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几声激烈的马嘶,那杂毛马匹,双蹄向前一蹬,坐在马匹上的几位肥胖男子,同时跌落在地上,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柄柄冰寒的钢刀。

    朝堂上,殷俊瘫坐在龙椅上,一脸木然地望着跪伏在朝堂上羸弱的众群臣,此刻的他们,犹如一片浮草,在疾风中飘摇零落,似随时都会被隐在暗处的杀手凌迟。

    “又死了,又死了......这次一起死了五位,你们说朕该如何是好”殷俊双目无神地望着群臣,因急火攻心,他昨晚差点一命呜呼,今日早朝,强撑着羸弱的身躯,请些佛家道士来布道,然而他心知,即便如此,也无济于事,他心底已隐隐有一丝预感,一丝不好的预感。

    而万里之外的一座恢弘的宫阙内,身披玄甲的独孤银澈,一脸傲然地望向群臣,他那睥睨众生的霸气之姿,确是澈池国历代君王所共有的,但他的气势则更胜一筹。

    “殿下,你下令罢!我等誓死追随殿下”群臣愤慨激昂道。

    “甚好,今日子时便与我出征,杀他个片甲不留”独孤银澈脸上露出一丝狂霸的笑意。

    一座偌大的山巅上,一位青袍道人,手握拂尘,凝眸望向西北方那白雪皑皑的故地,他的目光如炬,瘦削的脸上,铸满了岁月的沧桑,花白的胡须上,挂着一星冰凌,双颊虽凹陷,却显得更加道骨仙风了。

    “老友,你可是为了澈池国而来的?”青袍道人用袖袍拭了拭手中的长剑,笑吟吟地望向站在他身侧的黄煜。

    黄煜哈哈一声大笑,道:“我果然是瞒不住你,此次前来确是因澈池而来”

    青袍道人抚了抚长须,笑道:“你这老儿,好事从来轮不到我,倒是有这等苦差事,便来寻我出山”

    黄煜皱了皱眉,道:“怎生?不愿意了?”

    那青袍道人朗笑道:“若是为了天下苍生社稷,老头子自然是乐意效劳,但若是为了些奸猾私利,便是来了皇帝老儿,也休想!”

    “你这老儿,倒是从未变过,说话硬气不说,还不懂得变通,天知道你是如何活到现在的”黄煜扫了扫臂上的寒雪,开怀道。

    “老头子的事,老头子自然明白的紧,何须你来想”说罢,青袍道人却也不知从何处取来的一盏紫砂壶,那紫砂壶中泡着些青绿的茶叶,茶叶在滚烫的沸水中,翻滚浮沉,片息后,一壶淡淡的清茶泡好了。

    “我说你这山居野人,这心性倒是令我佩服的紧,却不知入了那污浊的人世,你是否还会依旧清亮如初”黄煜打趣道。

    “污浊又怎样?清明又怎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书中所言,不正是此番道理?”青袍道人挑了挑眉,将一杯清淡的茶水,倒入一柄乌金杯中,递给黄煜,“你啊,杀念太重,平时喝杯茶,观山淌海自然就看开了”

    “你这般说,我就不解了,我杀的皆是恶人,难道不对吗?”黄煜针锋相对道。

    “恶人自有恶报,诛人乃是诛他心中之恶,而非诛他性命,既然能诛之其恶,又何必伤其性命?”青袍道人郎笑间,那茶水亦如滋滋清泉流入他的喉中。

    “你这老儿,天天给我下些蒙汗药,倒是令我颠三倒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黄煜孤傲道。

    青袍道人长叹了一声,道:“这天下之人,却也分不得清醒与糊涂了,确是污泥太多,青莲又过于孤傲,若是能盛开一池莲花,这淤泥便成了养料”

    黄煜叹息道:“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这世道不单需要莲花,却也需要英雄啊”

    青袍道人哈哈一声大笑,道:“得天下者,有德者居之,一身血腥,残忍弑杀,何来的拯救苍生?依我之见,倒不如说他乃是为祸众生,又何来的英雄”

    “那依你之见,这英雄不见刀光血影,便可鼎立天下?”黄煜疑惑道。

    青袍道人微眯着双眸,道:“这乃是天意,你自悟去罢”

    “三人行必有我师,吾不师从,何来的悟性?”黄煜渐渐开窍道。

    “哼!你这粗野蛮儿,还想听我讲经布道,这天下你究竟是救还是不救了?”青袍道人冷哼道。

    “救,自然是要救得,速速与我下山罢!这刀山火海确如人间炼狱一般,却非口中说说作罢”黄煜脚踩一柄铁剑,顺风而去。

    青袍道人手握拂尘,亦抽身而去,那迷雾蒙蒙的山间,只剩下一片薄薄的云雾,青峰树立在云雾间,澄澈的阳光铺洒在青峰上头,而那层薄雾也愈发稀疏了。

    一层紫云腾起于东方,那浩渺的天际间,确是一只只白鹤,向着那片愈发丰沛的光明而去。

    却又是那座时雨偏安的殷枫城,窸窸窣窣的雨幕,将这座羸弱的孤城,点缀的愈发卑微。

    于尊头戴斗笠,悠悠地步于那城池巷陌间,那青楼上歌女脸上依旧挂着谄媚的笑意,那清幽的河面上,一叶叶孤舟唱晚,手提酒壶的笠翁,望向天边那片愈发旺盛的红日,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惧意,这风雨绵绵的孤城,早已忘记光明了罢。

    巷陌间,那木质阁楼上,散出一丝丝屎尿之味,懒散的妇人,推开窗户,又皱了皱眉,将窗户掩上,扫兴道:“这雨下到何时才能下的完!”

