峘州西北三百余里,有座高耸入云的渡魔山。
相传七百年前,三大修仙门派曾合力将一位魔头封印于山中,此后,这座无名高山就被赐名“渡魔”。取渡化魔气望其改邪归正之意。
这场正邪之间的争斗,也被称为“封魔之战”。
七百年过去,封魔之战在凡间几乎已经无人知晓。距离渡魔山最近的凡人城池——峘州城正张灯结彩迎接十年一度的盛大庆典——神女祭。
神女祭是峘州城最为热闹的节日。届时,不但峘州城内南北向的主干道会用松柏木扎起十二道花架,挂上彩绸和彩灯,普通百姓也会在门口挂上灯笼和松枝,并给自家孩子缝制塞有松香木的香囊。据说这些都是神女娘娘教给当地人用来防疫病保平安的东西。
庆典要持续整整三天,第一天是傩神游街,身着五色彩衣头戴神鬼面具的队伍手持彩幡环着峘州城边唱边跳,祛病除灾。第二天是神女娘娘撒福,戴面具的“傩神”们抬着彩花装饰的敞篷竹轿,里面坐着少女扮演的神女娘娘,时不时朝围观群众撒些五色“福钱”。
据说神女娘娘给的福钱能保家人平安,于是神女娘娘撒福时,峘州城往往万人空巷。都争着抢着去拿到福钱,叫嚷起哄声此起彼伏,现场气氛极其热闹。更不用沿街随处看见的趁着庆典摆摊赚钱的小贩还有挂着香囊追着游街队伍满城撒欢的孩童。
韩飞星沿街看热闹的时候已经被小摊上的各种小吃给喂饱了,傍晚回到客栈里只要了一碗蛋花汤暖身子。
“掌柜,我明天走得早,现在顺便把房钱结了吧。”她把才兑换好的银钱放柜台上。
客栈掌柜笑呵呵地接过钱,“再过几日就到冬浴节了,姑娘不再多住些天?”
“我倒是想住,可要是明天被仙宗收走了怎么办。”韩飞星玩笑道,“还是先结了账,免得还得劳烦掌柜去仙宗讨钱。”
掌柜笑着打算盘,算过账又找回几个铜板给她:“姑娘要是被仙宗选中那可是我们客栈的福气,您住的屋子我们都得供起来,哪能找您要钱?”
旁边一个大嗓门食客也打趣道:“哦哟!何止不能要钱,客栈里要是有仙子住过的屋子掌柜可赚大了,他得倒给你钱!”几句话说得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韩飞星跟着众人笑了一会就上楼回房了。
一个单身姑娘住店多少有些惹眼。她一离开,客栈里的人马上在背后议论开了。那位主动说笑的食客拉着小二问:“那位是哪里来的?看着像富贵人家的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在外走动,连个使唤人都没有?”
“逃家出来的哪能带人啊。”店小二借着上菜的功夫压低声音跟他说,“听说是她家里要把她嫁给一个有钱的老鳏夫当续弦,小娘子不愿意就偷偷跑了,路上听说咱们峘州有仙人收徒就想去仙人庙碰碰运气。”
“这是什么狼虎父母?”客人回头望了眼韩飞星走过的楼梯,摇头叹息,“可怜这么娇怯怯的小娘子,仙人收徒虽然十年一次,可每次被选中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哪有那么好运?”
“嗨,可不是?我还劝过她不如趁着身上有银钱寻个地方置业,她也只摇头,怕是家里追得紧,不敢在一个地方长留。”店小二说着又把干干净净的桌面擦了几遍。
柜台上,掌柜把算盘打得噼啪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阿酒!快去后厨看看灶上的热水好了没有。”
店小二吐吐舌头,应了声,转头进后厨。
掌柜把算盘一撂,跟着他进了后厨,放下帘子就拧住小二的耳朵:“叫你多嘴,说了多少次不准把客人的事到处说,姑娘家一个人在外头本就不安全,万一出点什么事我们这小客栈还开不开了?”
小二给他拧得龇牙咧嘴,慌忙告饶:“我再不敢了!洪叔快放手,耳朵要没了!”
“噗。”韩飞星坐在房间里看着水镜里的画面,不觉笑出了声,这间客栈小二喜欢八卦,可老板还算得上正派人,既然没有危险她也就懒得继续看了。她手指在水镜镜面上一划,镜中影像顿时散了。韩飞星泼了水镜里的水,又把水镜收回了行囊。
什么逃婚的千金小姐都是她随口编来糊弄人的瞎话。她肉身穿越,在这个世界里举目无亲,哪来逼她成亲的狼虎爹娘。
至于她一个穿越人士哪里来的钱跟法宝?呵呵,那就要感谢刚到这个世界时碰到的那个人了。
韩飞星穿到这个世界之前正躺在家里沙发上看剧,手里还捏着蜂蜜黄油味的薯片,人就到了这个世界。而且穿过来的时间地点还不太好,一来就落到了雪峰上。举目望去,四周别说人,连块能挡风的石头都找不到。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要冻死在异世界,成为史上最短命的穿越者时,周围的风却忽然停了,连雪花都诡异地停驻在半空中。
随后一片苍青色衣摆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韩飞星顺着衣摆抬头望去,看到了一张清冷出尘的美人脸还有他堪比雪色的长发。
“道长,神仙大哥,救命……”快冻僵了韩飞星面对美人都没了欣赏的力气,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银发美人却不为所动,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道:“还记得我吗?”
