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一切归于静寂。
两军医仍旧跪在廊下。
倘若不是风在吹动,枝头的雪花还在簌簌飘落,这样的画面,几乎会让人误以为是定格在画面里。
苏橙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
素白的长裙裙摆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剪影。
她目光很平静,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
眼角的泪也早就流干了。
梧桐树忽明忽暗的光影投射下来,映在她精致苍白的小脸,满是交错的泪痕。
走过跪着的那两名军医身边的时候,她脚步顿了一顿。
“我进去看看先生,你们不要进来打扰。”
声音几乎是从喉咙缝里磨出来的,很哑。
也不待那两名军医回应,她就慢慢走进了房间,将门从背后关上。
房间里。
英俊的男人躺在床上,神态安宁,仿佛只是睡着了。
他身上换了新的白衬衫,先前被她哭湿的痕迹以及鲜血都已经不见了,看上去依然是那么清隽利落。
那双看着她时温柔蔓延的眉目此刻阖着,昏淡的日色光影笼罩在他周身,将他脸上的苍白映衬得更加深刻。
她痴痴的望着他。
她知道,他再也不会睁开眼看她了。
苏橙没哭,她走到他身侧的床边坐下,就轻轻俯身下去,将脑袋贴在了他胸膛前。
“陆易深,从前都是你照顾我,保护我,我从来都没有为你付出过什么,还累你半生,害你性命……”
她笑,眼泪却从红肿的眼角滑下,她轻轻闭了眼,“怎么办?你把我惯的自私又胆小……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了……都说黄泉路上冷,你能不能等等我,让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男人安静的躺在那里,他的手被她紧紧握着,她努力撑开指节,想要与他十指相扣,却得不到他任何的回应。
苏辰慢慢抬起脑袋,在他轮廓清晰的下巴吻了一下,“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到了地府,你不能骂我任性,否则我一定会哭给你看,下辈子也不理你了”
她吻了他的下巴,又流着泪吻了他的唇,再往上是他挺拔的鼻梁,和俊逸的眉心,每吻一下,眼泪就多流一分,到最后,泪水流到他的脸上,被她伸手轻轻擦去。
就像每一次他为她温柔的拭泪一样。
苏橙从床边站了起来,走到衣柜旁,打开。
里头挂着内务府前段时间送上来的大红嫁衣。
她看着那嫁衣看了几秒,指尖抚触过衣襟上的刺绣,苦涩的笑了。
她想起来,当初内务府定制嫁衣的时候还问过她的意见,这套嫁衣,是她回忆着f国古式婚嫁的新娘服饰大致画出来的。
她想陆易深会喜欢。
可是,他却没有机会看她穿上。
苏橙手背抵着额头,咬着牙,闭着眼睛。
脸上又早已是泪水涟涟。
说好的不哭,说好的要保持情绪平稳,这样她才能穿上嫁衣化上最美的妆,用最好的状态去见他。
可是,她又是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
她只好放下嫁衣,手撑着门板,干脆再让自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待情绪平稳一些,她抬手剥掉了身上的白裙。
然后从里衬,到小衣,到红袍,腰带,没有侍女,她几乎是僵硬着手指,一件一件为自己穿上。
妆台上,胭脂,丹蔻,各式水粉一一罗列。
她一边收拾着眼泪,一边为自己上妆。
她脸色太苍白了,如果不化妆,一定很不好看,不好看,陆易深又怎么会喜欢……
化好妆,她将一旁的凤冠戴上。
凤冠上点缀的明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镜子里的自己,红唇皓齿,白皙的皮肤如月光般皎洁,大红的嫁衣映着她桃花般的容颜……
举手投足间,都是勾魂摄魄的娇媚。
她知道,陆易深最喜欢她这个样子……
他一定舍不得骂她任性的……
他一定会原谅她抛下两个孩子,抛下性命,就只是为了想和他在一起……
谁让她爱他,她太爱他了,她不能和他分开,哪怕一时一刻。
检查好自己的妆容,她就慢慢站了起来。
红衣素手,朝着床上的男人走去。
每走一步,过往种种,那些遥远到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就如烟火般在她脑海中一一乍现。
她被人设计关在陆氏老宅三楼的房间,大火肆虐,他抱着她从三楼跳下,为她挡住了所有伤害,后背重度烧伤。
她身患重病,他瞒着她为她养药人,为她的病放弃f国的大好江山,还要承受她因为想要孩子而产生的争吵和误会。
她被苏瑶推进黑海,他发疯一般找了她三年,放弃那个时空所有的一切来到这里,一无所有,从零开始。
为了她和两个孩子能有安稳的后半生,他拖着病体在外打仗,平复西北动荡政权。
更是为了能多和她相守一月,他放弃了回到那个时空继续活下去的权利。
他宁愿死,也想守着她,陪着她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走到床边,枕头底下有个置物的小方格,拉出来,一个白色瓷瓶静静躺在那里。
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将那瓶子拿起,从里头将唯一的一粒黑色药丸倒了出来。
然后仰头,直接吞下。
做完这一切,她就脱掉鞋子上了床,像从前每一个晚上他拥着她入睡时那样。
她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侧脸,就缩回他怀里,将小脑袋枕着他的肩膀,小手越过他身前,抱住了他的劲腰。
假装他只是睡着了。
她是微笑着的。
因为这一刻,她的心很安定。
她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苏橙闭了眼,等待着药效的来临。
陆易深,你等等我,等我来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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