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茶摊上,二位少年瞧着眼前一片狼藉的阮府,同周围路人一起低声议论着。
“这不是阮家二小姐吗?阮家这是……发生了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昨天夜里阮家突然就起了火,等被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除了这二小姐外,没人逃出来。”
其中一名少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还有些唏嘘得开口。
“那云锦绸缎不是也?!”听到这个消息另一个少年也有些吃惊,连音量都不自觉高了些。
“一起在这场大火中,被烧了个干净。”
“那倒是可惜了,阮家如今也只剩下这二小姐了,大小姐又在宫中,现在还留下这些烂摊子。”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她今后可怎么办,不过她在宫里可有个后妃姐姐,怎么着也比我们好。”
“那到也对,就可惜了那云锦绸缎,听说光是做那一批就花了足足三个月,现在居然没一匹留下。”
……
路人的声音不断传入她的耳中,作为这场大火唯一逃出来的人,阮初岁却没心思再管那些闲言碎语了。
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好似浮现出昨夜的那场大火。
那当真是如同噩梦一般。
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一夜,在浓烟四起下,阮府内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火顺着帘子一路蔓延而上,不过短短片刻,整个阮府便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屋门的木块被火烧得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落下,也就是在这危机关头,阮初岁被她母亲一把推出阮家,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熊熊燃烧的木板便已然落下,也挡住了屋内人唯一的出路。
即便阮家的大火被及时发现,但在火势迅猛下,已经无力回天。
而逃出来的阮初岁力气好似一瞬间被抽离,直接就跌坐在地,浓烟四起下,就连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耳边响起的是路人的惊呼声,取水灭火的脚步声,可她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
火整整烧了一夜,原本风光无限的阮家此刻也只剩一片灰烬。
天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丝落在阮初岁的身上,她想现在自己应该站起来的,可坐了一夜,她的双腿早已没了知觉。
她的发丝凌乱,衣上脸上都被火熏得焦黑,阮初岁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眼神空洞得看着面前已然变成灰烬的阮家。
也就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有人走到她的身旁,那人半蹲下身子,将纸伞微微倾斜便替她挡下了那飘摇的雨丝。
阮初岁偏头去瞧,便对上一双眸子,桃花眼里清晰得印着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而那人的眉头也是微皱着。
似乎是瞧出了自己此刻的窘迫,对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她的方向伸出手。
阮初岁顺势扶着他的手臂颤抖得站起身来,双腿轻飘飘得,险些又再次摔下。
“多谢。”阮初岁在站稳后便轻声说着,她的声音干涩难听,可现在自己也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她应该要好好处理阮家大火之后的事,云锦绸缎现在全毁了,那些下了订单的商家要商量如何赔偿,还有丧事……
想到这阮初岁心上便又涌上一丝酸楚,身旁人见此也只是保持着替她撑伞的动作,并没有多说什么。
“阮家遭此劫难,公子也应当瞧见了,若公子有下过订单,可否晚些时候再来,待我处理完后,会给你一个答复。”
阮初岁的声音疲惫得很,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她再哭哭啼啼的,作为这场大火中唯一活下来的人,她应当要肩负起阮家的责任。
阮家即便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但好歹也是个皇商,她也不该丢阮家的脸。
“家父与阮家家主交好,听闻阮家遭此一难,也觉得遗憾,若是有什么要帮的,阮小姐尽管提出,贺家定然会出手相助。”
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响起,阮初岁这时才仔细看了眼站在身旁的人。
他月白的衣角在风中轻晃着,许是来得匆忙,打理好的发丝也有些许凌乱,执伞的手微倾,任由雨丝淋了半个肩头也毫不在意,眸中闪过不少情绪,其中更多的是同情。
只一眼阮初岁便认出了他,正是近年来烨城所有未出阁女子口中的话题人物。
贺家的养子,贺知年。
听闻他为人低调,可做事又雷霆手段,不过短短几年就坐上了御史大夫的职位。
而他今年二十有五,正是适婚年龄,却迟迟没有娶妻,因为模样生得好,他的名字倒是经常出现在世家女子的茶话会谈中。
不少世家女子皆是称赞他的样貌乃烨城一绝,说是天上仙人下凡也不为过。
他不笑时浑身的寒意能让人退避三舍,可若是他一笑,眸中便盛满了盈盈月色,像是最为醇香的美酒,只一眼就能心醉其间。
那些世家千金对他的评价极高,阮初岁也去过几次茶话会谈,对贺知年这名字倒是有所耳闻。
不过贺丞相……是何时与家父交好的?
在她的印象里,可从没听父亲说起这贺丞相。
“贺丞相的心意我心领了,剩下的事,还是我自己来处理吧。”阮初岁没有再多说什么,对于他的帮忙也就礼貌性得回应。
阮家作为供应皇室的布商本身就让不少同行眼红,此刻遭难,更是谁都有可能上来踩上一脚。
而有些事情,还是别让外人多插手的好。
贺知年今日来也只是传达丞相的意思,听见阮初岁的回答,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多强求。
他本以为……这阮家二小姐,此刻应当会哭哭啼啼的才是,倒是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能如此冷静。
这有些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雨逐渐大了些,雨水落在泥潭中,溅起的水花飞跃而起,最后又归于平静。
贺知年瞧着,倒是一副若有所思。
终有一日,这阮初岁也会同这雨水一般,从云上溅入泥潭,而他要做的,就是在必要时刻,推上一把。
……
等贺知年回到贺府的时候,便发现贺筠此刻正在客厅。
他伸手端起一杯茶盏,语气也是不紧不慢,好似只是随口一问,“事情处理得如何?”
“回义父的话,事情已经处理妥当,还请义父放心。”贺知年低垂着头,语气波澜不惊,就好似一切都已经胸有成竹了一般。
贺筠回头看了眼他的方向,自己的这个义子倒是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了,明明是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可他的心思……却是难猜得很。
“舅舅,那件事可是解决了?”
就在这时,从偏厅匆匆走来一个人,发冠也东倒西歪的,显然是因为来得匆忙而来不及整理。
贺知年见此也没再多说什么,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开。
“慌慌张张得做什么,有我在还能查到你头上?且安心等消息就是。”贺筠现在一看见自己的这个侄儿就头疼,一个挥袖就甩开他的手。
郝株瞧着倒是也不敢再上前扒拉,毕竟这件事本身就是他做得不对,可……自己隐隐还是有些担心。
“舅舅,你说这贺知年到底会不会办事,侄儿这……还是有点不放心啊。”
郝株的话让贺筠挑了挑眉,他手拍了下桌子便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管好你自己。”
听这一声响,郝株吓得一激灵,倒也不敢再提贺知年的事了,他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一瞧见贺筠此刻的愤怒表情,便彻底闭了嘴,识趣得离开客厅。
贺筠看着郝株离开的背影,还有些烦躁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是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侄儿会蠢到如此地步,若不是念在他已逝阿姐的份上,他是真不想接这烂摊子。
想着便伸手将桌上的茶杯一扫而下,茶杯落地瞬间便摔得粉碎,郝株听着不由得一抖,就连离开的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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