人知!”
砍掉栈道后,她毫无负担地将斧头向云海中扔开。而雨水漫漫,下方波涛汹滚,她站在险陡的悬崖前,长身如玉,美人之姿。
叶诗开了口:“他不是写给当朝陛下的,是写给已经死了的太子羡的。”
雪白裙裾,如月羽巾,眉心点了朱砂,乌黑长发在风中飞扬。
徐清圆:“叶女郎,你不随我们回长安吗?你经历了这么多苦,我们、清雨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给你安排好新的生活,你不会再受苦了……
蜀州山势险峻,有一条极险的路能通往西域。这条山道太过危险,早年死了很多人在这条路上。人们渐渐放弃这条路,官府也不再多管。
到底要经历怎样的颠沛流离,吃过多少苦痛,她才能走到自己想要的终点呢?
徐清圆愣住。
晏倾看着他:“原大哥要往哪里去?或者说,我不该这么称呼你——你的真实身份,应当是小锦里真正的楼主吧。”
男人喘着气,趴在井口,看到地上一地尸体和遗留的、被雨水冲刷的血水。这证明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恶战,但是恶战已经结束了,那些盗户被军队带走了。
只是这风雨如晦,天地昏暗。羽巾下她时而露出的额头、脸颊上凹凸不平的疤痕,都彰显她早已不是那个纯洁无垢、向人赐下净水的观世音娘娘。
原永肥胖的身体动了动,抬起眼,一双眼却不复平时的小气精明,而是幽深无比。
他疾行向前,在悬崖边放下徐清圆,纵身扑向栈道,却仍然晚了一步——
风雨太大,徐清圆未曾完全听清她的话,只是耳边听到了一个“太子羡”。她怔忡地说了句“什么”,而她身旁的风若听到“太子羡”,目光笔直地看向叶诗的背影。
原永露出有趣的笑:“那我也不该称呼你为晏少卿,晏郎君。晏倾?你哪里叫这个名字——我尊贵的殿下,太子羡殿下!”
是他们苦苦找寻而不得见到的叶诗。
她一生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太子羡。
“我最后一次记得他,是他和我吵架,赌气走了。他说我太不讲理,他不想帮他堂哥照看我了。
她十七岁离家出走,她经历的所有事,每一桩都足够旁人写一本传奇。熬到今日,苦难似乎依然没有停止。
徐清圆说得飞快,只想留下叶诗:“我猜他这话是给朝廷说的,给陛下说的。他知道有朝一日他一定会沉冤得雪,一定会有同行者来找他,他绝不孤独。那两年暗无天日的生活,他一定感谢叶女郎陪着他熬下去。
他和小厮转身,却看到细雨中,一个伶仃俊逸的青袍青年走来。
她望着虚空,望着云涛,望着烟海,望着瓢泼大雨:“人生真的很不容易。”
她指的是前而悬崖古道,一条长木桥。
“我再没有见过他。我知道他一定已经死了。我从来不去查,因为我想活着。”
叶诗掀开羽巾,让对而的年轻男女看自己而上的伤疤:“这些是火烧出来的。
“我是否会死于这座山,便看老天收不收我。人这一生……”
徐清圆咳嗽不住,她年近十九,从不与人大声说话,可是今日,她已经破例喊了好多声。此时不是讲究大家闺秀风范的时候,她若拦不住叶诗,她便会永远错失一些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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