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几眼侄孙女儿的面色,沈老夫人慈祥地笑着,有些意味深长的问道:“身体可好些了?”

    明苏儿被看得不自然,她早听母亲说过,这个姑祖母是一位十分精明的人物,他们明家一开始也只不过是文人中的普通人家,是姑祖母嫁到镇国公府,有了接触上层的机会后,备受当时的太后娘娘赏识,明家才有今天的国士名誉。

    姑祖母不喜欢任何人欺骗她。

    也不要耍小聪明。

    过来沈府前,母亲的叮嘱言犹在耳,明苏儿缓缓地低下头,委屈道:“我看到表哥去接一个女人,还十分照顾她。姑祖母,我真的很难受,当时就没忍住。”

    女孩儿说着抬起脸,眼睛红通通的盛满晶莹的泪水。

    沈老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满脸的慈爱,“傻孩子,姑祖母不是责问你。而是你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不聪明了,宵儿虽然几年没见过你,却还是听我念叨过的,你这个病早好差不多了,他知道。”

    明苏儿脸红,神情中满是难堪。

    沈老夫人却好像没看到一样,继续道:“你装病,能有什么好处?一则,会让宵儿觉得你是盏美人灯,挨不得碰不得。我这个孙儿,可不是喜欢柔弱女子那一套的俗男子。二则,你若表现得心疾太重,他那个继母,正好拿捏住一个把柄,不让我明家女进门。”

    “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明苏儿先是点头,又摇头,委屈道:“姑祖母,我从没看表哥对一个人那样好过。”

    “有什么可怕的,”沈老夫人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以后你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别像之前那样自持,当然,姑祖母也不是教你太靠近、便如普通表兄妹相处。等宵儿看到你的优秀之处,自然有往后的事儿了。”

    明苏儿却还是没信心,但姑祖母教导,她不得不点头。

    “那个女人该怎么办?”

    沈老夫人笑道:“不适合咱们家的女孩子,能怎么办?叫她再寻良缘吧。”

    “可是表哥,”明苏儿想起表哥看到那个女人时的神情,就觉得,如果姑祖母这边不坚决反对的话,他不会和那女人分开的。

    沈老夫人面上的笑容更轻松了,“你啊,还是个孩子呢。乡下浅水坑里养出来的鱼,怎么可能跳到大海追逐鲸豚呢。要是看不清现状,追一些距离,她就知道吃力了。”

    况且,她不知道吃力也没关系,自家孙儿看出来不合适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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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黄昏的时候,安溆便叫人在状元府从一进到二进的道路上点上了灯,客厅里同样是灯火通明。

    宗徹披着夜色回来,一进门便看到亮着灯光的小路,不自觉的笑了下。

    来到二院,看见客厅处洒到外面的一片灯光,他没有先回房,径直朝那边走去。

    圆桌上放着一个已经是烟雾腾腾的铜锅,旁边是盛着各种菜肴的方格子木托盘,听她说过这是九宫格,吃火锅最方便。

    “回来了,”安溆抬头看了眼,往锅里下了些羊肉片,笑道:“没想到你穿官服还挺帅的。”

    宗徹走过来坐下,道:“吃涮锅吗?”

    他来京城前,家里的辣椒结了有一箩筐的量,她辣的鼻头通红却还坚持取出籽来,然后去县城买了牛油,搭配了许多的香料煮出一锅牛油底料来。

    那是他第一次吃到辣味的涮锅,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能将皮肤辣得通红发热的,那般纯粹浓烈的辣。

    当时的牛油火锅,有一半送到京城,给了顾家荣家平分。

    剩下的一半,他们跟着吃了好多道风味不同的辣菜。

    安溆道:“你上次的信上不还说想吃牛油火锅了,不过晚上了,我没做太辣。这里面还有牛肚,从家里带的,能吃了。”

    “嗯,”宗徹拿起筷子,下到红汤里一挑,果然便是千层牛肚,之前她也让人给送过,只是吃着总没有今晚的美味。

    “很好吃,”他说道,“这是咱们家里自己养的牛吗?”

