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一千年来,羽白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么的不自在。浑身僵硬的转过身,看着泠茂平,羽白干笑着说:“飞扬不明白。”
不是害怕自己的脸被这几个活了好几万岁却还装嫩的长老们看见,而是……余光中瞄到了面色不善的泠枫和饶有兴致的夕墨外加上那个神色颇为凝重的金焕,羽白感到了一阵一阵的头大。
还未来得及羽白多作思索,只见茂平一抬手,掌气猛烈的向自己劈来!
被那凌厉的气息迫得闭上了眼睛,羽白几乎听到了来自脸上的碎裂的声音。束发的锦缎断开,满头的黑丝被掌风吹得纷纷扬起,毫无乖巧柔顺可言。
不知过了多久,这静室内的风缓缓散去,羽白依旧闭着眼睛,破天荒的不敢睁眼。
沉默碎了一地。
“睁……开眼睛”夕冰非的声音带着难以名状的颤抖,说道。
心中疑惑着他的态度,羽白缓缓睁开了眼睛。
明亮却又幽深,那漆黑的双瞳可以轻易得将人带进一个会迷失了自我的境地。
若说泠枫与夕墨的脸上是不敢相信的震惊之色,那么夕泠温三个长老的脸上,绝对不仅仅是震惊就可以形容得了的。
似乎被施了什么厉害的定身术,那三人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羽白的脸,仿佛羽白只是一个幻境,只要稍稍动弹这幻境就会消失了一般。
而下一刻的场景,更足以让羽白惊得发不出一丝声响!
只见夕冰非缓缓跪下,脸上带着绝望的狂喜,说道:“主公……您……终于回来了?”
主公?羽白脑袋猛地嗡嗡响,好像几百口大钟在齐鸣,他说的主公,莫不是……颜清?
转过头,看着墙上丹青中那风华绝代的背影,羽白说不清心中汹涌翻滚的是怎样的情绪。
稳了稳心神,羽白咧嘴一笑,道:“长老,你这样叫飞扬如何受得起?”
一时间,凝重的气氛被羽白略显流气的话语冲击的无影无踪!夕冰非震惊的抬头,然后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一个闪身出现在羽白的面前,伸出右手击向了羽白的额头!
金焕下意识的上前,却被夕墨伸手拦住。
“长老在探飞扬的元神。”难得一见的严肃,夕墨头一次说话时不带着迷人的笑容。
于是房内的其他人,就那样看着羽白和夕冰非。冰非宽大的掌覆在羽白的额头上,努力的辨别着什么。直到冰非眼中的神色由狂喜变到迷惑再由迷惑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绝望,最后,冰非好像是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没来由的,夕墨三人松了一口气。
“是主公吗?”榕悦上前问道。
睁开眼睛,冰非的眼中,已然是初见时的平和。
摇摇头,冰非苦笑着说:“不是……她。”不难听出,这声否认说的有多么的艰难。
“那飞扬……”榕悦神色复杂的瞥了眼羽白,问道。
“稍有灵性的的三尾狐狸罢了。”自嘲的说着,冰非目含深意的看着羽白,道:“你是族长家的那个孩子吧?”
这话在夕墨和泠枫听起来莫名其妙,可羽白和金焕却瞬间听出了冰非长老的意思。
探过元神,就不可能不知道她是男是女,族长家的那个孩子……自然就是‘远近驰名’的羽白了。
尴尬的点点头,羽白回答:“正是晚辈。”
作揖施礼,不经意处都是流畅的男儿爽朗,夕冰非笑道:“真是让爹娘操心的孩子。”见羽白被他瞬间转变的态度弄的愣愣的模样,夕冰非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你们退下吧。”
话音落下,冰非的目光便不再落在羽白身上,而是重新看向了那片葡萄藤,思绪似乎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走在最后的羽白刚踏出小院,就看见在自己面前站定的三人。
“羽飞扬!”泠枫咬牙切齿的低吼。
灿烂的阳光下,更显得羽白肤如盈玉,毫无瑕疵。深吸了一口气,泠枫移开了目光。
状似无奈的摊了摊手,羽白说:“我也是为了你们好,若是我以这男女莫辨的面目示人,你们岂不是都要被我比至谷底?我这人素来宽厚,向来是不愿做毁人姻缘之事的。”说罢,羽白还特意向泠枫和夕墨眨眨眼睛。
胸有成竹、理直气壮……厚颜无耻!
