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苏婉宁扶着皇太后钮祜禄氏缓缓走到正厅后,也看清了在正厅站着等候的女人。
苏婉宁的眼神微微一闪,皇太后刚刚坐在主位上,就见那女子猛然跪在了地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格外的响。
“太后娘娘!臣妾自知自己所犯的错误罪不可恕,还请皇太后娘娘大发慈悲,劝皇上饶了家中叔父一命吧!”
苏婉宁此时也不好找个地方坐了,毕竟娴妃虽然被打入了冷宫,但位份还是与自己相同的。
倒是没想到,皇太后没急着同娴妃对话,反而笑着看向了自己。
“婉宁丫头还杵在那干什么呢?还不找个位置坐好!”
娴妃听太后这样说话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毕竟皇太后对苏婉宁的偏心她早就知道且习惯了,或者说是整个后宫都习惯到麻木了。
等到苏婉宁坐稳当后,皇太后才缓缓将自己的眼神投到了跪在地上的娴妃辉发那拉氏身上。
“哀家怎么不知,是谁将身处冷宫的娴妃放出来的?”
“哀家没有下懿旨,难道是皇帝下了圣旨?还是皇后用了凤令下了懿旨放你出来了!”
娴妃苦涩的微压了一下唇角,重重的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
“是臣妾自作主张,将看守臣妾的两个嬷嬷给打晕了。这才一路朝着皇太后娘娘您这里奔来。”
皇太后钮祜禄氏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哦?你的意思是说,冷宫外守着的两个侍卫擅自离开门口,玩忽职守将你给放了出来?”
“还是想告诉哀家,从冷宫出来到哀家的寿康宫,一路过来一个巡逻的护卫队都没遇到,让你轻而易举的溜了过来?”
苏婉宁没有说话,全程都保持安静,认认真真的听着。
皇太后问出的问题,同样也是她的疑惑。
只不过苏婉宁考虑的也不算少,自然想到了娴妃怕是在宫里有帮手。
只不过这帮手是她辉发那拉家族收买的,还是那个神秘的王爷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皇太后钮祜禄氏冷哼一声,“桂枝!去外面喊几个婆子进来,将娴妃送回冷宫去。”
“另通知巡逻的护卫首领,加大对冷宫的看守,没有皇帝与哀家的命令,谁敢私自放娴妃出冷宫,杀无赦!”
苏婉宁心下一凛,虽然知道能从潜邸格格做到当朝皇太后的女人绝不会是个善茬。
但在皇太后钮祜禄氏身边呆久了,苏婉宁还真的就没习惯如此行事的皇太后。
娴妃想要再说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反而很快便被婆子们给拉出去了,还不忘了捂住了她的嘴。
等到正厅里只剩下皇太后与苏婉宁两个主子娘娘后,皇太后钮祜禄氏才缓缓起身,朝着苏婉宁走去。
“哀家知道你震惊于哀家如此雷厉风行,可婉宁丫头你作为后宫的主位娘娘,也该想的多些才好。”
“哀家原本可以问清楚娴妃究竟要干什么,也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去控制她不敢造次。”
“可哀家明知她同皇帝不是一条心,她的心里还有别的男人在,还是一个觊觎我儿皇位的人,哀家怎么会给她机会?”
“若不是哀家想要为皇帝多攒些福运,刚刚辉发那拉氏就不是被拖回冷宫命人严看死守那么简单了。”
苏婉宁万万没想到,刚刚那一瞬间皇太后竟然动了杀心。
“今儿早上哀家心情好,吃的有些撑了。婉宁若无旁事要处理,就陪哀家出去转转。”
苏婉宁乖巧应是,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五阿哥永琪。
皇太后笑着轻轻拍了拍苏婉宁的胳膊,满意的点了点头。
“放心吧!哀家这寿康宫在整个后宫之中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管是谁想要进哀家的寝宫里害人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连皇帝来哀家这里都需要通传的。”
苏婉宁的心缓缓放回原处,要说五阿哥永琪在谁那里是最安全的,苏婉宁觉得皇太后算一个。
两个人笑盈盈的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直到走到御花园内,皇太后钮祜禄氏才无奈的摇了摇头。
“哀家可真是上了年纪成了老糊涂了!这大冬日里的又怎么会有鲜花盛开的景象呢?”
可苏婉宁却在其中听出了皇太后话里的意思。
冬日里的鲜花是不会盛开的,就如已经有权力抚养自己儿子的一宫主位海嫔一样,活生生的将自己的路走死了,未来是一眼望到头了。
原本还想替海嫔想法子将五阿哥永琪送回她身边的苏婉宁,自然听出了皇太后钮祜禄氏的话里有话。
“臣妾多谢母后提醒。”
看破不说破,继续做好婆媳。
两个人都是长了七窍玲珑心的人,苏婉宁话里隐含的意思皇太后钮祜禄氏也听出来了。
苏婉宁以后不会再想着将五阿哥永琪还给海嫔珂里叶特氏了,这样皇太后也就放心了。
毕竟海嫔那个女人既然能毫不在意五阿哥的身体,只为了将孩子要回自己身边选择了伤害的方式,这样的人就不配为人母!
