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人发光发热, 有人却是在发火。
王五本来就不喜欢郑重,现在更是使劲的散播于他不利的话,什么只顾自己挣表现不管别人之类的。
说实在的, 大家对这话不是很信,但对他这种一己之力让大家的任务加重的做法也不满, 毕竟在集体里最忌讳的就是出头和与众不同。
不由得对郑重有些议论纷纷。
这种事毕竟是难免的,从人情世故上来说, 郑重确实也有不合适的地方。
不过他在这上头不敏锐,还是张良悄悄提醒后他才知道。
郑重其实也觉得同学们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不过他一般不会去深究, 只归结于别人不喜欢自己,毕竟他从来也没什么好人缘。
这会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张良看他确实不懂的样子,索性提示道:“明天你也正常下工吧。”
说是正常, 其实也已经是晚上七点,从早上六点开始只歇两顿饭的功夫,大多数人压根撑不住,中间总得停下来,因此大家的抱怨是有道理的。
不过郑重道:“快下雨了。”
经验老道的农民都能从空气里察觉到变化, 他在这上头也有点天赋, 已经为此担心好几天。
他补充道:“我多做一亩地也好。”
不然雨一下, 势必会有影响。
张良并非农村出身, 说实话他不太能理解这种着急和分秒必争,想想说:“一亩地也没多少,不然你以后同学关系不好处。”
接下来还有三年,处不好可怎么办。
但郑重从来不是很担心人际关系的性格, 于他而言拥有朋友是锦上添花, 但没有也不妨碍他过日子。
他严肃道:“一分地也很重要。”
三年困难时期, 一亩地就够一家子活着的了。
他即使知道大家的想法,也没有要改变自己行为的想法。
张良见劝不动他也只好放弃。
郑重心领他的好意,第二天照例起大早。
他的大早比别人早,做饭的大婶们还在切菜他就要出门。
对于这位为大队忙碌的学生,几位大婶们都流露出好感,从柴火里扒拉出给他准备的地瓜说:“小郑啊,吃完再去。”
郑重吃得不亏心,毕竟他也是交粮票的人,揣上就走,边走边吃。
人到地里猛灌水,抡起锄头就能干活。
随着日头上升,队员们逐渐聚集。
说来奇怪,郑重觉得自己在老家的时候不讨人喜欢,在别人的大队却意外受欢迎。
大家知道他没什么时间吃早饭,都会给他带点东西。
慈桥大队算是比较富裕的地方,别的不说给个菜团子还是有的。
郑重哪里推得过这些人的热情,只好收下,边吃边琢磨着给别人什么回礼。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很想念沈乔,觉得她在的话自己好像和这方面有关的事情都不需要操心。
他想着想着叹口气,下一秒又只有干活的念头,直到有人叫他才停下来。
郑重抬头看是陈教授,连忙小跑过去。
陈农耕这几天也住在大队,不过他当然不是跟学生们挤着住。
他道:“你停一下。”
郑重不明所以地等着下文,还以为是有什么活要给自己。
陈农耕也确实是有事情交代他,一语带过说:“等一下有《农业科学》的人来采访红心九号的细节,你接待一下。”
记者?郑重第一反应是道:“我不行吧。”
就他这张嘴,能说出多少话。
陈农耕也算是摸清楚他的性格,无奈摇头说:“别人是不行也硬着头皮上。”
《农业科学》也算是本省知名报刊之一了,对很多人来说也许一辈子名字都不会出现在上面,这眼看着是露脸的好机会,居然还有往外推的。
郑重颇有些尴尬,还是说:“那我试试。”
又担心道:“会不会给您丢人?”
陈农耕无所谓道:“我的人谁也丢不了。”
到他这个地位身份,往上加的只有溢美之词。
郑重却还是紧张,保证道:“我会好好表现的。”
陈农耕现在也把他当半个嫡传弟子看,说道:“育苗你也参加了,这些人里没有比你更合适的。”
郑重是从年后到现在就一直帮着陈教授干活,心里也觉得这话有道理。
不过他看看自己说:“那要不要换身衣服?”