这是在金夕泠三人脑中出现的词汇。
虚空一抓,羽白的那柄水墨扇出现在手中,‘唰’的一声甩开,羽白将扇子摇得很是风度翩翩。
“怎么不说话?难道飞扬说错了?”眼角微翘,无尽的魅惑再难掩饰,羽白也不掩饰,就任其弥漫尽四人周身。
看着如此的羽白,泠枫脸色由白到青,由青到紫。闭上眼睛,最终摆出了泠枫自以为最冷的面容,冷哼了一声荒唐,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泠枫的背影,金焕眼中有难掩的戏谑式的悲悯。
泠枫,泠枫,你那怒气似乎一丝都未掩盖得住,如此盛怒,究竟是为了什么?
摇了摇头,金焕将目光投向了剩下的这个人——夕墨。
“咳……”好像要打破沉默,夕墨开口,说道:“飞扬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带着惊艳啊。”艳字上下了重重的重音,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哦?夕少过奖。”羽白‘谦虚’说道。
“说实话,飞扬这面容还当真是……倾国倾城。”夕墨走进了几步,目光在羽白身上来回扫视,那目光,不可谓不放肆,这种目光从他夕大少爷眼中射出,若是被旁人看见,必会让他们惊掉了下巴。
羽白自然是明白他此举的用意的,于是朗笑着上前,说道:“夕少可是因为这孽世的脸怀疑起飞扬了?”见夕墨仍笑得平静,羽白说:“无妨,不如你同我回房,夕少亲自验明正身如何?”说着,羽白纤手还轻抚上了夕墨的胸口,神色暧昧地说:“若是夕少不顾虑世俗偏见,我定随了夕少,不要那浑身铜臭的金不换了。”
这不大不小的声音轻而易举的僵了两人。
勉强勾起嘴角,夕墨的笑容显得有些虚弱。
“飞扬哪里的话,为兄怎么可能怀疑飞扬什么。咳……在下忽然想起族中尚有事务需要打理,且先告辞了。”话落瞬间,夕墨便消失不见。
羽白和金焕彼此对视,紧接着,捧腹大笑。那笑声是真正的肆意飞扬,回荡在后山断崖处,经久不散。
大笑过后,金焕正了正神色,说道:“如今他们该不会怀疑什么吧?”
那么一出唱做俱佳的表演,再加上羽白那已然融入骨子中的男儿般的爽朗,让人想不相信都难。
“泠枫不会,但是夕墨……”羽白轻蹙眉头,道:“无法确定。”半晌,羽白又喃喃道:“幸亏他没有真的跟我‘验明正身’。”
“怎么?”金焕问道:“难不成那一掌把你身上的术也破了?”羽白做事向来周全,若是假扮男子便会施术使之浑身上下都同男人无异,这也是为何羽白能扮成男子这么久而不被发现的原因。
“非也。”羽白摇头,道:“今日突发奇想没有用法术。”
“没用法术?”
“对,今日我学了人间女子……用了裹胸布……”脸上爬上些红霞,羽白不太自然的说。
“你……”金焕无语,别过头,费力稳下呼吸,半晌,轻佻说道:
“我说你真是身材也不该这样不堪……”
磨牙的声音。
“金不换,我明日就叫沐风把你那些宝贝都丢到大街上去!”
那四人的声音逐渐消失远去,半倚在窗边的冰非眼中也不复清明,迷茫抑痛之色……尽显。
“夕家小四儿,这种修炼方法,你不想要命了对吧?”
“夕家小四儿,修炼可要不得你这样急功近利,你没听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句话?”
