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三个菜,一碟酱瓜一碟炒萝卜,还有一碟子炒鸡蛋,单独给他们几个借宿的客人弄一个桌子,主食就是蒸大米。

    人家一家就在堂屋的另一边就着个更低矮些的桌子开吃。

    能提供这么尽心的服务,饭菜单独收钱也有道理。

    安溆和方伯坐在一边,对面就是另一位客人和他的随从。

    因为是陌生人,这饭桌上还真达到了食不言的标准,安溆发现对面的公子很自觉,不过也可能是比较讲究,他夹菜都是只夹他那一边的。

    “沈公子,我嫂子做的蘑菇汤。”

    正吃着饭,这家姑娘端着一个土黄色的陶盆过来,放到桌子上,拿过沈公子手里的碗就给他加汤。

    “姑娘,多谢,我自己来。”

    安溆看了一眼,觉得这位沈公子的温和是刻在骨子里的,吃着饭被突然夺走饭碗,也没什么冷脸的意思,面上还有些无奈的笑。

    随从赶紧把饭碗拿过来,替自家公子挡着,“段姑娘,您快去吃饭吧,我家公子有我照顾。”

    到此时,那边桌上的段家老太才呵斥道:“红果,过来,别打扰客人吃饭。”然后又小声嘟囔:“不看看人家什么身份,你往上凑也不怕人嫌弃。”

    段红果委屈地跺了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安溆随着往外看了一眼,厨房里还有洗锅的声音,这段家的儿媳妇不会要把锅洗好才来吃饭吧?古代的媳妇真是不好做。

    想着,她不自觉地摇了下头。

    沈公子有些歉意道:“打扰姑娘了。”

    安溆忙道:“没什么。”

    长得这么好的公子,不靠近都有那种玉质温润的感觉,她也想多看两眼养养眼,被小姑娘讨好照顾什么的,太正常了。

    正低头吃饭的她,并没有发现对面的沈公子再也没将手伸到那个饭碗上。

    安溆吃了一碗米就饱了,桌子上的米盆里还剩下大约两碗,方伯又添了碗,注意到这主家的孩子眼巴巴的看着,便没有全盛走。

    此时,刚刚坐到餐桌边吃了半个馒头的段大嫂,见安溆不吃了,忙放下手里的筷子和馒头,道:“姑娘,你要是吃好了,我带你去房间看看,还有洗脚水,也烧好了,你可以先去洗洗脚。”

    安溆道了声谢,饭桌上其他的段家人这时候差不多都已经吃好,段老太正揽着她女儿低声说着什么,段家大哥早就放下筷子出去了,段老爷子则慢悠悠抽着旱烟,有一搭没一搭的向沈公子询问些读书进学的事。

    段大嫂的忙忙碌碌,在他们眼里似乎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安溆皱眉,古代媳妇的地位也太低下了吧,简直就是个还要陪睡生孩子的全能保姆。

    段家给安溆住的是这家东边的一个小屋子,里面一张床一桌一凳,没有多好但十分整洁。

    段大嫂指着窗台上的一个木盒子道:“以前住过比较讲究的客人,这香胰子是人家留下的,公婆就让放在这儿,待会你用这个洗洗脸,可香了。”

    一边说着,已经手脚麻利地帮安溆把床上的被子扯开了。

    安溆笑着点了下头,“我自己去打水,嫂子快去吃饭吧。”

    因为对方穿的一般,想来是和自家差不多的农户人家,段大嫂在安溆跟前也不拘束,笑道:“行,盆子就在门后边儿。”

    安溆出来打水的时候,沈公子也正好从堂屋出来,没一会儿段姑娘就跟了出来,尾巴一般跟到厨房,看见安溆正从锅里舀热水,热情道:“沈公子,你也要洗脚吗?我给你打水。”

    话还没说完,就跑过来将安溆手里的水瓢拿过去。

    安溆微微皱眉,但她舀的热水也差不多够了,便没说什么。

    想躲厨房的沈公子此时又已经来到门外,安溆出来一抬头,看见对方眼中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冰冷厌烦,不由地一愣。

    这是个外热内冷的人,这样的人一般都比较狠心。

    安溆跟他点点头,端着水往自己房间去了,段家给方伯安排的房间就在她这房间右边的隔壁,这时候吃完饭的方伯已经回来了。

    “方伯,您不洗洗脚?”

