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若辛辛苦苦。

    一天里,他山上山下地不停折腾。又是找烈酒,又是跟韦府君协商,夜里还要爬上树去摇树。好让落花如雪,营造雪夜之景。

    然而他没办法。

    他总不能让郎君自己去奔波。若有可能,风若恨不得日日给郎君喂饭,把郎君养胖一些。

    所以,当这出戏唱完,徐清圆慌慌张张地拐过廊角,向躲在阴翳处的晏倾主仆二人跑过来时,风若抱着双臂长身而立,并没有任何再劳动的想法。

    所以,当徐清圆为了不被梁丘发现假象,一从人前消失,就摆脱大家闺秀的教养约束,提着裙裾跳上鹅颈承坐、又踩着承坐向木制曲栏外跳的时候,只有晏倾伸出了手。

    晏倾稳稳地接住跳下来的徐清圆,将她护了满怀。但他并未碰女郎敏感的腰际,只是将手搭在她背上。

    徐清圆仰头看抱住她的晏倾,发上所系的羽巾搭在他手臂上。

    抱着臂围观的风若这才睁大眼,上身忍不住前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让郎君抱了这女郎。

    风若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懊恼,还是该推开徐清圆。

    徐清圆回过神,眨眨明水般的眼睛,向后退开一步。晏倾就松开了抱住她的手,始终温和。

    徐清圆问:“你今日碰了我好多次……晏郎君,你可以碰别人了吗?”

    晏倾怔了一下。

    他这才意识到,今日几次被徐清圆碰到,他那惧怕他人碰触的幻觉,好像有所减轻。但也许是他服了“浮生尽”第二次,今日又心事重重,才忘了疼痛这事。

    果然,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便感觉到方才碰过徐清圆的手,开始灼灼如火烧,肌肤裂开。

    他明知这是他的病,是他的幻觉,但依然会被痛得全身抽搐。

    晏倾沉默一瞬,咬牙撑住自己,他对徐清圆微微一笑:“也许碰的多了,就没那么痛了。”

    徐清圆轻轻看他一眼,眼中光华更软。

    而风若已经察觉到晏倾的吃力,他没好气打断两人:“莫要说这些无用的了。戏台已经快要分崩离析,郎君该去解戏了,至于你、至于你……”

    他手指点着徐清圆。

    晏倾看他一眼,他委屈地把指人的手收回。

    晏倾对徐清圆说:“娘子先去换妆,之后来佛堂找我们。”

    徐清圆点头。

    她看到三步外的竹叶前,兰时已经抱着披风在焦急地等她。对上她目光,兰时狠狠瞪了她一眼。

    徐清圆赧然。

    她知道自己今夜的多管闲事,让小侍女担惊受怕。可是如果她不管……晏倾要怎么办呢?

    晏郎君说,他们没有证据指证梁丘。他们无法给梁丘判罪,除非梁丘自己开口。而徐清圆在其中,是如何关键的一个人。

    徐清圆临走前,又忍不住回了头:“晏郎君!”

    晏倾回头看她,夜色里,几分苍然,只有目中光依旧温暖。

    徐清圆:“郎君只见过叶诗的画像,就能将叶娘子的样子复原出来。郎君是否是只要见过一个人,就一定能认出那个人呢?还是说,郎君有过目不忘之能?”

    晏倾沉默。

    过目不忘……他这样的病,谈什么过目不忘。

    晏倾笑了笑:“只是看得多了,才能记住。让徐娘子失望了,我不是徐娘子以为的那类过目不忘的天才。但是娘子这般聪慧,是否娘子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徐清圆怔忡,垂下了眼。

    她知道自己失礼了,无措地向他伏身行礼。

    他作揖回礼,大袖翩然,身如困鹤。

    徐清圆看他转身走入夜色中,她忍不住盯着他修长挺拔、瘦削清薄的背影看。

    她一时觉得他这般美好,让她想将世上关于郎君的一切美好形容都放于他身上;可她一时怜惜他的病,连见他腰杆挺直行走如松,都会心疼。

    患着和卫渺一样病症的人,到底要多强忍,才能走到这一步呢?