“夕家小四儿,你那名字甚是拗口,以后我就唤你冰非,顺便也警醒着你点儿。”
“冰非,这外面的世界如此多彩,你竟然毫不向往?启云泽呆久了也真是无趣,难以想象你居然想在这儿耗上一辈子。”
“冰非,想没想过跟我出去闯闯?我带你见见我两个结拜义兄,他们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
“夕小四儿,我明日便启程了,你喜欢在这儿争什么‘本来属于你的一切’便争吧,你自己选的路,我妨碍不得。这个给你,若有朝一日你倦了,便认我做老大,我带你风风光光的闯遍江湖,如何?”
“莫怕,我可曾丢下你们不管过?这怪兽甚是有趣,我且瞧瞧它究竟有什么能耐。怎么?信不过老大我?”
胸腔中有什么东西似乎要奔波而出,冰非脸色惨白。
“大哥……”榕悦和茂平上前,关切的问道。
“她说过,不会丢下我们……”
嘶哑的声音破碎的溢出,带着幽寒彻骨的绝望。
“那般相像,为何……竟不是她?”
近乎咆哮般的怒吼,强大的气流在整个房间乱窜。
“哗……”墙上那画卷应声坠落,显出了那被掩盖在底下的一幅小像。
绝世姿容、倾城无双……
那人……竟然与羽白,生的一模一样!
披散着头发,羽白肆无忌惮的同金焕一起走回了夕氏的主宅。这一路的‘风景’,不用猜也能想到。
“十三对撞到一起的,二十八个洒了水掉了东西的,五十二个左脚踩了右脚,三十六个右脚踩了左脚。”走到了羽白的房间,金焕把金玉算盘别回腰间,一本正经的说。
“泠枫和夕墨不是冷静的很吗?你最初见我容貌时也没这般大惊小怪,怎么如今修仙的都不修定力?我那日比赛显了原貌就是为了防着有朝一日被拆穿,也好给他们个心理准备。”颇有些苦恼的绕着自己的头发,羽白翻着眼睛,说。
“他们还真冷静,都离开的那么迅速。”金焕好笑的说。若那时自己的呆若木鸡被羽白认定为不大惊小怪,那么今日自然可以将两人的落荒而逃解释为冷静有定力。
“还好没被拆穿……”回想着刚刚的状况,羽白喃喃说道。
“怎么?顶着这张脸你还想扮男人不成?”惊讶的问话,金焕的声音微微提高。
“不然呢?”羽白反问:“让启云泽的雌性把我扒了?”想起她们那深情的目光羽白就想赶快定制几件棉衣。若知道自己是女子……羽白还没有成熟镇定到能应付群殴的程度。
“那你还是易回去吧。”金焕沉着脸,道:“若你依旧这个性情再加上这张脸……”
“怎样?”
“你被扒的可能性更大。”隔了半晌,金焕又追加一句:“不论男女。”
那天,启云泽沸腾了。原因无它,就是因为羽白刚刚的那张脸。
“看见没?羽飞扬爱上易容了,他不会真是个断袖吧,不然怎么总把自己弄成那模样?”
“你小声点儿说,幸亏宅子里没有外族女人,不然一定赏你几个耳刮子!”
“我说话还不让了?他羽飞扬一个爷们儿,做什么三天两头弄出个女人脸?”
“嘿嘿,有本事你也弄成女人脸还让别人疯狂啊?别到时候人家以为你是几个五千岁孩子的娘了。”
“不过,若真有人有那般容貌,我才不会管他是男是女,弄到手才是正经的。”
“龌龊!真是丢了我族的脸!”
“哼,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的?”