    而彼时,于尊却恰逢一片竹林,那竹林倒是长得葱葱郁郁,拔节的竹竿,掀开泥土,势如破竹的涌向光明,于尊取了一片竹叶,置于鼻间,淡然一笑,将那竹叶扬于风中,那竹叶在风中旋了一圈,静静地落入泥土中,假设时光走得快一些,那几日后,这里必又会多出一片青苍。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风雨飘摇的冬日,霹雳不时地从头顶划过,那雪亮的刀戟在刺眼的雷光下,竟是那般刚硬倔强,“诛天下恶,唯太平盛世!”

    几位蒙面书生,脚踩着瓦片,飞速地在屋脊上跳跃奔跑,而那瓦片的下方,则是一片片酒池肉林之象,书生所过之处,酒翻肉臭,好一般盛世之象。

    窗外是阴雨绵绵,窗内是灯火辉煌,觥筹交错,那驻扎在北皇国皇城四周的兵营将穴,早已被前些日子的胜仗冲昏了头脑,日日以歌酒度日,倒是一番梦中盛景。

    就在这一夜,驻扎在荒城西北向的将机营,在一夜间被戮杀干净,这将机营乃是军中权谋之所,排兵布阵离了这将机营是万万不可的。

    这将机营一废,这兵营犹如缺了灵魂,倒成了一盘散沙。

    翌日凌晨,殷俊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的他,形如经历了一场大病,苍白的面颊上,一双缠满血丝的瞳仁中满是憔悴和惊慌。

    “来啊,速速招辅政大臣前来议事”

    “陛下,辅政大臣他......他......”那平日里嚣张跋涉的大臣,此刻他的身体业已颤颤巍巍,抽搐的嘴角更是难以压抑心底的惊慌。

    “他怎么了?”殷俊面颊凹陷,气息孤弱道。

    “陛下......辅政大臣他......他前几日......被......被杀了啊”那权臣脸上尽是冷汗,本就软弱的膝盖早已瘫软无力了,说完这句话后,他全身的气力也彻底被抽干了。

    “甚么......你说甚么......”殷俊跌倒在地,大呼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昨夜他发了一梦,却也不知因些甚么缘故,这一梦醒来,他倒恍似睡得更沉了,便是前几日阴旧星之死,亦在这场繁华落尽的梦中,变得朦胧不清晰了。

    “陛下,节哀,节哀啊”守在寝宫前的众大臣,皆跪伏在地,悲乎哀哉。

    “命人去查,速速去查,我皇朝危在旦夕,定要揪出那隐在背后的杀手”殷俊阴郁的脸上,乌云密布,缠满血丝的双眼,则犹如一只狂兽般,早已处于癫狂的边缘。

    而彼时,于尊却依旧逍遥快哉的行走于人潮中,这大千世界倒也未因皇朝的这些变故,而有所变化,那繁华的街巷依旧热闹如初,人们脸上的笑意,依旧温澈如故,只是那巡街的兵士,却一脸阴寒地盯着行走中各路男女。

    风雨过后见彩虹,那风言风语的街巷上空,挂着一道虹霞,只是这虹霞却极是淡薄,倒似是不照料这羸弱不堪的朝野。

    将机营的溃败,对北皇国无疑更是一处致命的打击,那整日笙歌燕舞的殷俊,早已无了之前的逍遥自在,也无了当时指点江山的气质,倒像是一位行将朽木的老者,等待着上天对自己的判决。

    而这时,噩耗一个个传来,倒似是一颗颗连珠炮般,丝毫不顾忌殷俊是否能承受得住,澈池国百万雄师,已开至北皇国的边关——风江城。

    这风江城倒是坚固,犹如金汤一般,那高大的城墙犹如钢铁浇铸而成,守城的兵将,更是达十数万之众,风江城三面环山,进可攻退可守,确是得天地之造化。

    这日,风萧萧,人马嘶,那风江城内,到处都是刀戟击撞之声,灶台之上鸡飞狗跳,房梁之下烂书愚木,人心惟危,再也无了当初的和平之象。

    这自也怪不得别人,确应了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何权衡得失利弊,才是解决百姓之苦的根本之道。

    而风江城的正面,广阔的平原上,早已是旌旗翩翩,风烟滚滚,列于阵前的高头大马,粗喘着,马蹄不停地摩擦着地面,似对这场战役早已等得急不可耐了。

    呜!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曾有多少豪杰,梦中因这句诗词而泪流满面,如今得愿实现,此生唯吾国报效子孙万世。

    澄澈的光线,静静地抚摸着风江城废墟里飘出的烟火,风烟散尽,云雾澈开,初阳绽绽,虽为败军之城,然而人们的脸上,却无一丝苦楚悲愁,皇历百载,苛税酷刑,民生哀怨,想来,酿成这一幕也确是苦果自持。

    独孤银澈率攻城之将,巡视这得了地利、天时却未得人和的风江城,败走的军队,人心溃散,攻城的己方虽得利,却也损失惨重,百万雄师,折戟三成,倒也是公平。

    只是独孤银澈心底的悲悯,却未因脚下的这片沃土,而兴奋非常,他望着身后的将士,道:“吾心悲悯,难见流血之哀痛,然此役不打,流血更甚,吾伤则更重,尔等取些粮草来,接济城中百姓,权仗有罪,百姓无罪,望众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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