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殿下!”

    宋昉有时候神思灵敏得不像话,下意识就能感知到危险,像小时候一样依赖着叫人。

    朱载堂动作一顿,灼热鼻息呼在她脖颈处,一股燥意,给笼在怀中之人也带去薄薄战栗。

    说她聪明,竟然向一个对她有意的郎君求助;说她迟钝,偏偏又不知从哪里探得他心怀不轨。

    他摩挲了布制盘扣两下,隔着衣裳,缓缓把手停在她锁骨之上,悄悄把控住她两腕的那只手松开,重新搂住腰,但隔开了一点距离。

    宋昉没察觉到两手已得了自由,似乎还被人按在门后亲,隐隐约约还触及那人的隐秘欲|望。

    眼前的郎君发冠微乱,额角垂下几根散出的长发,正经中显出一丝凌乱。微微低头,正不厌其烦地盯着她有些尖的白嫩下巴。

    怕自己忍不住,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

    又是天潢贵胄,想着到底是自己的,哪里能一点都不看。

    宋昉觉得该说些什么,嗓子却堵住了,总不能问“殿下你是不是欲|求不满?”他可是正经伴读!

    手臂散在两侧,眼珠子骨碌碌转着,一看就知道在想些什么应对他的招数。

    朱载堂知道她脑中就没塞进过情爱之事,他勾着她,勉强才得她一点反应,只要离开一点,又是君君臣臣那一套。

    说她不懂,又懂那么一点;说她懂,她却好似从来没对他产生过欲|望。

    眼睛扫到那两只手臂,朱载堂担心自己力气大握红了,惹得她后来疼,又要埋怨他,无奈道:“手伸给孤看看。”

    “不行,殿下!不可以打我手板!”宋昉对这个反应极大,急得要从他的怀里蹦出去,顾不得害羞,推搡着他的衣襟,据理力争,“是你先搂了我!也是你忍不住,这怎么可以怪我?”

    “小时候先生打我手板,长大了我爹打我手板,现在您怎么也……”

    朱载堂差点被她气得倒仰。这个人脑子里面果然没有半分风花雪月之事,做什么事,还生怕自己吃亏,为了不吃亏,什么话都信手拈来。

    如今看来,皇帝撼不动他的喜怒,但他迟早有一天会被她气死!

    朱载堂不理她挣扎,径直把她的手捉到掌中,送到眼下,细细揉着,叹气道:“疼吗?”

    “不疼。”宋昉睫毛一翘,抬眼去看他,眼神里有一点点心虚。如此这般,是她把这位郎君想得太坏了,眯着眼献媚一笑。

    此时金乌已落,屋内更暗,只是门后不远就有垂绦宫灯,细碎光线,多多少少还是挨着门缝漏了些进来。

    宋昉被人按在门上,自然是背光,做的表情看不大清楚,可是暮色之中,一笑牵动的眉眼,乌亮润泽的眼睛,加在一起未必不摄人心魄。

    她很是受用地享着朱载堂的卖力,“我就知道,殿下待我最好,才不会打板子。”

    “宋尚书为什么打你?”朱载堂装作不经意地问。

    宋昉开始絮絮叨叨,“还不是那天晚上的事!我爹问我去了哪里,我本来不想出卖殿下的,可他打我手板,打一下的时候我也并没有说呀,后来实在没办法我才招的!殿下你看,说不准现在掌上还有红痕呢!”

    朱载堂虽然在战场历练了这一遭,闻此心内漏下一拍,想着自己要想娶眼前人,岳丈一关怕是极难过,偏偏宋昉又要安慰,他按下心绪,专心替她看了一眼红痕,“当真委屈初明为孤遮掩。”

    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掌纹都看不清楚,更别提什么红痕,昏了头的太子殿下吻了一口宋昉掌心,“孤记一辈子。”

    宋昉感觉被啄的那处像是拂过一片雁羽,痒麻的钻入心扉,忙把手往身后一藏,想起清吏司那人说同僚朝中有人,自己自然也得趁机立好倚仗,她道:“我要殿下做靠山!”

    朱载堂脸一板,“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宋昉很不满。

    “因为你诚意不够。”朱载堂知道此次回来,皇帝还有其他安排,和宋昉牵扯太深不是好事。这是一,二是这个榆木脑袋里的君臣论又在作祟,这一点上他才不惯她。

    她着急道:“殿下,臣可是替你挨了两个手板……”

    “孤还了。”他慢悠悠地丢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时候?”