“反正我不要羽飞扬那般猥琐的。”
“……也对。”
很大声地窃窃私语,一波又一波的传进金焕的耳朵里,让他哭笑不得。这性子,这容貌……当真……哎……
断袖?飞速掠过众人的夕墨挑了挑眉毛,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
当天,夕墨已经同几位族长商定好了最终的比试的时间,为了给泠枫足够的时间养伤,决赛的时间就定在了三天后,比赛过后,四人即刻启程。
当夜,夕墨把羽泠金三人叫来自己的竹林里的小屋,说是要秉烛夜谈。
此刻已经用术法将自己变为男儿身却又保持着原貌的羽白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半眯着眼睛,好像在闭目养神。
夕墨笑着在和金焕客套着,不时地扫一眼泠枫和羽白。
泠枫脸上的线条紧绷,冰冷的面容下还透着那么一点杀气,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说着话的夕墨,看也不看门那个方向一眼。
“泠弟,你要是再这般看着为兄,可莫怪为兄多心了。”故作担忧的看着泠枫,夕墨笑道。
“噗——”羽白一个没忍住,然后转过身去笑。
若不是泠枫脸上太冷让她不太敢拔老虎胡子,羽白一定会问他是不是真瞧上夕墨了。
一记眼刀飞向夕墨,被夕墨用微笑挡掉,然后毫不在意的瓦解泠枫在众人心目中建立起来的冷静公正严肃正直的形象,淡淡道:“你也知道最近断袖这词儿传的猛,枫,要严于律己啊,为兄还想要娶个小娘子搬进这竹屋呢。”
面对夕墨的调笑两千多年,泠枫如今已能比较淡然的面对,喝了口茶,泠枫开口道:“还好,今日这茶里没有媚药。”
夕墨笑着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媚药?”金焕一挑眉毛,转而对羽白说:“看来夕少同你的经历还真是出奇的相像呢。”
如果不是对那种情景太过熟悉,任何人都不会从一句‘媚药’上明白泠枫的意思。但是偏偏,金焕和羽白早已太过明了。
当年混在白羽阁时,白金两大少爷不可以说不是四里八乡妖精界媒婆花名册上的黄金二百五……不,是黄金王老五。可奈何那两人天天形影不离,若不是带足了宝贝银两上门买酒的姑娘,两人定瞧都不会瞧上一眼。金焕也就罢了,那一身的铜臭定不利于修行,但是羽白就不同了,那一身朗然的气质,不知迷煞了多少姑娘。这种情况,自然是愁苦了那些爱慕着羽飞扬的女子。
于是不知从何时起,带着精致点心果子上门的女子逐渐多了起来,都嗲声嗲气的要羽白尝尝她们的厨艺。羽白倒也开心有免费的吃食,自是一点都没有放过,全都吃了。吃完以后便叫柳沐风开门送那些迷惑又失望的女子们离开。
她们当然迷惑,因为那点心里不知被下了多少劲儿头十足的迷药,可在羽白身上却似乎全部失效。
难不成是羽公子修为太高,不受药性左右吗?姑娘们更加兴奋,然后搜罗更猛烈的迷药。
可到了羽白肚子里,偏偏都如同石沉大海,羽白连汗都没多流一滴。
那些年据不完全统计,当地人均消费消耗在‘药品’上的数目高得惊人。
若说这‘统计’是由谁统计出来的,稍加思索便会了然。
“飞扬,那些□□当真对你身体好无损耗?”
“当然,你忘了我族修习的是什么了,这天下大多数媚药还是我族传出去的。”
“如此甚好,那我明日便再弄些厉害的,买她们一锭金子一包如何?”
“价钱你决定,你知道分我六成利润就好。”
“没问题。”
柳沐风躲在一旁,无声的流泪。
两人对望,从记忆里回神,然后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窃笑,看着夕墨道:
“呦~媚~药~呀!”
那眼里泛着的精光,嘴角咧着的奸笑,已堪称经典。
“咳!”重重的咳嗽一声,泠枫的冷脸灭了二人的笑容。
“为何飞扬你们对媚药这词如此敏感?”故作不解的看着两人,这时羽白才发现,夕墨漆黑的瞳深邃的看不见底,哪怕,明知道此刻他心情轻松,只是在说笑。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飞扬。”好笑的看了看羽白,金焕说:“这几百年,飞扬可没少吞各式的媚药。”
话说一半留一半,这是商人和算命先生惯用的手段,如今用到了羽白身上,尤其显得暧昧。
媚药,除了特殊时刻用来勾引良家妇女或良家男,大部分都是用来给房事增添激情乐趣的,这一点大凡正常的人都知道。而对于男人……媚药可就敏感了,在大多数人心里,除了夜晚爬人家闺秀或碧玉床的采花贼,大概也只有一种能人会常常用媚药,那就是——“激动”不起来的男人。
来回看了看羽白颇有些瘦小的小身板,房中的人大概也领得了金焕的意思,夕墨很有深意的点了点头,道:“飞扬,注意身体。”
“荒唐!”