    安溆是两年前家里的制糖业发展进入平稳期之后,才开始的养殖业,家门口那一片大山,她都买了下来,在上面弄了七八个鸡棚,雇佣了村里、乃至邻村一多半的妇人去做活儿。

    一开始她尝试人工孵化石鸡,当时只出来两个,但是开始养殖的时候,她手上资金充足,各种条件都完善好了,再采取人工孵化,孵化率自然是大大的提高。

    因为鸡和鸡蛋充足了,还开展出两个副线,鸡蛋以及炸鸡。

    炸鸡店最先是在淮阳府开的,一份炸鸡六七文钱,最贵的不过十五文,竟然十分地好卖。

    为了自家生意能长足发展,叫周围人也有进项,然后能有钱去他们店里消费,她免费跟人分享了腌鸡蛋、皮蛋、松花蛋的做法。

    到现在,淮阳府和临河村那一片儿,这三种鸡蛋产品的名声都已经传到了南方经济发达的大都会。

    每个月都有各地的商人去两地收购皮蛋、松花蛋。

    他们那儿是肉眼可见的比几年前富裕了,陆县令之前被顾大人弹劾,又因为他的女儿算计晋王和彰滟县主,三年前的时候便被一竿子贬到西南山区了。后来过去樗蒲县任职的县令,是一位在京候缺两年的进士。为人很清廉,也很变通,樗蒲县越来越富裕,跟他不压抑商业有很大的关系。

    其实现在大明的商业不是谁压抑就能压抑下去的,但总有那么些官员,秉着清贵看不起商人,能盘剥便毫不客气地去盘剥。

    若是一县之宰能稍微宽容,在樗蒲县那样有了安家人带动的情况下,发展起来是很快的。

    安溆为了能随时地吃上新鲜牛肉,也没少费工夫,眼看着她一知半解的鸡养成了,就想养牛。岳老还给她推荐了几个深藏乡下的养牛达人,谁想到牛倒是养成了,她却没权利随意宰杀。

    原来这个时候牛是一种很重要的物资,想杀牛吃牛肉,可以,你得去朝廷获得许可证。

    这个许可证是很不好拿的,即便你养的牛没一看就是肉牛,没多少拉犁的能力。

    归根结底,还是现在机械力不发达,安溆想了想,和岳老一起,足研究了两三个月,弄出来一套子省力的东西,机械耕犁、播种、收割机。

    当然了,这还是需要人力的,只不过相比起传统的,轻松很多。

    至于更深一步的,利用电能代替人力,安溆还做不到。

    她只知道电有火力的风力的太阳能的,其他便一无所知。

    不过他们做的那套机械,也能满足现在的生产需要了。

    和岳老将东西做出来之后,安溆是通过樗蒲县县令宋大人向朝廷献上的,主送者是岳老,她只是个助手。

    为此,岳老差点不同意,现在没有工匠精神的说法,但在岳老身上却是有着这种东西的。

    得到朝廷上次的一个男的封号,岳老给整个岳家都定了一个规矩,日后,但凡是临河村安溆有所要求,岳家人都要尽己所能的完成。

    但安溆对于那次的献上自己获得的东西也很满意,因为她终于得到了自由宰杀家养牛的权利。

    这次来京城,她便捎了不少酱牛肉,都是出门前才做的,还有许多生鲜的牛肉、牛肚等。

    虽然是才三月份,早晚寒凉,但这一路也浪费不少冰。

    捞了两颗牛肉丸给放到宗徹碗里,安溆笑道:“自然是自家养的,这个是我打的,很上劲儿,尝尝味道。我还捎了不少牛腩,明天中午吃西红柿牛腩饭。”

    宗徹夹住牛肉丸,动作顿了顿,问道:“你明天不出门吗?”

    问出这句话,他人已经紧张的不敢呼吸了。

    安溆说道:“做好饭再出门啊,我没来过京城,自然要到处看看的。”

    宗徹嗯了声,神色很平静地继续吃饭。

    “明天我还想吃红烧肉。”他突然说道。

    “好,”安溆涮了些青菜,又加了些面条,等熟了,混合麻酱油碟儿搅拌搅拌,吃了一碗便饱了。

    “你慢慢吃,我先休息去了。”

    宗徹一愣,问道:“你吃好了?”