    “不洗了,我就先睡了,”方伯对安溆道:“别睡太实,有事儿喊一声。”

    “行,那您好好休息。”

    安溆端着热水到屋里,这屋里本就有一桶凉水,她调好水温,转身拴上门,刚坐下来脱好鞋袜,外面就传来段红果尖锐的声音。

    “沈公子都没有不耐烦,你管什么?”

    “我看你太要脸了。”

    这个是段老头的声音,气喘吁吁的,听起来气得不轻。

    沈公子劝了一句什么,安溆没听清,不过听着是不关痛痒的。

    然后就听他们主仆要走,段老头拦了两句,直说没脸,段红果也缠着不让走,还保证不会再打扰沈公子。

    也不知又说了什么,只听外面传来一声脆响,似乎是段红果挨巴掌了,她哭着跑到屋里,门哐嘡一声响之后,外面就很快安静下来。

    安溆很想看看那沈公子此时的神情,看来长得太好也是有缺点的,随时随地有烂桃花往头上落。

    洗好脚没出去泼水,安溆只脱了外衣,往床上一趟拉上被子就闭上眼睛睡觉。

    走了一天的路,睡意很快就袭来,然后不知该过了多久,安溆被窗边传来的动静惊醒,她一时没说话,只悄悄睁开眼睛往窗边看去,手已经握上了出发时就带着的一根通身光滑,一臂之长的棍子。

    眼睛一直处在黑暗中,安溆眨了几下眼睛就眨掉了刚睡醒的模糊,看清那人影只是在窗外,微松了口气。

    今晚是有月光的,还算明亮,剪影打在窗户上,安溆一下子就认出窗外的人是沈公子。

    无他,农家人没谁的头发是如他这般半梳的,而且他身形修长,脊背挺直,光这站姿也将他暴露了。

    好好的一个温润公子,不会是个表里不一的色狼吧?

    安溆看清人只是在窗外,就动作轻缓地坐起身,下床之后正要举着棍子向窗边走去,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沈公子,不要这样。”

    这不是段红果的声音吗?

    安溆还没反应过来,窗外的人影左右看了看,然后推开窗就跳了进来,看见屋子里站着的人影,他也只是微微一愣,便快速伸手捂住她的嘴。

    “别说话,容我躲一躲,”而后才想起来道:“得罪了。”

    段红果喊出来的同时便拉开里衣巾带往床上一扑,但没有扑到意料中的温热躯体,只有一片冰凉的被窝,她立刻慌了,慌就喊得更大声:“沈公子?沈公子?”

    随从已在这瞬息功夫从房中出来,来到公子暂住那间房,看到门虚掩着,推开就进去,担忧道:“公子?”

    段红果哭道:“你来得正好,你家公子不见了?”

    随从点上屋里的油灯,问道:“段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我家公子呢?”

    段红果又惊呼一声流氓,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满脸羞恼道:“我怎么知道,公子明明约我三更来会的?”

    随从怒道:“你少诬赖我家公子的名声,我看是明明你不自重来夜奔。”

    “小伙子,你说话注意啊。”被声音惊动的段家人都出来了,涌进这边的房间,段老头一脸严肃,四下看了看没找到沈公子,说:“还是先去找找吧,别是你家公子遇到什么危险。”

    这边,安溆拿开对方紧紧捂在自己嘴上的手,说道:“都在找你,你还不趁机出去?”