一声厉喝让屋内安静了下来,夕墨不由自主地看着泠枫,却发现他正脸色铁青的喝着茶。回忆着刚刚那声音的音色,夕墨有些诧异的将目光投向了此刻已从门框上站直,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和金焕的羽飞扬身上。
拂袖,羽白因为气恼而使脸庞带上些红晕,泠枫不着痕迹的别过脸,不去看她。
只见羽白义愤填膺的说:“真是荒唐,我羽飞扬岂是是那种人?”
见羽白这气恼不似作假,倒让夕墨有些惊讶。这羽飞扬向来不理会世俗言论,这几日自己已经看得清楚,便是别人在他耳边说羽飞扬此人有龙阳之好他也只是用他那双媚人的眼睛把别人瞅的发慌然后大笑着离开,就像那日对待温瞳一样。今日这玩笑甚是清淡,何以让他如此面红耳赤?
同夕墨反映不同,泠枫破天荒地点了点头,暗想这羽飞扬终于正经了些,可谁料——
“我羽飞扬还需要用那些个东西兴奋起来吗?真是太荒唐了!”
“噗——”
上好的普洱,全都溅到了泠枫的衣襟上。
“羽!飞!扬!”可怜受着全族最正统教育的泠枫,居然一次又一次的见识到这世道荒唐的本质。夕墨轻咳一声,掩去了笑意,正色道:“好了,该进入正题了。”
再继续让那‘白金’组合说下去,今夜泠枫大抵就要被呕死了。
见夕墨变了神色,三人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并且安静的看着夕墨。
今天白天那三个长老所说所讲所表现的,确实有太多的地方让人不明白。比如——
“他们要我们找的,究竟是什么?”
微微皱着眉,羽白努力不去想今日那个夕冰非最后那一跪带给自己诡异感,开口问。
“如果长老推测的没有错,我们要找的,大概是颜清部分修为真气的实体。”
“所以你说的跟冰非长老说的一样,用词明确,但是我听不懂。”羽白一摊手,坦诚地说。
了解的笑了笑,夕墨说:“夕长老似乎认为……当年颜清的修为和真气都聚集到了一起……并且形成了一个实物。”
“不太可能”泠枫皱眉,道:“真气也就算了,修为这种无实无体之物,怎可能汇聚?况且……”
“又是在这么多年以后?”夕墨接过泠枫的话,说:“我也不太确信,总之要看过才知道,说不定只是一个同颜清气息相近的仙人也未必。世界之大,要找相似之人并不困难。”说着,夕墨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羽白,道:“飞扬的相貌不就是一例?原来颜清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听到美人一词,金焕一滞,随即笑道:“若天狐知道同你生的一般模样,一定会哭的。”
不理金焕的挖苦,羽白看着在一旁看戏的夕墨,问:“那么实体化又是怎么回事?”
“这所谓的实体化,其实也就是本源珠的聚现,飞扬,你竟不知道吗?”金焕道。
摇了摇头,羽白脸上仍是困惑。
伸出手,夕墨说:“看仔细了。”
说着,只见一团淡青色的真气在夕墨的掌心汇聚,愈来愈密集,不消片刻,那真气便聚成了一片圆圆的如同龟甲又有些像鱼鳞的东西,落入了夕墨的掌中。
“如果有意而为之,真气和修为的实体化并非不可能,就好像内丹一样,修为够了自可凝聚成型,成为本源珠。”
“倒真够难看的了。”怔怔的看着夕墨掌中的龟甲样的东西,羽白道。
“呵呵,若不加控制,真气会凝成自然的状态,但是每个人的都不太相同。”淡淡一笑,夕墨专向泠枫,说:“枫的型如冰锥,可是如此?”