    安溆站起身:“吃好了。”

    等人离开了,宗徹看看碗里的菜,有些索然无味。

    锅子咕嘟咕嘟的冒着小炮,香味弥散,外面的几个下人都闻得肚子咕噜噜的,然后小姐很快吃好回房休息去了,没一会儿老爷、不,是大少爷也吃好走了。

    西大娘进来收拾锅子,看到格子里还满登登的菜,咽了口口水,正要忍着馋收拾下去。

    喜鹊进来了,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琉璃瓶,瓶子里是晶莹如红宝石的液体。

    “大少爷呢?”没看见人,她愣了愣问道。

    麻雀赶忙道:“刚回去了。”

    喜鹊道:“这是小姐带来的红酒,忘了开了,你们待会儿给大少爷送过去吧。”

    麻雀答应着,上前半抱着那好看的瓶子接过来。

    喜鹊就要走,回头看了看锅子里还剩的菜,说道:“剩下的你们都吃了吧,别浪费了。”

    西大娘一愣,不知道该不该应。

    这是小姐的丫鬟不知道吧?大少爷吃饭有定量,从不剩,有剩的,会留着第二顿再吃。

    说实话,她之前跟持节郎府上做过厨娘,那家子够穷的,也没有大少爷这般俭省。

    但是要跟人说,大少爷可能还会留着吃,会不会露了大少爷的短?

    他们已经知道了,小姐和大少爷不是亲姐弟。

    喜鹊见她迟疑,还以为是不敢,便道:“小姐向来是这样吩咐我们的,你们吃吧,没事儿。”

    回来屋里,喜鹊就过去笑着跟小姐说了这些话,“也不知道大少爷怎样严厉的,那些下人连还剩着那么多的饭都不敢吃。”

    安溆正在敷面膜,这是荣老夫人给她的方子,据说宫妃们都在用,严格来说她们不叫这个面膜,叫雪肤泥,她得到这个方子后,把颗粒研磨得更细,七天用一次。

    不过忙起来也没坚持过。

    然而,可能是她穿越一场,做饭的手艺上的确是有了加持,光是每天吃的,已经足够她内外调理一遍。

    所以尽管用雪肤泥不坚持,但这四年过去了,她的皮肤依然是越来越光滑白嫩。

    每当照那个清晰的玻璃镜,看着里面的人,都有种开了美颜滤镜的感觉。

    一白遮百丑,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安溆觉得自己现在不算美人,但也称得上是清秀可爱了。

    可惜不是天选之女,没有一张上帝尽心雕琢的面容。她心里感慨着,听到喜鹊的话,忍不住笑道:“我们家徹儿是个很节省的人,剩那么多汤他肯定不舍得叫扔了。热一热,第二顿再吃。”

    喜鹊,还有那边正在铺床的鹧鸪都惊讶了。

    大少爷真的是这么俭省的人吗?

    “小姐,我们不信,大少爷现在是官,这么省,不怕府里的下人多嘴去外面说,叫人笑话吗?”

    安溆说道:“我们没钱的时候,吃剩菜剩饭的时候多了,现在他不还只是一个月薪只有三十两的小官员吗?有什么怕人嘲笑的?”

    “可是我们家里有钱,”喜鹊说道。

    安溆笑了笑,“再有钱也不该浪费。徹儿他性子比较独,自己吃剩的东西,那是绝不容人染指的,我吃不完的都叫你们吃了,那是我没有这样的毛病。以前家里没你们这么多人的时候,剩的菜我也会吃的。”

    喜鹊和鹧鸪听得感慨不已,又好笑,小姐怎么说起大少爷,跟说自家孩子似的。

    喜鹊是个忍不住话的,便这么问了。

    安溆想到以前,那些对宗徹不自觉产生的喜欢被他点明后,自己就很快地掐断了,但到底是一个屋檐下的人,没了喜欢也不可能恶意相像吧。

    打那儿起,宗徹和安翀是一样的,弟弟,不就是自家的孩子吗?

    “他那性子,不就是孩子吗?”安溆说道。

    喜鹊:“可我看着,大少爷挺成熟沉稳的,一点儿都不像孩子。”

    安溆好笑,处得久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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