    “方才。”

    宋昉垂眉耷眼,眼皮软软塌着,口齿清晰地提醒着他,“吝啬郎君会被嘲笑的。”

    “太子殿下安?”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男子的细声,声音里还有一些害怕。

    毕竟门内之人不清楚,门外之人可是能看到那两处身影交叠在门扉之上,动作变幻,但从头到尾都没分开。

    “孤安。”

    朱载堂淡淡回道,声音融在夜色之中,带给人一种难测之感。他知道这是暗卫在提醒他时辰到了,不舍地揉着宋昉的脸,低低地嘱咐她,“孤先走,你要照顾好自己。户部事情多,你若吃不消,孤给你换个……”

    宋昉才知道外头有人,惊吓未定,又觉得被小瞧了,梗着脖子道:“殿下应当操心九章算术那两百多道例题,臣可是要一一问过的。”

    而不是随意干涉她!

    “脾气又涨了?看来天底下也只有孤才吃得消。随你,孤不插手。”朱载堂并没有生气。

    冲过去圈住他的腰,宋昉主动把自己纳入他的怀中,“殿下留的字,我看到了。您这次回来,我很高兴。”

    她知道朱载堂包容她,所以决定给他一点点甜头。

    片刻之后,他狼狈推开宋昉,乱着脚步开门而出。

    ……

    翌日,宋昉好不容易才把畿辅一县的钱谷算准,核定好税额,比之前收的少了两分,给上头各位大人过目之后,盖上部章,又按照旧例填写了一份公文,叫人发传到下头的县衙,不必年年都为这个事争个不休,一路从县里闹上来。

    才歇下来喘口气的功夫,看见自己几个同僚又在那叽里咕噜,激动地说些什么。

    “禁军冗兵太多,生死居食又要从国帑出,银子流水一般地使出去,养得人却越来越多。这番迁一半到南直隶,倒是件好事。”

    对面的郎中很是同意道:“不说别的,那些人住的房地都是公中的,以前划地大方,总是一大片一大片地圈,如今都是些好地段,若能收回来……总归咱们能给它们安排得妥妥贴贴,不说养他们在南直隶的钱银有了,说不得还会省出一笔。”

    “你老兄可别算漏了,还有一笔——原先给他们发的银钱,可以省下来。”

    不愧是精打细算户部人。

    宋昉站在桌边,慢慢整理着案牍,把暂时不用的归到木架之上,今日要办的、要用的叠在一处,堆在桌角,听见他们说这些,随口笑道:“两位大人该升了。”

    那两位郎中笑容满面,“宋郎中听笑话呢。这事也轮不着我们福建清吏司,指定是北平清吏司抢了去。不过账是这样算,能不能成,还得看殿下的手段。”

    “这干殿下什么事?”宋昉把手上案牍一搁,倚桌边拧眉问道。

    一郎中打着呵欠道:“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宋郎中若有心,就去打听一声,我倦了,先去歇一歇。”

    宋昉又看向另一个郎中,那人道:“我也倦……”估计是抵不住宋昉追问的眼神,又或是顾忌他身后的礼部尚书,支支吾吾道:“殿下……被陛下派去主理禁军迁居一事。”

    他还捂嘴低声道:“宋郎中昨日与今日所审那一县钱谷,是……”他伸手往方才离开的郎中方向指了指。

    宋昉微微点头示意,表示自己知道,倒也没有就与这位郎中亲近起来,只是温文有礼道:“谢过张大人,您也歇了罢。”

    他实打实入官场几日,就有些厌烦这些幽隐人情,冷不丁就吃了什么暗亏,怪不得梁伯仲要留在翰林,至少清净!

    可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禁军迁居之事。

    办好了大功一件。

    怎么在既不太得罪禁军势力和满足陛下所欲之间办好,却是难题。

    “宋郎中!侍郎大人找你!”

    从门外闯入一个青衣部役,眼里闪着精光,没什么胆怯之气。

    见他这副模样,宋昉猜到他跟的是什么人,不假思索地问道:“右侍郎大人?”

    得到肯定回答后,慢条斯理地跟着他到了户部正厅——柳清章所在。

    接连受到拔擢,如今官至户部右侍郎的柳清章早已与那个跪在温热熬人青石板上的卑微小官不同,蓄了一口须,神态初看也不差,就是久了之后难免露出些不足。

    他捋须道:“宋郎中,本官听闻你精于数算,早上才改了一县赋税。这原本是好事,但你有些不遵部式,也伤了一些人的面子。这也就罢了。”

    “如今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陛下要将一些禁军迁往南直隶,其中涉及丁口、田宅、资产1,数字也多。既然你通数算,本官就把你借去北平清吏司,协理此事。”

    柳清章口风一变,骤然变严厉道:“柳次辅对此事异议颇深,宋郎中之父为礼部尚书,与其有所往来……陈都督与冯佥事也不甚支持,本官听说冯佥事还是你舅舅?无碍罢?”

    宋昉被柳清章仗着身份劈头盖脸半是教训、半是威胁,抿紧了唇,但从他口中也知道了,此事牵扯之人,太多太广,哪里那么容易办得好?

    他只能应道:“份内之事,下官定当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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