泠枫点点头,然后在掌心凝出了一个冰锥,晶莹剔透。
“那金不换你呢?”好奇的看着金焕,羽白问。
自豪的伸出手,稍加催动,一个金锭逐渐在金焕手中成型。
“我最欢喜这个。”羽白眼睛一亮,伸手便要去拿,只见金焕一躲,于是羽白就眼睁睁的看着那金锭在自己眼前消失,又回到了金焕的体内。
“飞扬,见你的神情,似乎从未听说过此事?”夕墨瞧着羽白脸上那新鲜劲儿,心中奇怪。
“这难道很普遍?沐风从未说过。”羽白思索,确定柳沐风未同自己说过,于是理直气壮地说。
“难道你爹爹不曾同你讲过?”
“他?”羽白一撇嘴,有些无奈。
自家爹爹除了抱着娘亲做出老泪纵横的模样就是仗着是自己爹爹偷偷潜进山谷挖酒喝却从来不与自己明算帐,何曾同自己说过‘正经事’?
恐怕他自己还不知道,真气竟然能凝成实体。
从小到大,羽白所学几乎都是从族中和柳沐风的藏书中所得,刚开始因无人引领,也走过些的弯路,后来遇见了柳沐风和金焕,不通之处就彼此探讨一番,倒也大有裨益。
所以羽白不知此事,也属正常。
“他唯一在意的就是我每日里耍的开不开心。”耸耸肩,羽白道:“如此而已。”
屋内一阵沉默。
如此父子……
“那么飞扬,你可以尝试一下。”夕墨打破寂静,说:“将周身的真气汇聚于手掌心,尽量心无杂念。”
按照夕墨说的,羽白闭上眼,顺着真气绕行的方向慢慢将其引出,逐渐感到手心热度在增加……用力将那团热量压缩……睁开眼睛,羽白看向自己的手心。
只见一个夜明珠般大小的透明珠子躺在自己掌心。
不知道为什么,羽白突然想到了玄火洞中,朱儿吐到自己手中的赤红色珠子。
仿佛是真正的夜明珠,竹屋中,羽白的掌心中,在泛着柔和的光泽。
“飞扬你……果然很特别……”半晌,夕墨说道。
真气所凝结而成的实体大抵同自己的心性有关的,就如同金焕,不用想也知道那形状离不开金子。可羽白这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珠子,就有些奇特了。
是羽飞扬心中太过纯净还是愚蠢的毫无思想?夕墨和泠枫对视一眼,很确定不会是后者。
“没有夕少特别。”瞄了一眼夕墨手中的‘鳞片龟甲’,羽白回答。
“呵呵,说来为兄也有些特殊,我这个同我的族人也都是不同的。”注视着‘龟甲’缓缓地消散,夕墨道。
“夕少,虽说真气可以凝结成为实物,可是这也说不通。”皱着眉头,金焕开口说:“颜清的真气和修为怎么可能……”
“在近一万年后凝聚成型,而且,还是自发的?”夕墨说出了金焕的疑惑。
点了点头,金焕神色不再轻佻。
“这个我也在想,长老们若想凝结成实体尚且借助自身之力,天狐又是如何以天地为炉炼出这本源珠,而且还不是一个?”夕墨看着窗外,缓缓说道。
“很简单。”羽白道:“因为她强。”
金焕无语,沉默了一会儿,他苦恼的说:“别理会飞扬,飞扬自小就崇敬天狐颜清。”
“哦?是吗?”夕墨有些好笑。
“是爱慕。”羽白认真的点了点头,复又加了一句:“知道她如我这般美丽,就更加爱慕了。”
“夕墨。”一直未曾开口的泠枫突然出声,道:“你可知龙族有一支旁系中有种修炼的心法?”
“听说过,据说修炼者可自行将真气汇聚而不需经过修炼者的意识。”夕墨沉吟,道:“你是说颜清修炼过龙族的心法?”
“或许。颜清出身一尾,却又有那样的成就,或许便是集众家之长的结果。”
猛地又想到了梦境,羽白很确信颜清一定曾经修习过玄峥龙族的心法,说不定,还曾学过念远的心法。
“有道理。”羽白说:“如此一来长老们的推测也就可以相信几成了。”
“呵,飞扬,长老们可不认为他们的话只有几成可信。”夕墨优雅的笑着,说。
“此话怎讲?”