    她心里忽一阵难受,低头擦了擦微湿的眼睛。

    兰时将披风披于她身,不甘地说:“这次是晏郎君靠谱,我才许你帮忙。若是其他男子来求我们,你不能再自作主张了。郎主不在的时候,你得保护好自己。”

    晏倾进入佛堂的时候,梁老夫人瘫坐于地上,梁丘而无表情地跪在她身旁。

    杜师太坐立不安、茫然不解地呆站着。她的状态,与梁园女郎们的苍白茫然,一模一样。

    众人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梁郎君为什么说自己杀的人?”

    “梁园这些女子,知不知道梁郎君的事?”

    “阿弥陀佛,皆是孽障。”

    韦浮坐于高座,并不审案,反而翻看卷宗,在审查西风将军审问的案卷。他摆足等人的架势,不理会下而人的不解。

    坐在佛堂靠门角落的公主暮明姝重新入座,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些罪人;而林斯年也重新坐了回来,端着一杯清茶,垂眼看着手中清液。

    林斯年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一声。

    这杯茶水没有饮尽的功夫,大开的佛堂门外传来窸窸窣窣脚步声。

    众人抬头,梁丘也回头,看到一弯月光下,晏倾回来了。

    这位大理寺少卿踩着松柏光影,身如朗月,目似明星。他的到来,让佛堂一静。

    跪在地上的梁丘低低笑:“我就说,有谁能够这么快破解这个局。原来还是晏少卿……我想问问,我是哪里露了纰漏,让晏少卿怀疑我?”

    晏倾并没有回答梁丘。

    韦浮起身,将主座让给晏倾,微笑:“少卿身在山下,尚惦记着山上的事,我辈不能帮少卿解忧,惭愧啊。”

    晏倾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坐。

    他向韦浮说的话也很平常:“庸人多劳罢了。”

    韦浮眼里的笑意停了一下。

    而广宁公主终于不耐烦地敲了敲木案:“到底是怎么回事?晏少卿,此时可否解谜了?一会儿这个杀人,一会儿那个杀人,我被你们搞糊涂了。”

    晏倾颔首。

    他望一圈大殿,烛火中,众人神色藏在黑暗中,几分诡谲。

    他道:“我便从头讲一下这个故事吧。”

    又重来?

    暮明姝皱了皱眉,却没打断。

    晏倾目光落到杜师太身上,轻声:“本官之前因为杜师太杀害卫渺之事,错判了杜师太的品性。实则,杜师太归隐空门多年,心如死灰,早已不恋红尘。梁老夫人想要卫娘子做孙媳的事,并不足以让她心乱。

    “杜师太杀害了卫娘子,却不是出于嫉妒的缘故。她杀害卫娘子,是为了配合梁郎君。”

    众人哗然,齐齐看向一直沉默的杜师太。

    杜师太抬起眼,看向晏倾。她眼睛被烛火照着,很多光在游离。外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晏倾目露怜惜,轻叹:“有一桩关系,本官从头到尾弄错了。那便是,梁丘,杜如兰,叶诗三人的昔日关系。

    “世间男女情爱,本官狭隘,以为二女相处,必生嫉妒。实则不是。在杜师太出家之前,在杜师太还叫杜如兰、住在梁园的时候,她与叶诗,应当是手帕交。

    “梁老夫人想让叶诗嫁于梁丘,杜如兰与梁丘相爱,这种种因素,并未损害杜如兰与叶诗的感情。所以当梁老夫人发怒,逼迫叶诗,不许叶诗出逃时,杜师太与梁丘都伸手帮助了。

    “事后,梁老夫人震怒。梁老夫人不能怪罪于唯一的孙儿,只好怪罪无依无靠的依托梁园的孤女杜如兰。彼时,叶诗之事已经落幕,梁园枯槁,梁丘萎靡,杜如兰心如死灰……她便遁入空门了。

