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星无比怀念只军训不跳舞的日子。
他属于在舞蹈方面零天赋零兴趣的传统直男，在这方面他古板的像个上世纪的书塾先生，对自己跳舞带着天然的抗拒。
他练舞最大的收获就是和刘海涛他们熟了许多。
本来同龄人之间熟络起来就是三两句话的事，明星八卦，美妆小说，游戏装备……随便哪个话题就能斩获一段友谊，可惜王雨星就是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领。
王雨星在生人面前不爱多说话，曾经有几个女生试图和他搭话。
“喜欢某某明星吗？”
“不认识。”
“你哪个初中的？”
“二十三中。”
“你认识二十三中xx吗？”
“不认识。”
“你知不知道二十三中老孟，特搞笑那个老师。”
“不知道。”
直男式尬聊。
他王雨星又不是什么大牌明星，都是新认识的同学，没话题自然也就换人聊天了。几天下来，王雨星就只和练舞这三人熟悉些。
“王雨星同学。老王！”少年人中气十足的声音把王雨星从短暂的走神中拉了出来。
“二位今天可有什么进展？”吴鹏楷装出一副世家公子的口吻，还摇着一张写满化学方程式的小纸，说话时用纸掩住半张脸。
“吴公子，小的已经都学会了。”钱九万调笑道。
“你学会什么了……”刘海涛在一旁小声说。“昨天在宿舍，你跳的是什么呀……”
王雨星这几天已经知道，刘海涛和钱九万在同一个二人宿舍，而且两人是发小，从县里一起考过来的。刘海涛性子内敛，平时说话的时候少，即使是有教舞这么个身份在，大部分同学对刘海涛了解都不多。
有次上课老黄把刘海涛点起来，让他背七大行星离太阳的距离。刘海涛把水金地火挤出来之后就一直在抠桌布，王雨星小声提醒，刘海涛也答的磕磕绊绊，估计是紧张的。
但在钱九万面前，刘海涛偶尔也会翻个白眼抱怨一两句，他们关系是真的不错。
“没事，兄弟们再跳一遍！让我看到你们的热情！”吴鹏楷收起装成扇子的纸条，朝学舞二人喊道。
“你们先停一下。”一个和气的女声响起，是教大部队的胡莹莹在朝他们说话。
胡莹莹手里拿着一张表格，隔的远王雨星也看不清，他注意到那边的队伍也停下了练习，还有几个女生似乎是哪个班委，也和胡莹莹站在一起。
“这样的，班主任要求统计一下有多少人同意买班服。正式展出时穿。男生买长衫，女生买裙子。因为要自费，所以自愿，如果有人不同意，就不买了。不同意的同学举手。”胡莹莹拿着表格说。
“我不同意！”一个张扬的男声率先响起了。陆陆续续几个男生也跟着喊，却没人举手。
胡莹莹还没开口，她身旁的一个女生先白了那不同意的人一眼“你不同意什么？”那男生只是笑着，嘴上说着麻烦，却仍未举手。
真晦气，刚开学就直面裙子。
穿裙子还是当出头鸟？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同学的凝视。他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根蜡。
然后王雨星举了起手。
同学不带恶意的打量目光压了过来，王雨星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
他小的时候，也被家长逼着穿过女装。那时候每每照镜子，都像是在注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他再也不想看自己穿女装了，尤其当着一帮同学。社会性死亡。他默默在心里下了结论。
“王雨星不同意。那……这事就算了吧。”胡莹莹看看王雨星，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
“为什么不同意？你是不喜欢穿裙子吗？”胡莹莹身旁的女生走了过来，她语气比对刚才那男生时和善，但那种压着的不甘与劝说却被王雨星捕捉到了。
王雨星猜她应该很想在展示的那一天穿上裙子。
王雨星简单的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解释。
“军训服也挺好的，花那个钱干嘛。”钱九万在一旁插嘴。
“后天就展示了，现在订来的及吗？不如让领舞的和举班牌的换身衣服。”钱九万提议。
胡莹莹思索了一下——
“嗯……好吧，就这样。我去和老黄说。”她朝树荫底下的班主任老黄跑过去。
王雨星微微松了口气。
两边又组织起练舞来，就算再不会跳舞的人，一对一单独盯下来，也算有了点进步。
钱九万和王雨星都算会跳点了。
虽然动作还离标准差了亿点……
但是滥竽充数也算可行了。
在吴鹏楷的怂恿下，两人被安排回了队伍，刘海涛和吴鹏楷也归位了，王雨星站在刘海涛斜后方，吴鹏楷站在刘海涛左边。