“若得一朝九灵现,且是故人归来时。怎么,你们都把夕长老所说的话忘了?”夕墨转身,看着窗外的月光,神色有那么一丝嘲弄,道:“我们四人,或许还是什么命定之人呢。”
“因为有人告诉我,惟有你们才能……聚齐九灵。”
这句话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之中。
隐隐的,羽白察觉自己赤狐炽热的血液,似乎在体内沸腾了。
颜清啊……
“咚咚咚——”敲门声打碎了屋内的宁静。
“进。”夕墨道。
“夕墨哥哥。”随着一声腻人的问候,羽白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是绒儿妹妹。”夕墨笑容不变,温柔地说道。
“是,绒儿见各位哥哥们深夜还在议事,想必是长老派了什么棘手的任务,绒儿不才,无法分忧,也只能熬些甜汤来给各位哥哥们润润嗓子。”
甜甜的笑着,叶绒亲手将田汤送到四人的手中,最后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夕墨,然后离开了。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羽白深吁了一口气,对夕墨说:“真是体贴啊,夕墨哥哥。”
嗲声嗲气地说完,羽白自己一个哆嗦。
夕墨将甜汤放下,看着泠枫。泠枫瞟了眼夕墨,道:“你不是已经确认过了?”
“有你在,怎敢班门弄斧?”夕墨笑的淡雅,一派谦和。
于是羽白看见泠枫嗅了嗅又浅尝一口,然后说:“没问题。”
听了泠枫的话,夕墨这才拿起汤匙,仪态优雅的喝起甜汤来。
“没问题?夕少,你不是真怕她会在这汤中用媚药吧?”羽白道。
“原来夕少果然同飞扬有一样的苦楚。”金焕大笑着说:“幸好那些媚药之于飞扬毫无作用,不然……”
“九州之上的媚药几乎全出自我族,当然对我毫无效果,金不换,改日我们试试龙族的媚药,会碰到一种好用的也未可知啊。”羽白兴致高昂地说。
“毫无作用?那飞扬可真是省了好些麻烦。”夕墨笑着说。
“难不成夕少也常常被人在饮食中下药?”羽白好奇的问。
“倒也没有,我只知道她们一直在商讨此事,可是媚药气重,想不被发觉很难。她们也一直因此而不敢轻举妄动罢了。”说此话时,夕墨的神色很是苦恼。“这启云泽小姐闺中,不知已窝藏了多少种媚药了。”语气怅然,夕墨缓缓道。
泠枫脸色很不好看。
“若说不被发觉,我羽族确实有一种媚药无色无味,且力道强劲还诡异的很。”
“你说的是九香欢宁露?”泠枫问。
“原来泠少也知道?”羽白有些惊讶。
“是,族中药典上也有收录。”泠枫沉着脸点点头,说:“虽收录了配方,可是已经被我族列为了禁药。”
那药实在太霸道,早在几千年前就已被禁止。若是八尾族中有人用此药,不论于公于私,都会受到重责。
话音刚落,只听见夕墨手中瓷碗‘嘭’的一声摔落,清脆的声音过后瓷碗粉碎。
抬眼看去,见夕墨双目紧闭,原本白皙的皮肤一点一点变红。
“泠弟,我从今往后再不信你了。”用力咬住嘴唇,夕墨苦笑着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话。
于是,泠枫羽白和金焕就在这里见证了……夕少的第一次中招?
夜已深,注定要发生些不平静的事情。
万里之外,昆仑之巅,两个身着灰色宫服的老者站在如同水晶宫般辉煌而又雄伟的大殿上,对着空无一人的王座,静静的站着,仿佛思索着什么。
此刻大殿上空无一人,纵然华丽却难掩萧索的景象。
闭上眼睛,一万年前太子殿下坐在那里派遣龙族精锐对战狐族强兵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玄氏子,峥,毫无争议的天生的王者。即使是谈笑着也让人无法不心生敬畏,只要他愿意,便可以让你臣服。
根本无法忘记龙族在他的手中达到了怎样的鼎盛。如果不是颜清,他龙族早已是九州唯一的霸主!