她刚穿过来呢,怎么可能认识他?韩飞星下意识地摇摇头,又怕冷美人一个不高兴就不救她了,赶紧谄媚道:“您长这么好看,一定是天上的神仙吧?”
谁这话不知道踩了美人的什么忌讳,韩飞星忽然发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那美人直接伸手掐住了她脖子!他的手不比白雪暖和多少,手指冰得她又是一哆嗦。
“不记得了?”美人语气危险,掐着她脖子的手骤然收紧。
韩飞星甚至来不及支吾一声,就已经被他掐得喘不上气来,脸色憋得发紫了,哪还能说得出话?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艰难地摇头。
直到这时,那美人冷漠如霜雪的脸上才有了别的表情,只见他目露惊异,皱眉道:“你的修为呢?”
如果可以,韩飞星很想给他翻个白眼。还修为呢,她命都快没了!但她没机会说话就在极度寒冷跟缺氧中昏厥了。
还好,那认错人的美人虽然脑壳有病但良心未泯,在她昏倒后还是把她弄回了住处——建在高山之巅温暖如春的神仙院落。平心而论,如果不是那美人时不时发疯,她这会应该还在那个宛若仙境的地方住着……
韩飞星甩甩头,不再去想如果的事。她从那人府邸逃出来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些金银和几件法宝。虽然不告而取是为偷,但为了生存,她只能做一回小人了。
她本想着下山后找个正经营生养活自己,到时候再另找机会把金银和宝贝一齐物归原主。可到了普通人居住的城镇才知道,她逃离的那座山正是渡魔山,抓她的人大约就是传说中被封印在山上的魔头,祝流云。
只不过在韩飞星看来,祝流云压根不像被封印的,倒像是自己主动宅在山上。
可按照祝流云喜怒不定的性格和以往发疯的程度,她不辞而别这么多天还带走了他的法宝也不见他追杀过来,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禁制存在。
不管是真的被封印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魔头毕竟没有马上追来。于是韩飞星一面担心随时可能追杀过来的魔头,一面在完全陌生的新奇世界里流连忘返。
因为穿过来就遇到了传说中的魔头并且见识了无数刷新她世界观和认知的神奇事物,她一直以为这里就是个修仙世界。直到她逃出下山才发现,这个世界里还是有很多和她一样的普通人类,只是人类社会的发展水平还处在封建社会。
此外,她还发现,按照山下的物价水平,她从山上带下来的金银大概可以用很久很久……
这个认知让她喜忧参半,喜的是不用急着想办法谋生——她已经被便捷的现代科技惯坏了,在这个科学技术发展有限的世界里简直是废人一个——忧的是万一一直没有谋生的手段这个钱她怕是还不起。
只希望到时候眼睛一睁一闭就穿回了现代,直接把这里的欠账一笔勾销了,韩飞星很鸵鸟地想。
所以听说峘州城有修仙门派收徒之后,她当机立断改道峘州城来撞撞运气。虽然她是从崇信科学的世界穿来的,但她从小也有点不为人所知的能力,说不定在这个世界里那些能力就是“灵根”呢?
只要被修仙门派收做弟子,就算魔头祝流云再想找她麻烦也得掂量掂量吧?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韩飞星第二天天没亮就离开了客栈,往城东南的仙人庙赶去。
今天是峘州城神女祭庆典的最后一天,也是三大修仙门派之一的大衍宗来峘州城仙人庙收徒的日子。
仙人收徒是整场神女祭第三天的主要活动,也是祭典的重头戏。大衍宗收徒地点虽然是在峘州城的仙人庙,但并不只收本地人,所以每次神女祭都会吸引来不少外地人。仙人庙附近的客栈早已订满。
韩飞星住的客栈离仙人庙远,等她赶到地方,仙人庙的前坪已经被人挤得水泄不通。
借着清晨朦胧的光线,韩飞星好不容易抢了一块略高的地势——庙前大树下斜插进泥土的半截石墩。可就在她站上石墩的瞬间,随身的小包里忽然传来一阵震动,还伴随着极细微的嗡鸣声。那一瞬间,她仿佛又听到祝流云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飞星……”
韩飞星一个激灵,差点从石墩上跌下来。
秋冬清晨的寒风从她后颈拂过,很像祝流云冰凉的手指在她脖颈处逡巡的触感。她身体发僵,心脏也突突地跳得厉害,甚至不敢回头去求证内心的猜测——那魔头已经突破封印跟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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