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催催,让她少生小心思,文家到底是开国功臣,便是现在子孙不肖落魄了,也容不得她一个小小女子欺压。”

    陆宁雅行礼称是,回想当年在樗蒲县衙,陆宁馨天天跟她斗法,现在她倒是赢了,能嫁给文彦了,怎么又不乐意起来了呢?

    而她,如今是整个大明都闻名的雅妃,这世事变幻还真是让人觉得好笑呢。

    安溆他们就在京城外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大船,她还记着二皇子妃有东西让捎带的事,吩咐船多停了会儿,却也不见人来。

    宗徹背手看了看繁盛的码头,跟安溆道:“走吧,看样子二皇子家的东西,不会在京城送了。”

    中午,船行至福松港,这里距京城只有一百多里地,还能算在京畿范围内,大小船舶停靠出港进来的,也挺繁华。

    宗徹没让船走主河道,而是偏离主河道的一个十几丈宽的小河道。

    两岸长满了各种乡间野草,他们的船比较大,行过去会擦到两岸的繁密花草,沙沙的声音安溆在船舱内都能听到。

    她将小窗打开,坐在窗下边,枕臂趴在窗上,嗅着随风进来的草木清香,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六七月份最是炽烈的阳光,在这里也好像被罩上一层沁凉的罩子,透过层层绿叶罩在水面上的阳光也带着凉意。

    船头撞开的枯黄落叶顺着两边漂过来,有些都沤烂了,却别有一番颓废美的感觉。

    身后一热,安溆侧头,对上宗徹的目光。

    船行中,温柔沁凉的阳光打在宗徹脸上,他的目光如柔水,清澈细软,落在安溆微微淡粉的唇上。

    宗徹低下头,在她唇上一点点试探,一次一次的和蜻蜓点水一般,偶尔舌尖在她唇上轻轻地舔一下。

    安溆觉得从唇上痒到心里,伸手圈住他的后颈便夺回主动权。

    亲昵的吻声交缠在船行的沙沙声中,一会儿,安溆笑着躲开他继续的追逐。

    宗徹在一旁坐下来,圈着她的腰一起看向窗外,低声在她耳边道:“在这里翻云覆雨一番,应该别有滋味。”

    就知道你走这条路,没有那么单纯。

    安溆看着外面不停掠过的风景,心想这个地方也着实适合谈恋爱,真容易迷惑人心。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宗徹长臂一伸,从外面抓来一把淡蓝色的小小喇叭。

    这是牵牛花,他一边捞一边十指灵活地编绕,淡淡说道:“三年前我进京,坐的是一艘乡间小船,走的就是这里。”

    当时,坐在时光好似沉淀下来的船舱中,看着两岸的风景,他想她想得心口都干涸了。

    贸然远离,他不是没有担忧惧怕,唯怕再见面时,她已是“绿树成荫子满枝”。

    每一天,他心里都会在偶尔的一个瞬间,升起这种莫名的忧惧。

    好在,这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中。

    “我不是给了你几百两银子么?”安溆问道,“怎么还坐小船?”

    这人出门的时候,她再三叮嘱,不要住乡间小店,不要坐那些只能载一两个客人的小船。

    现在的人出门在外,遇到黑店黑船的几率很大的。

    宗徹笑了笑,将编好的一个牵牛花花环放到安溆头上,然后起身拿来明亮的玻璃镜,给她看。

    “夫君的手艺怎么样?”

    镜子里的人面上还带着薄怒,双唇红润,看来一眼也带着嗔意,宗徹从她身后看着镜中人,含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溆儿,你不要总是不合时宜的勾引我。”

    安溆握起拳头就照后打了一拳,不过没打到,宗徹抓住她的手腕,在她五指指根亲了一口,将人转过来,他的双腿挤过来,将她双腿缚在腰后地坐在他身上。

    “你想干什么?”安溆挣了一下。

    宗徹笑道:“什么也不干。你午间都没有睡,我抱着你睡会儿午觉。”

    安溆心道这要是能睡着,我跟你姓。

    两人正闹着,船身突然轻微一震。

    “大人,”一个侍卫来到门口请示,“前面是戴家的船。”

    层层帘幕珠帘后,安溆赶紧从宗徹身上起来,坐好。

    再往窗外看才发现,船已经行过了那条幽悄小水道,走到了宽阔的主河道上。

    “戴家在这里等着本官?”宗徹说着,站起身,拂开一层层帘子,走到前面甲板上。

    果然,一艘比他们这艘船还大了不少的楼阁大船停在前方,几乎占了半个河道。

    戴家果然财大气粗。

    “宗大人,本官已在此等候多时了,”一个人从侧边走到船尾,他身穿武将铠甲,身高八尺,相貌堪称俊朗。

    这是戴家的长房嫡子,戴继,时年二十七,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还在西南平定百夷之乱。