颜清……
或许……老者原本带着仇恨的目光中突然显出了一丝苦涩,这便是阴阳两极的平衡之道吧。
乱世英杰不会单独出现,总要有可以与之争雄的强者诞生。空氏的念远无意参与其中,那么颜清无意就是那个争雄者。
“又想到太子殿下了?”两人之中的一个表情有些严厉的老人对那个有些许伤感的看着王座的老人说。
“是啊,我想,若不是生在乱世,殿下同颜清或许会成为知己好友。”
“你说的是那个狐族的小娘子?”
“当年……我们也许应该阻止殿下。”纵然颜清修为再高,他们也万万没料到会到达了与殿下同归于尽的程度。早知如此,当年就算是拼死也定会阻止殿下前去钟离山。
“事情过了这么久了,还提它做什么。”深色严厉的老者打断了另一人的感伤,背过身去,道:“流仲,我们也该着手准备庆典了。”
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流仲认命般的叹息,道:“是啊,摄政王的百世轮回也到了最后几世了,庆桐,这些年可有在人间加派人手?”
“这是自然。”庆桐道。
“群龙无首一万年了……”
“这种情况马上就要结束了。”庆桐打断流仲的话,说:“这一万年的调养生息,我龙族的实力已基本恢复,待摄政王玄屹回来……”
“怎么?还要开战吗?”流仲抬眼,问。
“一切要看摄政王的意思。”收起满目锋芒,庆桐道。
尧光山。
“公子,夜深了,该歇息了。”一青衫小童站在一个男子身后,神色中有掩饰不住的着急,却还是尽量用轻声说道。
桌前身穿竹色衣衫的男子却依旧盯着手中的龟甲,动也不动。
“公子。”青衫小童又一次开口。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竹衣男子的手扣上了散在桌面上的几枚铜钱,试图将它们收回龟甲,可是手却止不住的颤抖。“这卦象……怎么可能……”
“公子,您已经这样整整七天了,该休息了。”青衫小童眼看着就快要哭出来了。
那几千年在钟离山,多少次看他俩人相对豪饮,多少次看他俩人比诗对文,多少次看他俩人斗智拌嘴。本不想过多介入,最终却发现早已无法抽身离开,直到自己听话的准备好红烛烈酒,一起面向东海盟誓时才发现,那两人之于自己,早已如同互相缠绕的藤蔓,剥离不开。
他空有一身无双修为和占卜之术,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到最终那般田地。他不知道玄峥有什么苦衷,却不知道清儿为何那般倔强执着。他还记得,那场大战之前,玄峥笑嘻嘻的跑到他这里来,要他为他占卜。彼时他根本不知道两人生死较量在即,还有心情调侃一二。
“你跟清儿?不是都打算学人间的才子佳人一样,准备私奔吗?”他给玄峥煮茶,这样问。
“所以请你占一卦看看前途凶吉啊。”玄峥回答。
那一卦说的是什么来着?
“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说:“最近这龟壳简直在跟我作对,难道放弃龙族之主的位置就算是置之死地了吗?”
紧接着第二天,钟离山上传来了令整个四海九州都为之心悸的震动,别人不明白,可是他确实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得到的,那与他同源的两个力量,在一起消失。快速的,消失。当他赶到时,已是满目疮痍,再无两人痕迹。
他从不曾知道,那两人竟然真的要‘置之死地’。
“那年的钟离山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要他灰飞烟灭他都不会相信,那两个人……会取对方的性命。
他不会,相信。
若一万年前是置之死地,那么一万年后的今天,给夕冰非占的那一卦,是不是就是后生?可若是柳暗花明苦尽甘来,为何这几日的卦象,竟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空念远死死的盯着桌上的铜钱,突然——
“噗——”鲜红的血自口中喷洒而出,落在龟甲和铜钱之上。
“公子!”
“故人归来,故人归来,究竟是谁会归来,谁会从此消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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