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羽和乔豚比语侬和许晏清大一届,他俩研究生毕业的时候,语侬他们刚好本科毕业,几人虽都打算回国,去向却不同,潘羽和乔豚都是南方人,语侬和许晏清是北方人,按理来说,毕业之后,这四人大概率是不会再有交集的,潘羽也是为的这个和许晏清分的手。

    语侬虽然早在一九年就切断了和乔豚的所有联系,但谢菲毕竟就那么点大,校区里或者大街上不期然的碰面是少不了的,直到临近回国前,她以为从此和这人老死不相往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这才如释重负。

    可命运如此弄人,自一九年她突然变卦之后她就再没和乔豚说过话,虽然是她单方面先开始的;之后俩人偶尔不小心打了照面,她也只是很快错开视线,视若无睹,谁能想到,她会在快三年之后的某一天毫无征兆地梦见这么个人,还是那样难以启齿的梦,惊叹到这儿,语侬忽的想起那天电梯外许晏清悄然埋下的一颗惊雷,怨怼即刻浮了上来,她想这倒也不完全算毫无征兆,都怪许晏清那张破嘴!

    更弄人的是,在梦里意淫完人家之后,不出两天,她就在现实里切切实实地偶遇了一把梦中人。

    市博物馆办了场咖啡节,周六开幕,语侬这天起了个大早,拉许晏清跨区赶热闹。

    这一去可真是人山人海,他们到场的时候,有些店家的摊位都还没摆好,厕所已经排起了长队。

    一上午语侬就只排到了两家店的咖啡,许晏清被拽着早起,没吃早饭就被迫当了司机,饥肠辘辘在面包摊排了半天队,到他的时候人家已经卖光要收摊了,少爷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当场抛下语侬挤过人海跑去场馆中央的休息区养老。

    语侬端着咖啡排着甜甜圈的队,好容易前边儿只剩一个人了,那人却转身转的毫无征兆,眼见人姑娘的胳膊肘将将要打到她手里的纸杯,怕泼姑娘一身,语侬措手不及,猛的往后一仰,这一仰手中的纸杯仍旧平稳,她自个儿却一下重心不稳,就要往后仰倒。

    语侬不由自主小声惊呼出声,预想中的窘境却并未到来。

    她感到一只手不带冒犯地贴上她肩胛骨中间的那块区域,将她稳稳扶起。

    劫后余生之余,语侬下意识道了声谢,尔后才想起来回头,看看扶住她的人是谁。

    对方是个驾着金丝框的清隽男生,看着年轻,脖颈却直直的,嘴上挂着的也是点到为止的淡笑,行止间都透着股沉稳的味道。

    语侬特意对上来人的眼睛,再度礼貌地笑了一下,以示感谢。

    对方也小幅度点了下头,她接收后转回头,却忽的意识到不对,动作颇有些剧烈地再度回过头,察觉到对方眼里愈演愈烈的笑意的刹那,语侬的瞳孔也瞬间张大,“乔?”

    乔豚颊边的笑顿时玩味起来,“你刚转身的时候,我还在想你到底是演的还是真没认出来。”

    怪不得语侬薄情,他从前不戴眼镜,头发也要长些,惯穿少年气颇重的落拓外套和短裤,如今即使是周末也穿着衬衫和修身西裤,头发也短了许多,一副高级白领模样,许久不见,打眼一看真的会认不出来。

    许是震惊卷去了本有的尴尬和无措,语侬竟然半点蹴踖也无,只委屈又着急地强调说:“我是真的没认出来!”

    身高的差距迫使她仰脸看着他,或因为着急的缘故,抑或因为惊讶尚存,说这话时语侬的眉毛仍旧抬的高高的,本就很夺目的一双鹿眼也被场馆内的灯光映照的晶晶亮亮,乔豚不知是出于惯性还是鬼使神差,竟然伸手摸了下她左边脸颊,随后没忍住轻轻笑了,“嗯,我相信。”

    语侬被这一下摸的发懵,好在他好像有所察觉般在她感到僵直之前就把手放下了。

    简诃回校的这些时日,一个电话都没敢打。

    他发的消息语侬向来是时回时不回的,不管他开没开学都一样。

    但他也渐渐摸索出来一些分寸,比如他要是问“在干嘛”、“吃饭了吗”这种话,铁定是要石沉大海的。可要是真的看到一只很可爱的猫儿或狗儿,单纯想要语侬也看一看,而不是没话找话时,十次有九次语侬是会回一句真可爱之类的话的。看到好玩儿的东西也是一样,往往能得来一句“笑死”抑或“没劲”的评价。这种时候,他要想借机闲聊两句或者问点什么,语侬往往是愿意搭腔的。