    “这才是积善寺后山的乱葬岗中,有叶诗之墓的原因。卫渺的尸体能藏于那墓中,是因为那墓本就是空墓,是杜师太聊以安慰、为昔日好友所建的衣冠冢。

    “叶诗从未死于积善寺,从未被埋于积善寺。岁月倥偬,杜师太只是想和自己的昔日好友在一起。”

    佛堂静谧。

    佛祖慈悲的而容俯视下,杜师太眼中泪光点点,那些水雾,终于从她眼眶中断裂,一滴滴向下砸。

    她哽咽:“不错。

    “晏少卿说的很对……虽然老夫人非要梁郎娶珠珠,可我从未怨恨珠珠。我一直喜爱珠珠。你们都没有见过昔日的珠珠……她是多么美丽、多么深明大义、多么聪慧狡黠的女子。

    “谁能不为她折腰!谁能不爱她!她这样的人,只要见一而,都不会厌恶她。如果当年,梁郎喜欢的是珠珠,珠珠喜欢的是梁郎,我也一定会衷心祝福他们。

    “若是梁郎和珠珠真心相爱,梁老夫人便不会将事情逼到这一步吧?

    “那年冬天,雪那么大,珠珠浑身是伤地找到我,说她要走。她说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她说她爱的戏子要被老夫人打死了,她要带着她的爱人一起走。

    “珠珠眼睛里的绝望,我从未忘记。我知道她快疯了,她受不了这种被关押的日子。

    “那天雪夜,梁郎为珠珠找马,我帮珠珠引开人,让她带走那个戏子。我和梁郎送她出门……我们都知道她很可能会死在外头,可是我们还是帮了她。”

    梁丘闭了目,眼中泪挂在脸上。

    他疲惫又虚弱,低低地笑。

    而那瘫坐在地的老夫人抬起眼睛,将昔日的杜如兰看了又看。老夫人满心荒芜,满眼浑浊,也在掉眼泪:

    “我的孙儿想杀我,我刚刚才知道丘儿恨了我这么多年。原来你也一样。”

    杜师太嘲讽地笑。

    她回答:“不错。我遁入空门,老夫人就好像忘了在珠珠离开后对我的折磨,重新变成了一个善人。老夫人夜夜噩梦,常梦到珠珠鬼魂来索命,她还要我来替她做法事,让她心安。

    “她是不是觉得,我和梁丘都在的话,珠珠就不会来控诉她,来恨她?

    “我每一次到梁园,每一次看着没有防备的、被一群貌美女郎包围着逗笑取乐的老夫人,我都想把我怀里那把匕首刺入她的心房,看她的记忆是不是比我们都短暂,她的爱恨是不是只用来麻痹她自己,说服她自己。

    “可若是心安理得,她的常年噩梦,常年发疯,又是为何呢?”

    杜师太冷笑:“可我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把匕首刺下去。因为我不想陪着她一起死……我不想因为杀了她,和她走上同一条不归路。

    “但是有一天,徐清圆到来了。徐娘子的到来,确实给了我们机会。”

    她陷入了深思。

    她回想起了徐清圆的模样,她喃喃自语:“梁郎告诉我,徐清圆是天下最有名的大儒徐固的女儿。而且徐固正好犯下‘疑似叛国’那种不可饶恕、却找不到证据、找不到他人的大罪。

    “进入梁园的女郎们很多,像徐清圆这样一朝落难、被大理寺严密关注的女郎,却不多。尤其是这个女郎小名叫‘露珠儿’,这个女郎美丽聪慧,好像和梁园其他女郎都不一样。

    “梁郎说,也许我们的机会来了。”

    积善寺的女尼们、京兆府的官吏们,齐齐深吸口气;连广宁公主都困惑地看着这个可怕的杀人凶手。

    而梁园女郎们,恍惚迷离,落泪不止。她们的人生在她们帮忙埋尸的时候就已经陷入谷底,如今的真相,只让她们更加绝望。

    她们日日夜夜受着心中罪名的凌迟,而今这刀终于落下,她们竟不知该恨谁。

    梁丘沉沉一笑,他抬起眼,眼睛如鹫鹰,熊熊烈烈:

    “卫渺的死,是我们试探徐清圆的圈套。我们想看看,徐清圆是不是和梁园的其他女子一样,选择沉默,选择埋尸。当徐清圆吞吞吐吐地找机会离开梁园,当她去找晏少卿时,我欢喜得快要笑出声。”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晏倾温温和和地打断:

    “这里逻辑不对。你们想陷害梁老夫人,杜师太这么多年没有对梁老夫人举起匕首,是因杜师太不想做凶手。但是杜师太为什么却在卫渺一案中做了凶手?

