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猜到向阳跟家里人说了,也就不多这个嘴了。再说了,这又不是啥好事,懒得说呗。”

    说完,父亲轻轻叹了口气,把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起,愁容满面。

    父子三人突然不说话了,陷入一片散发着忧愁的静默中。

    最后还是父亲的咳嗽声打破了静默。

    郤向东用充满焦虑的目光注视着父亲,说道:

    “就算向阳要钱交学校,爸,你也得抓药医病呀,都咳好几天了。”

    “没事,着凉咳嗽过两天就会好,用不着花这冤枉钱。”

    “爸,你还是去公社医院看看,要不行就去城里医院。”郤向阳着急地说,“看你咳得难受,我……我心里也难受。”

    “没事,没事的。”父亲挤出丝笑说,“再说了家里就那点钱,爸送医院了,你就没钱交学校了,这学就上不成了。”

    “那我就不上学!”

    “你要再说这混帐话,爸就打死你!”

    郤向东生怕父亲生气加重病情,赶紧劝弟弟:

    “别再惹爸生气了!爸就指望你考上大学,你怎么能不上学呢?”

    “我,我……”郤向阳愧疚地垂下头,支吾着说,“我晓得爸是为了我,可看到爸不去医病,我怎么好意思拿钱去交学校?”

    父亲缓和口气劝小儿子:

    “爸真的没事,你不用操这个心,只管拿钱去交,好好读书就行。”

    郤向东想了想说:

    “这样吧,向阳,你踏踏实实拿钱去交学校,爸的病我会想办法。”

    郤向阳抬眼瞅着哥哥问:

    “大哥,你有啥办法呀?”

    “实在不行就找亲戚借,估计看病也用不了几个钱。”

    “都一帮穷光蛋,哪能借到钱,你去只是为难人。”父亲板起面孔对大儿子说,“向东,你不要找亲戚借钱,也不要找别人借钱。”

    郤向东急着说:

    “爸,你的病得医,向阳得交学校的钱呀。”

    “向阳交的钱,还有向红交的钱,家里还拿得出。”父亲断然说道,“至于我这咳嗽,刚才都说过了,没事,你们就不用瞎操心了。”

    说着就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边咳嗽边往厨房走去。

    郤向东对着父亲高大又有点佝偻的背影说:

    “爸,你咳得不轻了,得上医院医去,没钱,我来借好了。”

    “我说没事就没事,还啰嗦个啥!”父亲回头冲儿子厉声说,“别说借不到,就算借到了,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说完就一脚迈进了烟雾缭绕的厨房。

    没过多久,小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冲哥哥们叫了句开饭喽。

    不过,这叫声没有平时那么欢快,小小的她似乎也懂得了愁苦。

    出人意外的是,桌上没有了煎鸡蛋,更别说鱼肉了。

    母亲依旧像往日一样笑着叫小儿子多吃菜,只是笑容里透出愧疚。

    小妹扫了眼桌上的菜,关心地说:

    “二哥,没煎鸡蛋吃了,会不会影响你成绩呀?”

    郤向阳瞅着妹妹,若无其事地说:

    “成绩跟煎鸡蛋没任何关系,只要刻苦认真,就算吃腌菜萝卜干,成绩照样好。二哥在学校吃腌菜萝卜干,上次物理考试照样一百分。”

    小妹学大人的模样竖起大拇指在二哥面前晃了晃,夸句:

    “二哥,你真厉害!”

    “小妹,你也厉害。”郤向阳笑着说,“我相信,你会比二哥更厉害,门门都考满分。”

    “语文就考不到满分了,老师说,作文写得再好也得扣一分。”

    “语文只扣一两分,就能算满分了。”

    “这样呀,那我就能拿满分了,门门拿满分了。”

    说完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而又洁白的牙齿。

    做父母的看到儿女成绩这么好,脸上自然挂着欣慰的笑容,可心里却不免有些担忧,生怕哪天没钱供他们上学。

    过了会儿,母亲抱歉地对小儿子说:

    “向阳,这回妈没给你煎鸡蛋,是把鸡蛋拿去换钱。”

    郤向阳知道母亲心里难过,笑着安慰句:

    “妈,吃不吃鸡蛋都一样,就像刚才说的,不吃鸡蛋照样考满分。”

    “妈晓得你争气,也晓得你读书累,天天吃腌菜萝卜干受不了,就想回家给你补补,可家里缺钱,只能这样了。”

    “没事的,妈,我吃啥都一样精力充沛,不用补,真的。”

    “妈晓得你懂事,就算再苦再累也不会说出来的。”母亲笑中带涩地说,“好,等家里不愁钱了,妈给你煎鸡蛋,妈买鱼买肉给你补。”

    郤平安扒了口饭,抬眼看着妻子说:

    “就算现缺钱,也得给向阳煎个鸡蛋。明天鸡生蛋了,就没买了。”

    “不用了,妈。”郤向阳看着父亲说,“明天鸡真生蛋了,就给爸吃吧。爸身体不好,又得下地干活,得吃鸡蛋补补。”

    母亲是又辛酸又高兴,含笑着说:

    “瞧你们爷儿俩让来让去的,好,明天鸡生蛋了,就做给你们吃。”

    虽说郤向红挺想吃鸡蛋的,还下意识咂吧了下嘴唇,却大声说:

    “妈,我不要,都给爸爸和哥哥好了。”

    郤向阳瞅着小妹笑道:

    “二哥不要,给你吃,好让你快快长大。”

    “不要,说不要就不要。”小妹坚决地说,“谁给我吃,我也不要。老师说了,说话要算数,要说到做到,要不就不是好孩子。”

    “小妹,你真懂事!”郤向阳夸道,“不过,这鸡蛋你还是得吃。”

    “不吃,坚决不吃。”小妹撅着小嘴说,“二哥,你要硬逼我吃鸡蛋,我可就要生气了,就不再叫你二哥了。”

    “嗬,学会威胁二哥了。”

    郤向阳打趣了句,伸手摸了摸小妹的脑袋,笑容里透出怜爱之情。

    做父亲的见一双儿女这么懂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心里却怪难受的,觉得对不住他们了,末了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姚月娥明白丈夫的心思,便安慰起他来了:

    “向阳和向红这么懂事,成绩又好,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过上好日子。现在上边允许我们做这买那的,也能挣些钱,日子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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