    但分享欲也不能过了头,比如接连发个两三天的消息,她就觉着烦了,这种时候小猫小狗趣图轶事通通都不管用,她一律不会回。

    是以简诃这回好容易憋了十多天,终于没忍住,在和室友去露营之后把用相机拍的高清星空图发给了语侬。

    这次隔了这么久才说话,他们几人凌晨披着露水蹲出来的图也的确很惊艳,他原本是笃定语侬一定会惊叹一声好美什么的,顺便还会问一问他这是上哪拍的。

    可他前一天晚上十点多发的消息,到了第二天还是不见回应。

    中午之前,他隐有不安的同时,尚能安慰自己,语侬也许昨天睡的早,这会又还没起来。

    可到了下午,界面上他和语侬的对话框仍旧一成不变。

    他心不在焉又惴惴不安,两节公共课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手机。

    王天阔坐他邻座,见状不由调侃他,“宝贝,我看你印堂发黑,眉心发紧,还焦躁不安,听不进课,是病了呀。”

    简诃的确焦躁,焦躁到以往尚能如鱼得水地和室友们玩笑打趣,这会却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看都没看王天阔一眼,只捏着手机,冷酷地看着十几排开外的黑板,脑子里一团乱,还是他左边儿的另一个室友没忍住接了腔:“这你都看的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呢阔阔。”

    阔阔扬扬手,十分做作地“害”了一声,“久病成医,久病成医,相思病哪个男大学生没害过啊还?”

    话音刚落,简诃忽的侧过头,一双眼睛直直凝视着他,王天阔还以为他是不高兴了,刚要找补两句,却听他颇为跳跃地问:“徐超上次喝醉之后哭的视频你还有吗?”

    “有有有,我找找。”

    看了看时间,五点整,简诃犹豫几息,在五点零一分将王天阔传来的视频转发给语侬。

    直到晚上,他发出去的消息仍旧无人回应,他好几次按捺住想要拨一个电话过去问问吴语侬她到底是没看见还是他哪里又惹着她了的冲动,权衡之下,他翻到和许晏清的对话栏,打算旁敲侧击地问一问吴语侬在干嘛,却不小心碰到了许晏清的头像。

    他刚要返回,却在无意间觑见他动态栏那里的图片时凝住了手上的动作。

    他皱起眉顿了几瞬,很快干脆点进许晏清的朋友圈。

    语侬都花了几息才辨认出来的面孔,简诃几乎一眼识别。

    他们这波人,大都是高考后才注册的微信。

    还没等他开口,高考后周礼莉直接把语侬的微信号发了过来。

    语侬那时的朋友圈陌生人十条可见,他一时踌躇,迟迟没敢加,却偷偷看了近八个月。

    直到一九年的二月五号,语侬生日那天,她发了一张约莫四五个人的合照,照片中,她坐在正中央,左右两边分别是许晏清和一个他不认识的男生。

    她捧着小小的蛋糕,直面镜头,头却下意识稍稍往左边男生那里歪了歪,他即刻想起选修的心理课上有提过,这是一种释放信赖以及亲密的信号;男生则像是怕她端不稳手中的物什,左手握成圈,虚虚拢住语侬的一只腕骨,肌肤却并未相碰,右手搭靠在语侬背后的椅背上,虽并未直接揽住她,可同为男性,简诃一眼就看穿这个姿势流露出的潜在的占有和保护欲。

    他以为她恋爱了。

    从那之后,便再没看过她的朋友圈一眼。

    许晏清今次发了张和一个男人的合照。

    照片里这人和他两年半前差点盯穿的那张面孔瞬间重合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发布时间。

    下午六点三十八分。

    下面还能看见语侬的点赞。

    他瞬间勾了下唇角,嘴边笑纹骤起,眼底却阴沉一片,甚至隐有火花乍现。

    徐超刚刷完牙从厕所出来,正晃晃悠悠往自个儿桌前走,忽闻“嘭”的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猛然从高处落下,抑或被人刻意掷到地面上,脚下不由一个踉跄。

    再然后,他回过神,看着地上分崩离析的手机,再顺着王天阔呆若木鸡的目光,看向紧抿着唇,眉压着眼,眶骨周围还隐隐冒着红晕的简诃,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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