皇太后的心情不错,“既然这御花园什么都看不到,那就去梅园欣赏欣赏吧。”
苏婉宁自然乖巧跟着皇太后的脚步,她怎么说苏婉宁便怎么执行。
等到了梅园,皇太后缓缓朝着一株红梅树边走去。
“婉宁,你看这红梅能看出什么?”
苏婉宁微微歪了歪头,“这棵红梅树上的积雪是最厚的,但也是整个梅园之中开的最旺盛的。”
皇太后笑而不语,只盯着苏婉宁看。
苏婉宁看皇太后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间又想到了什么。
等到苏婉宁皱着的眉头微微舒缓一些后,皇太后才笑呵呵的拉着苏婉宁朝着外面走去。
“想来你也懂了哀家的意思了,你回去吧。晚些哀家再让桂枝把五阿哥给送回去。”
苏婉宁乖巧应是,此时的她脑子有些混乱,想要回去好好想一想。
苏婉宁有些迷茫的走回了自己的景仁宫,就听到果儿走到身边开口同她禀报。
“主子,刚刚娴妃娘娘身边的婢女过来了一次,只不过听闻你在寿康宫还没回来,就又走了。”
苏婉宁轻轻颔首,手也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自己手中的茶杯杯沿儿上划了好几圈。
忽然,苏婉宁的手顿住,终是喃喃出声。
“看来,我想的没错,应该就是这样的……”
苏婉宁缓缓起身,朝着周嬷嬷的方向望去。
“姑姑,还得劳烦您去寿康宫那边同桂枝嬷嬷说一声,今儿晚上五阿哥就留在寿康宫了。”
“本宫去冷宫走一趟,想来娴妃有许多话要同本宫说。”
苏婉宁明白了皇太后带她去梅园的意思,想来是在提醒她。
如今的娴妃在冷宫之中,就如同冬日里的那株红梅般,不会被冬日的寒冷冻坏,反而更加坚强。
想来娴妃在冷宫的日子不多了,待到春暖花开,皇帝就该想个借口将娴妃给放出来了。
与其让娴妃在冷宫出来后步步高升,倒不如自己给了娴妃这个人情,让她记住自己的好。
倒不是为了让娴妃欠自己的人情,更多的是为了让娴妃想要算计自己孩子们的时候,能够想起她的雪中送炭。
苏婉宁的思绪停止纷飞的时候,人也慢慢踱步到了冷宫宫门口。
“给纯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苏婉宁笑着看了一眼门口守着的几个护卫,轻轻颔首。
“本宫进去瞧瞧娴妃,你们在门外守着吧。”
若说此次来此看娴妃的是旁的宫妃,几个护卫定然会铁面无私的严词拒绝。
可他们都知道,苏婉宁是皇帝的心尖人,是皇太后的掌中宝。
这样的宫妃,不是他们这几个小小的护卫惹得起的。
且若是因此与纯妃搭上了话,混了个脸熟,还担心以后的前途吗?
“还请纯妃娘娘长话短说,毕竟皇命不可违。”
苏婉宁轻笑颔首,对着同她说话的护卫嗯了一声,这才在护卫们推开冷宫宫门后缓缓走了进去。
至于跟着苏婉宁一同出门的魏令仪,则被苏婉宁给留在了门外。
“你是个年轻姑娘,尚且没有婚配,冷宫这么阴冷的地方,不适合你去。”
魏令仪刚要说自己不在乎这些,但也知道苏婉宁的话一旦说出口了,想要驳回就是极难的事情。
“娘娘万事小心,有什么事只管大声唤奴婢就好。”
苏婉宁心里清楚,魏令仪是担心娴妃突然想不开要了自己的命,或是让自己受伤。
可苏婉宁心里更清楚,娴妃不会那么做。
不只是因着娴妃要救她的叔父,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因着不敢真的去点了皇帝的怒火。
想来,此次她的到来,娴妃会想方设法的同自己做盟友吧。
不过苏婉宁前来,还有一个事情要问,一个压在她心底许多年的谜团需要解开。
苏婉宁知道,这次的联手结盟是没法子的事情,无论从什么角度考虑,她与娴妃和解都是一种趋势,且是必须要做的。
随着冷宫年久失修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娴妃坐在圆桌旁幽幽的开了口。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看我,纯妃,坐吧。”
苏婉宁缓缓走到娴妃辉发那拉氏对面,认认真真的与她对视了几秒种后,缓缓坐了下去。
辉发那拉氏慢慢扯出一个可以称之为优雅的笑容,抬起手将桌上倒扣着的陶瓷碗翻了个面儿,用热水烫了一遍后,才笑着注入了茶壶中的热水,轻轻朝着苏婉宁的方向推了推。
“这冷宫之中的条件就是如此,莫说是好茶,就连宫中奴才喝的茶叶沫子,这里也是没有的。”
“倒是要委屈纯妃同我在这里喝这没滋没味的热水了,纯妃,请吧。”
苏婉宁看着面前还在冒着热气的热水,一言不发。
似是看出苏婉宁为何不喝一样,辉发那拉氏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纯妃放心吧,这冷宫之中什么都没有,我若是想害你,手头也没有东西。”
随即,指了指床边的方向。
“为了防止进入冷宫的妃嫔寻短见,从先帝时期开始,冷宫之中任何有棱角的东西就都被打磨平了。更别说小刀、武器之类的了。”
随即又伸出自己的手,给坐在对面的苏婉宁看。
“你瞧啊!我在这冷宫呆久了,吃的东西都是给狗狗都嫌弃的食物。”
“短短半年的时间,我就瘦的皮包骨了。若真想对你做些什么,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可说完这句话后,辉发那拉氏又扬起了轻松的笑容。
