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阳山中。

    韩飞星和祝流云进入石洞之后一路向下,很快就到了石洞深处。石洞中还有个洞中洞,洞口同样有防止外人闯入的禁制。不过在祝流云面前,这些禁制形同无物。她刚感觉到禁制的存在,祝流云就已经打开了它。

    眼见着洞中洞的入口处浮现起一圈铭文,韩飞星发觉祝流云的目光在铭文上停了留少许,似乎在阅读上面的信息。

    韩飞星也勉强辨认了一番,依靠着飞星道君残存的记忆,她隐约认出了一个魂字。“写的是什么?”辨认无果,她主动放弃。

    “‘引魂渡厄,仙器有灵’”祝流云念着又解释道,“里面就是炼化器灵的地方。”

    仙器,我呸!鬼器还差不多!韩飞星心里啐了一口,这才跟着祝流云进了洞中洞。

    洞中洞里的温度比外边高出许多,一进去,韩飞星就感觉到自己仿佛掉进老君炼丹炉的孙猴子,身上的汗毛都要烧化了。本来已经用灵力屏蔽了高温,可祝流云进洞后却拉着她一路向下降去。而这洞里越往下温度越高。也不知下降了多深,韩飞星感觉到她这身元婴期的修为都快要扛不住了。

    难怪那女修说自己进不来,原来不是因为门规,而是她的修为根本扛不住。

    就在她运转灵力苦苦扛着高温时,一股清凉的灵力从她和祝流云交握的手掌处蔓延开来,很快就像保护膜一样瞬间包裹住了她全身。

    “快到了,师父再忍忍。”祝流云柔声嘱咐。

    韩飞星点头应诺,却不免疑惑。“凡人能抗住这么高的温度?”她问祝流云。

    “肉身当然不行,但灵魂可以。这里有拘灵阵,能让人死了以后不会马上散魂。”祝流云看了眼下方,把她带到了一处岩石上。

    这里的空气已经变得滚烫,韩飞星从岩石上往下看去,只见他们脚下没有道路,只有翻滚的岩浆。其中散逸出的细小火光随着升腾的热气向上飘散,如果能忽略温度和它的用途,倒是一幅奇异的美景。

    等等,岩浆?!“召阳山是座活火山?”她抓紧了祝流云。

    祝流云不解,重复着她的话:“活火山?”

    韩飞星指指脚下还在翻滚的岩浆比划着说:“就是有这些岩浆的山,地壳运动会让它们喷出来。轰——”

    祝流云又抓住了一个关键词:“师父管这些叫‘岩浆’?”

    “不然呢?”

    “这叫‘地火流丹’,《星经》里有记载。”祝流云说。

    韩飞星马上在脑海中翻查《星经》的内容。果然找到了地火流丹的说明,一共两句——“炎阳化丹水,可炼化万物。”以及“欲炼神器,先寻丹水。”

    难怪召阳山擅长炼器,是因为下面有岩浆,占尽地利吗?韩飞星不懂炼器,心里一直是把炼器跟打铁画等号。她正要问祝流云,一抬头撞上他有些怪异的眼神:“师父当年留下不少手记,我都放在屏西涧的小洞天里,师父这次回来没有翻看吗?”

    “我还有笔记?”韩飞星诧异,她跟祝流云确认师徒关系以后除了入定冲关的那些天,其余时候不是陪着他搞事就是在跑去搞事的路上,根本没个消停,哪有功夫去翻书?不过祝流云这时候提起笔记她倒是回过味来了,“我笔记里有提到岩浆是不是?”

    “嗯,”祝流云骤然搂紧了她,低头亲了亲她额头,“师父不但提到了岩浆,记录还很详细。”

    他的头发顺着动作垂了下来,闹得她有些细痒。他声音虽然平稳,但韩飞星却感觉到了他发自内心的亢奋,甚至他抱着她的时候身体都在因此微微战栗。

    “我记录了什么?熔岩里有召阳山的弱点吗?”韩飞星拍着他后背问,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如此激动吧?

    祝流云埋在她头发里深吸了一口,这才就放开了她,答非所问:“师父,你先上去。你在这我需要分神照顾。”

    韩飞星知道自己能站在这里全是因为他罩着,也觉得自己帮不上忙,于是朝他点头道:“那你小心。”

    祝流云应允后,她眼前景物一晃,人已经出了洞中洞。还没等她重新适应外头清凉的环境,就听到了洞中洞里传来了一些非人类的尖啸。尖啸声在洞中徘徊往复,诡异非常。

    “祝流云?”韩飞星心里担忧,正想要再进去看看,可她还未动身,就感觉到身后忽然刮来了一阵阴风,是那些充斥着宫殿的怨气!它们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一股脑地往洞中洞灌去。