吴鹏楷回到队里也偶尔和刘海涛聊两句，刘海涛有些爱理不理的。
王雨星之所以看见这些，是因为他必须盯着刘海涛才能把这套舞顺下来。期间老黄来了一趟，没对王雨星和钱九万做什么评价，二人算是勉强过关了。
王雨星终于久违的体验了一下跟集体一起休息。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的。
他独自站在一群女生旁边，女生们坐在操场上聊着他听不懂的话题，他只好活动活动，在十一班的休息范围内转转。
他忽然想起初中的时候，初中刚开始他和他发小一个班，有什么户外活动也能带上他玩，后来分班了他又认识了朱妍。朱妍那时候……
“老王！”钱九万朝他挥挥手，把王雨星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刘海涛和钱九万都坐在地上，刘海涛抬起头，望向王雨星，密而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
“今天谢谢了。”刘海涛忽然说，声音不大，也就他们几人能听清。
什么？王雨星有些迷茫。
“我也不想订班服，就是没敢说。”刘海涛腼腆的笑笑，掩饰性的挠了挠头发。
王雨星走的也有点无聊，便蹲在了他们身边。
“哈……这谢什么。”王雨星满不在乎的说，目光打量着刘海涛。
刘海涛的发丝在阳光显得偏褐，天空给刘海涛的头顶晕染了些微淡蓝。
王雨星对色彩敏感，不由多打量了一会。
白皙的皮肤，纤长的睫毛，光从侧面打过来，让刘海涛像是油画里的人。
“你皮肤挺好的。”王雨星由衷的感慨。
“嗯……我平时喜欢吃糖。”刘海涛微微低头，含糊的说。
这句话听起来毫无逻辑，但是王雨星听得懂。所以他惊讶的望了一眼对面的人，刘海涛对上他的目光，尴尬的笑了笑。
“你是跨女？”王雨星问。
“嗯。是小哥哥吗？”刘海涛微微睁大了眼睛，阳光把那双瞳孔照的清澈明亮。
“是啊。”王雨星坦然承认。说完，像是轻轻推开了一扇门，原本隐匿在门后的东西在这一刻涌动雀跃起来。
短短几句话，忽然把他们的距离拉近了，原来刘海涛是跨性别女性，原来他王雨星真有遇到同类的好运气。
虽然王雨星一直清楚，是同类人也代表不了什么，一个共同的标签下生活的是形形色色的人，但他无端觉得他和对面的人合的来。
其实他小时候，也曾经幻想过某天遇到一个和自己相反的人，自己可以叫对方姐姐或者妹妹，对方可以叫自己哥哥或者弟弟。他们能懂对方。
那时候王雨星还留着长发，穿着他并不喜欢的女装，总被人一口一个小姑娘。等王雨星长大些，家庭变动了，家里人或是出于补偿心理，对他标准宽松了很多，他剪短了头发，穿起了男装，随着时间的更迭，对有些事也不再那么执着了。
但是乍然，童年的隐密的期待成了真，他还是兴奋的。
钱九万看看他们两人，然后朝王雨星善意的笑笑：“兄弟加油。”
“你和他出过？”王雨星有点诧异的看向刘海涛。
“嗯。早就出了，他天天在宿舍看我吃糖。”刘海涛也放松了些，肩膀调整了一个角度，晃着手臂笑。
“这……挺好的。”王雨星由衷的感慨。
“□□上那个王雨是不是你？”刘海涛又问。
“巧了，是我。你是柳雪涵？”王雨星想起那天自己主动加的人，这还真是缘分妙不可言。
“老王也来了？”吴鹏楷的声音忽然响起，少年逆着阳光，往他们头上罩了片影子，手臂里夹着三瓶饮料。
刘海涛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吴鹏楷把三瓶冒着白气的饮料放在草皮上，一瓶盐汽水，一瓶可乐，一瓶红茶。
“海海挑一个。”吴鹏楷看着刘海涛说。
刘海涛拿了一瓶红茶，给了钱。
吴鹏楷看向王雨星：“喝吗？”
王雨星摇摇头，于是吴鹏楷打开了那瓶可乐，自己喝了一大口。把剩下的盐汽水交给钱九万。
“啧啧。”钱九万意味深长的看了吴鹏楷一眼。
吴鹏楷挑挑眉：“不喜欢盐汽水？”
钱九万刚想说什么，学校的哨子响了，意思是集合练操。
“十一班的起来了！”吴鹏楷喊道。
学生们慢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朝体委方向集合。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练舞。
最后一天了。明天彩排，后天正式展出。
要熬出来了。
王雨星有些欣慰的想着。
他哼着歌站到了队伍里，蝉鸣嘹亮，阳光游走在一个个方块队之间。让人说不出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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