“你肯来这里看我,就说明宫外的事情都被皇帝解决完了。”
“而你的到来也恰好说明了,我很快就要走出这座冷宫了。”
“我辉发那拉娴儿这辈子从没想过向任何人低头,哪怕是当今天子。”
“可我真的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栽在一个从前连正眼都懒得看一下的女人身上,输了个彻彻底底。”
“苏婉宁,你赢了。我这辈子都不会与你为敌了。”
说完这句话,辉发那拉娴儿不再说话,而是慢慢地环视着冷宫里的每一个地方,眼角边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我这个人如今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没什么值得我去守护的了。”
苏婉宁面无表情,“我想知道,早些年在府邸之时,你为何要三番两次的对着我的家人动手。”
“特别是我的弟弟,他当时也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郎而已。”
娴妃冷笑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
“你说的对,一个少年郎,一家子无人在朝堂,自然不会损害到我辉发那拉家族的利益。”
“可那日不巧,我在外面同王爷相聚的场面,被你的亲弟弟撞见了。”
“虽说王爷不认识他,我也不认识他。可我认识你。”
“你弟弟同你长得太像了,若不是他为男子,只怕我会以为那是你苏婉宁本人了。”
辉发那拉氏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轻轻的吹了吹。
“我本不想那么多事的,奈何我不小心呢喃出声被王爷听见了。”
“王爷说我们不会认识下等人,可不代表下等人不认识我们。”
“一旦我们私自会面的消息被捅了出去,只怕等待我们的就是当今皇帝的杀人灭口。”
“一旦涉及生死的时候,什么小事都会演变成大事。若你是我,当时也会如此做。”
苏婉宁眼睛微微一眯,“所以,你便动了手脚,将我的弟弟便成了无根之人。”
苏婉宁用最肯定的语气说出了问题,换来的是娴妃辉发那拉氏的轻轻颔首。
“我本不愿伤及无辜,所以用了其他的方式救下了你弟弟的命。”
“如今他成了无根之人,起码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吗?”
说着说着,娴妃忽然拿出了一饮而尽的豪爽姿态,咕咚咕咚的喝光了手中的水。
“而我呢?待我如亲女的叔父死在了异乡。成了人人喊打的贪得无厌的巡抚!”
“我不能救他不说,还因着我入了宫什么事情都为了别的男人考虑,加速了叔父的死亡。”
“纯妃啊,我是真的后悔了。我后悔自己识人不清、遇人不淑。”
“明日,我会借着为叔父送一程的名义走出冷宫一天,去皇上面前去忏悔,去揭发那位王爷这么多年来我知道的罪行。”
“之所以同你说这些,也是想着你既然愿意来这里看我,我们之间的心结就能解得开。”
“从此以后,你是皇帝的宠妃,后宫之中真正的女主人。”
“我只是后宫之中的娴妃,一个永远不会与你争权夺势抢宠爱的普通妃嫔,仅此而已。”
娴妃这番话,是认认真真看着苏婉宁的眼睛,一字一顿指天发誓所说。
苏婉宁心里清楚,古人极为注重誓言,想来娴妃也是真的在与自己议和吧。
但接触过的坏人也多,苏婉宁不会相信任何人的空口白牙。
毕竟,那个她与高芷兰心疼保护了十几年的珂里叶特氏,那个胆小怯懦的海嫔就是个摆在那里的例子。
辉发那拉氏也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没什么作用,索性也没有强求苏婉宁必须相信她。
“我们未来的日子还长,你慢慢观察我便好。”
“我与你们都不同,我并不喜欢皇帝,所以没有因爱生恨的可能。”
“未来的我,只想为了自己,为了叔父说的要努力活的精彩去享受人生。”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今的我很清楚。”
等到辉发那拉氏再次抬起手中的茶壶后,才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热水也喝完了,冷宫里面的温度太低,纯妃就回去吧,莫要着了风寒。”
娴妃说完话后,便起身直直的朝着自己的床上走去,从枕头里抠出来一块儿水头极好的玉质吊坠。
“若是纯妃有空的话,还请纯妃帮忙派人将这枚玉坠送到叔父的常服里,让它陪着叔父吧。”
苏婉宁轻轻接过,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娴妃走到哪里就要带到哪里的东西。
想来娴妃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来陪伴长眠于地下的叔父,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无奈与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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