    一时间,怨气孩童般的哭喊声和非人类的尖啸声交织成一片。它们混合后,声音的攻击力堪比瓷勺刮碗,指甲划黑板,还是用了功放模块放大了许多倍的那种。

    挠心刮肺的,韩飞星忍了五秒就坚持不住把声音给隔绝了。

    离声源更近的祝流云却似乎丝毫不讨厌这种噪音,它们的声音甚至让他脸上浮起一抹笑意。他站在岩浆上方,双瞳被炽热的岩浆映照得通红。洞中黑雾缭绕,是他唤出的魔气,他让那些孩童的怨气在黑雾中滋养壮大。没有实体的怨气比活人更容易受魔气影响,它们的负面情绪会被无限放大。痛苦、怨愤、绝望、哀戚如此种种。等发酵够了,再把它们送入地火流丹。它们虽然已经是不惧高温的“怨气”,但生前被投入此间的痛苦一定刻骨铭心。再入地火流丹,它们一定会疯狂地想要挣脱。

    而根据师父留下的手记,炼魂池里的地火流丹有无数支脉,满布于整个召阳山地底。只要封了炼魂池这一最大的出口,届时,被魔气养大的怨气会从哪里喷出就说不准了。

    祝流云脸上渐渐显出疯狂之色。他把最后一缕怨气赶入池中后,又用魔气为网,断绝了它们从炼魂池逃出的路径。

    紧接着,极寒的玄冰从他指尖向炼魂池蔓延,这些炽烈的地火流丹慢慢地就结上了一层黑皮,随着温度继续降低,它们光亮消失,逐渐固化,和周围的岩石融为一体。

    韩飞星隔绝了噪音,耳边的世界瞬间清静了,可她心里却无法安静。祝流云发现召阳山的弱点以后的反应实在是太反常了。让她不得不怀疑召阳山那个掌门,除了夺取她的灵力以外与她还有其他交集。而祝流云多少知道一些他俩的过往。

    以祝流云三缄其口的反应来看,莫非他俩以前是那种关系?!韩飞星被这个猜测吓到,就算她当年是个未成年,眼光也不至于差成这样吧?不过……韩飞星回想了一下初中时她暗恋过的那个班草,对自己十几岁时的眼光实在不抱期待。

    说不定她是出于对“同胞”的亲近感被那位掌门骗了感情,不然召阳山的人夺她灵力就算了,还洗掉她记忆做什么?想必是为了掩盖见不得人的事!召阳山这位掌门不仅是个草菅人命的败类,在感情上说不定也是个渣男。毕竟连人命都不在乎的人,还能指望他有多高的道德标准呢?他们认识的时候,她说不定刚刚穿越,正处于自我评价极低的阶段,不要太好骗。

    韩飞星正脑补着一场成年人欺骗少女感情的大戏时,眼前一暗,祝流云出来了。

    “师父。”她听到祝流云神识的声音,这才想起来解除声音屏蔽。

    “弄完了?”她问祝流云,“你召唤那些怨气是做什么?”

    “给召阳山一个‘惊喜’。”祝流云摸了摸她的头发,办完事,他的情绪明显缓和了许多。

    韩飞星:“……也好,等于让他们参与报仇了是吧?”

    祝流云把她拥进怀里,勾起她的一缕头发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师父,你做什么事都非得找个理由,累不累?”

    “废话,你以为我想啊。”韩飞星习惯性地靠上了他胸口。“我只是想让我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她说完,感觉祝流云玩她头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就听他发出一声轻叹:“你很奇怪。”

    “嗯?”

    “你总是害怕死人,可是修仙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就连你想保护的凡人,他们自己也互相杀来杀去。”

    “……”祝流云说的都是事实,韩飞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想死人只是因为她来自于和平的法治世界。而她不光想保护凡人,如果可能,就连修士她愿意保护无辜者免于死亡。不干涉祝流云报仇已经是她最大的退让了。

    好在祝流云似乎只是随口抒发感慨,并没有期待她的回答。韩飞星沉默,他也不追问,抱着她离开了山洞,朝峰顶飞去。

    召阳山有三座山峰,锻造宫所在地是其中最高的谒云峰的谷底。祝流云在凡界和谷底搞了这么多事,直到他离开,召阳山才发现凡界的祭典出大事了。

    虽然之前出了崔照言“偷”祭品的事,但他毕竟修为低浅,又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还恰逢掌门闭关。

    负责的弟子们商量过后一致决定将此事瞒下来。少了的祭品就用那个散修来替代好了,反正每次炼化过后能作为器灵的魂魄少之又少,掌门又只管要结果,中间损失了多少人根本不重要。说不定这个小修比凡人还适合做器灵呢。

    召阳山的弟子抱着这样的心态打算糊弄过去,毕竟祭典持续了三百多年也从未出过岔子。他们甚至只把祭祀仪式看到一半就跑一边偷懒去了。直到负责给祭品醒药的弟子掐着时间去锻造宫没见着人时,他们才慌了神,紧急去调取祭典当天的“录像”。

    “录像”存储在一个鸡蛋大小的丸子里。是千里眼的“母眼”,可以存储差不多六个时辰的内容。

    “城主”强行闯召阳山,祭坛炸毁,散修高喊“金乌□□”……祭典上发生的一幕幕都清晰地展现在召阳山门人面前。

    “你去锻造宫时可有见着徐城主?”一位看起来地位不低的修士问小弟子。

    小弟子连连摇头:“不曾,而且本该在门口接人的金荷、金苑,还有林溪师叔都不知去向。但、但炼魂池入口的禁制被打开了。”

    “知道了,你带人去寻他们三人踪迹,我来处理凡界的事。务必要赶在掌门出关前有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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