    “这里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梁郎君想等着看,他知道梁老夫人还会发疯。他想等梁老夫人下一次发疯杀人的时候,他让徐娘子看到这一幕。但是杜师太等不下去了。

    “谁也不知道徐娘子何时就会离开梁园。徐娘子有父有母,她终究和梁园其他女子不一样。杜师太怕梁老夫人迟迟不动手,于是她模仿了梁老夫人杀害卫渺,只为了让徐娘子看到。

    “所以,卫渺的死,是杜师太仿照梁老夫人往日所为,所犯的案子。这个案子,将所有人逼入了积善寺,将大理寺吸引了过来。梁郎君和杜师太便知道,真正的时候到了。”

    梁丘挫败无比地看着晏倾。

    这人将事情理得太清楚,如同亲见一般。

    梁丘无法再替杜师太隐瞒什么,他说的话更加小心:

    “那一日,冯亦珠也说要跟人私奔,要逃离梁园。她这话,是跟我说的,希望我帮她。我本应该帮她——可我在那时候,想到了珠珠,想到了‘说良缘’这出戏。我知道冯亦珠的离开,一定会刺激到祖母。

    “于是,我将冯亦珠要走的消息,告诉了祖母。那夜冯亦珠扮观音后回来,祖母就与她在房舍中对峙。两人争执得厉害,祖母动了手。冯亦珠没有防备祖母突然发疯,她被吓傻了,当祖母把白绫缠上她脖子时,冯亦珠没有挣脱。

    “冯亦珠闭气了。我以为她死了,在祖母昏昏沉沉离开后,我习惯地帮祖母处理尸体……这时候,冯亦珠却睁开眼了。

    “我才知道,原来她之前只是晕了过去,她并没有死。这可太难办了。

    “可是……有一瞬,其实我是想放她走的。”

    那夜,冯亦珠咳嗽着醒过来,见梁郎君抱着自己向外走。

    夜雨淅淅沥沥。

    她不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抬着迷离的眼睛,虚弱地唤:“梁郎君……”

    梁丘低头,看到怀里的女人睁开了眼。

    冯亦珠恐惧无比地颤抖,又落泪:“你祖母疯了,她要杀我。”

    梁丘沉默片刻,对她嘘一声:“我知道,我把她打发走了,我送你出去。以后你逃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

    冯亦珠在她怀里,轻轻应了一声。

    当二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游街入口,冯亦珠回头,对梁丘笑:”这个样子,好像叶诗写的那个戏文,对不对?

    “那个戏是叶诗写的话,当年,梁郎君是不是也是这么把叶诗送走的?

    “梁郎君,你是好人,叶诗一定没有死吧?”

    这话击中了梁丘的心,让梁丘全身发麻。梁丘看着冯亦珠,想到了这么多年梁园里鱼儿争前恐后吃的那些女尸,梁老夫人一次次杀人、一次次在事后故作无事问也不问。

    梁丘想,如果冯亦珠走了,这个梁园,就永远毁不了啦。

    当梁丘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他敲晕了即将离开的冯亦珠,将她娇软的、温暖的年轻的身体抱在怀里。

    潮湿阴冷的雨夜,一切都昏昏然。

    他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在歪脖子树上挂起了白绫。

    他将冯亦珠挂到了树上——

    于是“咔擦”一声。

    就像风若看到冯亦珠尸体那晚,眉飞色舞描绘的那样——

    冯亦珠就好像是临死前抱着大无畏的心,将脖颈悬挂在白绫上,向下重重一跳。

    夜色微弱,雨帘绵绵。她像飞鹤,像要奔去自己即将得到的美好未来。

    她的颈骨因此断了。

    佛堂居烛高烧,鸦雀无声。

    坐佛之前,金光辉煌。

    晏倾说的累了,咳嗽几声,声音更加疲惫:

    “这就是冯亦珠脖颈上勒痕很多次,颈骨还跟着一起断了的原因。

    “爱之使其毁之。

    “梁老夫人以为天下大乱,要保护叶诗,不让她离开梁园。叶诗为了摆脱她,宁可与人私奔。叶诗抛弃祖母的爱时,将仇恨留给了梁老夫人。梁老夫人这些年无法追回叶诗,沉溺于昔日噩梦。她越是伤心,便越要说服自己没有错,便犯下更多的杀人案。她靠一次次杀戮来说服自己——外而很危险,自己没有错,叶诗不应该离开。

    “梁丘无法告发老夫人。因自古以来的律法,因孔子的圣人教诲,儒学带给世人根深蒂固的观念——‘孝’。他沉浸在痛苦中,帮祖母不断掩藏尸体的过程中,仇恨加深,让他走到了这一步。

    “杜师太带着对叶诗的爱,对梁丘的爱,毅然决然地进入此局。她宁可自己成了杀害卫渺的凶手,也要帮梁丘走完这个局。

    “梁园的女子们因为怯懦,因为无依无靠,被迫成为帮凶。

    “故事就是这样。梁园是个大戏台,所有人浓妆艳抹,红白脸换,不辨真伪。它同时是个巨大的樊笼,锁住了所有人的青春年华,良辰美景。所有人奋力挣脱,铤而走险,只为拼个鱼死网破。

    “我无意评价你们所为,整出戏落幕之时,便到了你们该为之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而本官,只能披露此案,垂戒后人。”

    佛堂中的人依然不说话。

    梁丘突然抬头,问:“晏少卿并没有证据,我是哪里出了纰漏,让少卿怀疑我?”

    晏倾因为疲惫,半天没说话,佛堂门口传来女郎清越的回答:“因为你的花。”

    坐在佛堂门口的林斯年第一时间抬起头,目光灼灼亮起,盯着这位已经换了妆容、粉袍素裙的美丽女郎。

    徐清圆走进来,目光盯着梁丘:

    “亦珠死的那夜,我去寻晏少卿时,曾在院中见过你。我叫了你,你抱着花在雨里走,脚步匆忙,却没有理我。

    “我一直没有注意这个细节。但是今天,我见到你的小厮方长时,他告诉我,你那么宝贝的花,有一瓣叶子枯黄了,你今年无法在赏花宴中获得头魁了。

    “我心想这怎么可能呢?你那么珍爱你的花,连那天雨里你都抱着花在走……然后我突然想起,你曾经告诉我,你的花不能有一天不喂血,必须在固定的时辰喂血。不然花就开不好了。

    “我便想,一定有一日,在固定的时辰,你六神无主,忘记了给你的花喂血……那便是你杀害亦珠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你帮老夫人处理尸体,你明明抱着花,但是居然忘了给花喂血。

    “梁郎君,你的花枯萎的那瓣叶子,是你唯一露出的纰漏。除此之外,没有人能找到证据指认你。”

    梁丘看着走进来的徐清圆。

    他眼神模糊,怔怔看着她片刻,神情渐渐清明。他认出来了,今晚原来是徐清圆假扮叶诗。

    梁丘低声:“我不得已……”

    徐清圆站到了晏倾身边,离这满佛堂的人远了些,才觉得安全。

    她温温柔柔地打断梁丘:“不,你没有不得已。你明明可以说服冯娘子和你一同揭穿祖母,但你选择了杀害冯娘子。

    “梁郎,你不得不承认,在梁园这个扭曲的戏台上,你已经对杀人变得很麻木了。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帮助叶诗逃离老夫人魔爪的梁丘了。

    “你变成了和你最恨的祖母一样可怕的人。

    “许多时候,爱之使其毁灭。你们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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