到底是接待任务,不好太随意。
陈农耕摆摆手说:“又不是上电视。”
有时间还不如种地去。
郑重的想法和他老人家不谋而合,一直到记者出现的前一秒手里还拿着锄头。
吴记者对是个学生接待自己显然有所预料,反正他这次来的主题也只是最新研发的红心九号而已。
在育种方面虽然还有些属于机密,其中的杂交技术连郑重都不是很清楚。
但关于种的细节他是头头是道,有一种胸有成竹的侃侃而谈。
这时候见到他的人,绝不会把他和平常的样子联系起来,那是一种少见的光芒。
就是搞得吴记者有些奇怪,寻思这位学生到底是健谈还是不健谈,怎么时而沉默时而善言。
总之两个人在一种和谐的气氛中结束彼此的任务。
吴记者在本子上写下一笔,忽然说:“你不像学生,像个农民。”
这句话并没有褒贬的意思在里面,更像是直观的阐述。
郑重道:“我本来就是。”
表情像是奇怪这有什么好说的。
吴记者忽然笑出声,他年纪是三十出头的样子,道:“我保证,你以后能在这一行出头。”
郑重半信半疑,毕竟人的前途不是谁说得准的,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一定能出人头地,只道:“谢谢。”
也没把这话放心上,送人到村口后快速回去干活。
王五看着颇有些讽刺道:“出头的机会都来了,还装什么装。”
那可是记者采访,多少人都盼不来的好事,前几天不爱附和的人也有几句酸溜溜的话。
张良听着心里叹口气,觉得自己已经是尽人事,他劝过郑重的,只是没劝动。
郑重倒没想到又有新的风波,在他看来陈教授交给自己的任务圆满完成就行。
而且吴记者来就是冲着红薯来的,讲解的人压根也不会在其中占什么分量,哪怕是有也是发明它的人。
因此郑重不觉得有什么,照例在大家都下工后才回去。
他回得晚,锅里有打饭阿姨给他留的饭菜,端起来还是温热的。
不过油水肯定是没多少,毕竟是大锅饭,好在他是能吃饱就行,大口扒拉着。
这个点没睡的人居多,大家虽然都累得不行,谈天说地的力气还是有的。
就这么些人挤在一处,发出的声音堪称震耳欲聋。
然而嘈杂里有几句话是掩盖不住的,那就是王五阴阳怪气道:“好像就他能干一样,这么爱表现,怎么不干脆住在地里啊。”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知道他不喜欢自己,郑重未必会觉得是在说自己。
他是难得反应快,想想没接话,不然多少有点不打自招的意思。
不过王五是得寸进尺,越说越只差说出郑重的名字来。
郑重眉头微蹙,多少觉得被冒犯,想想解释说:“我只是想快点种完。”
说得好像只有他想而已,在座的人人都想,只是在他的衬托下好像努力都不是努力,谁能受得了。
王五道:“你能快几亩地,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郑重心里想得很多,最终道:“一亩地收成两千零二十九斤。”
这数字是陈教授那边的数据,当然是从最理想的状态来,如果真的能达到的话,起码可以多养活好几口人,他觉得意义还是很大的。
王五还待说什么,两个人的对话被打断。
几位老师是来关心一下学生们的情况,没想到撞上这一幕,很有默契不希望他们闹起来,只说:“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不过陈农耕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到这个年纪走过的路是太多,更能看得出别人的想法,心里已经知道多半还是为自己下午让郑重接待记者的事,因此他严肃道:“我不管大家是为什么才来农林的,但我希望你们能以让更多人吃上饭为己任。”
这也是他欣赏郑重的原因。
毕竟聪明又努力的学生到处都有,师生之间能心意相通却不容易。
陈教授的话没人敢不听,大家都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至于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倒是郑重一直琢磨着刚刚本来有更好的话来回答王五,怎么偏偏没能说出来,到夜里更是惦记得猛地坐起来,心里发誓下一次一定要好好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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