    沈公子面容清冷,一抹月光打在他侧脸,好像给他周身都度上一层寒霜。

    出去怎么说?这家的女儿本就有意,如今又出现在他住的那屋,就算屎没沾到身上,也说不清了。

    他转身,在阴影处靠着墙边站了,“你自睡,我一会儿就走。”

    有你这么个人杵着,我怎么睡?

    安溆的吐槽似乎被听见了,那边随着补充一句:“放心,你们乡下的姑娘,我敬谢不敏。”

    “乡下姑娘怎么了?你别看到一个个例就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安溆小声反驳,“你们有钱人,我更是敬谢不敏。”

    沈公子轻轻嗤笑一声,嘲讽意味十足,“农家女眼里也就能看到那些富商了。”

    安溆攥了攥手里的棍子,如果不是怕说不清,真想上去给他一棍子。

    外面先是乱了一阵,沈家随从嚷着要找公子,段家人说后院的马还在,人肯定没走,说不定是出去散步了。

    段老头说道:“读书人都爱看月色,今天的月色就很好,我们出去找找吧。”

    随从气得脸红脖子粗,“如果我家公子有什么意外,你们一家人都别想好过。”

    段红果哭诉道:“沈公子明明叫我过来的,他为什么要耍我呀?”

    安溆静静地坐在床上,听到这家姑娘的话,差点笑出声来,对墙边立着的黑影道:“沈公子,你现在出去还能说得清,要是偷偷走了,以后就要被安上一个耍弄姑娘的名声了?”

    沈公子却道:“今日一走,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他们如果不想要他们自家女儿的名声,尽管胡编乱造。”

    真在跟前,才要被赖上,他算是看明白了,对上乡下这些女人,他就是秀才遇上兵。

    别试图跟她们分辨对错,只不要被是非沾上就是。

    又过了大约几分钟,外面安静下来,应是都出去找沈公子了。

    沈公子正要走窗户离开,一阵脚步声后,门被突然拍响,方伯在外道:“大妮,醒了没?”

    安溆答应一声,方伯道:“醒了就收拾一下,天一亮我们就走。”

    “好。”

    安溆也心累,没想到借个宿也不安生。

    方伯离开后,沈公子才打开窗户离开,同时扔下一句话:“今晚得罪了,在下沈宵,欠姑娘一个人情。”

    然后沈公子就这么离开了,安溆也不知道他去的哪儿,反正天快亮的时候,沈家随从是哭丧着脸回来的。

    他怀疑是这家人谋害了自家公子,要去报官,安溆觉得沈家这个随从忠心是忠心,但有些笨。

    这么一闹,他家公子好容易保下来的清白又要有瑕疵了。

    段家人连忙说好话,也顾不得管安溆和方伯。

    他们自己套好马车,跟主人家说了一声就要出门,恰在此时,沈公子一身寒气地从外面走了回来,此时外面的村道上已经有早起的老人了。

    刚才看见段家人前前后后的找人,一个拾粪的老头儿走过来提醒说:“这不是沈公子,我刚去沟洼那儿拾粪,就见他在那树杈上躺着呢。”

    “公子,”随从赶紧上前来搀扶,“您去哪儿了?”

    沈宵手上还提着一个酒壶,说道:“昨晚月色皎洁可爱,我读欧公的诗集有所感,就出去走了走,不想喝两口酒驱寒反而睡着了。怎么,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没事,”段家人连忙这样说。

    如果是半夜里,没有村人在,段老太还想闹一闹,说不定就能让这公子对女儿负责,不成的话也没什么。

    他们家距离村子最近的人家也有很远,只要不是扯着嗓子嚎,村子里的人就听不见,那么便不会影响女儿的名声。

    现在村人都起来了,再闹只会丢自家的脸。

    未尝没有让女儿趁机攀上沈公子想法的段老头,同样明白这点,什么都没说。

    ------题外话------

    不换男主的呦,但是会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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