    戴家人是少有的到现在还传承下来的武将世家,他们的保命符就是一生忠君,若有不二心,不用朝廷处罚,戴家先斩之逐之。

    对于这个一直未确定下来的副官,今天才见到,宗徹却没有一点惊讶。

    现如今的朝堂,能让顺泰帝放心用的,除了那批事事都顺着他的随波逐流的臣子,也只有戴家这样忠耿的人家了。

    “戴大人,一向少会,以后还请多多照顾啊。”宗徹拱拳,很似欢迎地见了一礼。

    戴继也笑着还了一礼,说道:“宗大人这艘船速度太慢了,不如改乘我们这艘。”

    宗徹笑着拒绝:“不必了,带着女眷,多有不便。”

    戴继说道:“这有什么的,我船上也带着女眷,她们女人家凑在一起,还能说说话。”

    宗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戴继出京不可能带正妻,京城里的规矩,丈夫出门,妻子在家守门。

    他带着溆儿一起赴任,前两天都还有御史拿着个说事,说他不孝云云。

    就不信这姓戴的不知道他口中的女眷是正妻,跟几个小妾都不是的女人,有什么好说话的?

    宗徹冷笑,顺泰帝给了戴继不少辖制他的底气啊。

    “不必了。”他再次说道。

    戴继一身莽武做派,哈哈笑道:“客气什么,你们这些文人,有时候就是太多事。”

    话犹未落,一个女子捂着衣领从后面跑过来,看见戴继就扑过来跪下,抱着他的腿,哭道:“大爷,奴婢不想陪三爷喝酒。”

    戴继瞬间颜面大失,低声叫女人起来,也没来得及再嘲笑宗徹,拱拱拳就走了。

    戴家的船在前面,速度却压了下来,宗徹看了看前面的航道,吩咐主舵道:“加速,从侧面过去。”

    戴继还在船舱内训斥弟弟的时候,就见隔壁一艘船飞驰擦过。

    戴纶说道:“我不想去北境,大哥,你让我回去吧。”

    “回去什么回去?”戴继一下子拍在这个小弟头上,指着错过去的船尾,“你看看那宗徹,他跟你差不多大吧,我一个在官场上混了多年的,这次都得给他打下手,你就不觉得惭愧?”

    “惭愧什么?”戴纶丝毫不在乎,“他只是一时风光罢了,当谁看不出来!他要是娶个高门,说不定还能有转圜,现在,只怕北境一平,就没他的用处了。”

    戴继看着弟弟混不吝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他要是能那么就没用处了,皇帝会派自己也去?

    宗徹这边的船超过戴家的船,就保持着一个比较平稳的速度。

    一直到傍晚,在映照的河面红彤彤的余光里,船靠岸停了下来。

    安溆坐了一天的船,憋闷的不行,船一停就带着鹧鸪和稻香下船。

    这是一处前后无靠的河道,视野之内没有村庄。

    戴家的船在后面停下,戴继站在船头问道:“宗大人,再过二三里就是一处集镇港口,何不到那里再停?”

    宗徹已随安溆下船,说道:“不好意思啊戴大人,本官就喜欢这田野景色,你要是不习惯,可以先行一步。”

    戴继:---

    戴继问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吃什么喝什么?”

    宗徹摇摇头,这也问我?我还得问溆儿呢。

    戴纶不愿意留在这荒山野地,喊着让主舵开船,戴继上来,一脚踹在他腿肚子上,低声道:“母亲不在,你少闹腾,否则,我直接把你扔河里。”

    戴纶立刻老实起来,从小,他怕这个大哥甚于父亲,只能暗骂前面的宗徹夫妻。

    乘着夕阳,一辆马车奔跑在乡间小道上,最后驶进一个外有围墙的村庄里。

    进村之后,一路上都是招呼声。

    “翀儿回来了,溆儿现在真是官夫人了?”

    “宗家小子,哦不,宗大人现在是多大的官啊!”

    “咱们村里的生意以后岂不是更没人能欺了。”

    安翀和大伯、大伯娘就是在这些乡音中回了家中,此时,他们居住的房屋,早都已和村里其他人家一般,换了轩壮巍峨的新样式。

    若不是朝廷在房居上也有规制,现在整个临河村都要飞瓦雕甍了。

    安翀没有先回自家,正好是饭点,大伯娘留他先在家里吃过饭,再回去。

    其实他姐姐进京城之后,大伯娘和大嫂都曾再三劝他到他们家居住,说是能更妥帖些。

    但他还是不习惯“寄人篱下”,尽管大伯娘一家现在都对他实实在在的好,他也想在自家自在的生活。

    不过本来还想着,八月后考完乡试,能去京城和姐姐一起生活,现在姐姐和姐夫去了大北边,就是三年后再去京城,还是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安翱媳妇见安翀回来就有些闷闷不乐的,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筐子桃子般大小的白杏,“园子里的大白杏结了,今年雨水少,特别甜,尝尝。”

    “姐姐最爱吃这个。”安翀看着筐子里杏香阵阵的白杏,说道:“也不知道姐姐他们此时到哪儿了,能不能赶得上送去一筐完好的?”

    安翱媳妇:这么心疼姐姐的小舅子,也是没谁了。

    “反正咱们家和方家的生意经常要走北面的汇通河,明儿个他们来收罐头,叫他们捎一筐就是。”一旁,安翱接话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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