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老一代人对丧葬习俗的解释,配偶的一方下葬后,另一方须待百日后,才能去配偶的墓前扫墓。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甭管信与不信,都得按规矩办事。

    自冰清的母亲下葬后,他的父亲就执意要去老伴坟前看一看。我们做儿女的好言相劝,等满了百日后,再去看望母亲,这也是她在天之灵所希望的。如果想母亲了,你就看看她生前的照片。

    父亲含着泪,叹息着,点点头,表示理解。但谁又能设身处地想一想承受丧妇之痛的父亲,心里的凄苦呢?

    父亲是12月26日下葬的。从那一天起,父亲几乎天天看着日历,手指摁住我给她画的圆圈(圆圈圈住的正是百日到了的那个时间),嘴里默默念着距那一天的天数。

    为了不让父亲整天数着数字过日子,冰清的弟弟将父亲接到他家住,他和弟妹整天陪伴着他,侄女也一个劲地安慰爷爷,给他讲笑话,使他分心。但没到二周,父亲便执意要回家,回到那个和母亲一起住了几十年的家。冰清的父亲说,一回家,就觉得母亲好像还没有走,还在家里陪他说话。

    父亲回了家,依旧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就像母亲在世时那样,未有任何改变。有时父亲做家务累了,便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深情地望着方桌上冰清母亲的照片唠叨上几句,说完了,人也就轻松了。

    冰清心里明白,妈妈已经不在了,父亲会更加孤独。无论学校里有多么繁忙的事情,他都会推辞掉,坚持回家照顾年迈的父亲。

    有一天,如往常一样,冰清放学回家后匆匆忙忙地做好了饭,站在门口喊了几句:“爸爸,吃饭了!”也没有听到回音。他感到非常好奇,明明院子的门敞开着,应该不会到哪里去吧!想到这些,冰清连忙走进父亲的房间看个究竟。

    他的父亲正坐在床边,神情激动,黯然神伤,老眼中掉下了几滴眼泪。冰清悄悄地走到父亲身边,蹲了下来,心酸地问:“爸,你怎么了?”

    父亲依旧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捂着面,不住地掉泪。看到这情景,冰清的眼中的泪水止不住地向下流。他明白,爸爸又想起了已故的母亲了。其实冰清何尝不是也想着母亲呢!但是此时他却没有更好的语言来安慰着父亲,只是陪着掉眼泪。

    冰清哽咽地安慰着:“爸爸,妈妈已经走了。你该吃饭还是要吃饭,你这样难过,你这样痛苦,妈妈又怎么会知道的。我相信妈妈的在天之灵同样也希望快乐!”

    “孩子,你去吃吧。我不饿!”冰清的父亲满含着泪水望着他,难过地说。

    “爸爸,如果你不吃,我也不吃!”冰清索性坐在了椅子上,发着呆,固执地说。

    他的父亲看着冰清,知道他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不好再违背儿子的心愿,跟着他一起走进了厨房。冰清看到爸爸的思想终于有所转变,转忧为喜,连忙为父亲盛了满满的一碗饭,想看着父亲吃下去。谁知道,父亲只是动了动筷子,然后又放了下去,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父亲的情绪,使冰清深受感染,又怎么能吃下去呢!在母亲去世的无数个日子里,冰清不知掉了多少伤心泪。这一切,只有玉洁最心疼他。

    哎!盼星星,盼月亮,母亲下葬后的百日终于就快到了。尚有二日之遥,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冰清担心给母亲扫墓那天也会这样,便顺口对父亲说:“如果那天下雨,咱们就改天再去吧。下雨天,那条烂路更不好走。”

    “那怎么行?”冰清的父亲一听便急了,恼怒地说:“下雨算什么,就是下刀子,下火海,我也要去!”

    冰清看到父亲那执着的样子,连忙为自己的多嘴赔不是,并保证一定和父亲前往母亲的坟地送一些钱。

    扫墓那天,是一个艳阳天。父亲说这是母亲知道我们要去,有意给安排的一个好天气。冰清爷几个吃完早饭,便向母亲的坟地走去,父亲一路唠叨个不停,这两天,连续两个晚上,你母亲都托梦给我,说是知道我要带你们去墓前扫墓了。母亲离世已三个多月,留给父亲亲的记忆还是那样的鲜活,这多少让我有些惊讶。

    到了墓前,父亲伫立在母亲的坟前前,凝视着母亲的那孤单单的坟墓,久久不愿离去。此刻,父亲有多少知心话想说给亲爱的人听啊。可是,一个在人世,一个在阴间!阴阳两别,心中充满了悲楚。

    父亲略带伤感,又带着微微的笑:“病重时,你眼睛看不清了,每天晚上,还要用手摸着给我盖好被子,怕我着凉。你总想着我,我也会想你一辈子的。”

    父亲的话,惹得冰清兄弟偷偷拭泪。父亲说的那番话,之前没向任何人提起过。母亲走了,却把对父亲的爱留了下来,成了父亲此后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

    冰清终于明白,真爱,不一定是花前月下的浪漫,或者甜言蜜语的呢喃,甚至也不一定是一生一世的相知相守,白头到老,它是每个日子里用心经营的点点滴滴,是即使斯人已逝,仍能使尚存者在对爱的追忆中安然度过余下时光的勇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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