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顾辞没有去学校,课本什么的都没有带走,在课桌里摆放得整整齐齐,桌肚里还放着一把牛奶糖。
叶思一看着,觉得顾辞似乎只是迟到了而已,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伸手到他握着圆珠笔的手边,笑说道:“一一,我想吃糖了。”
“你说这些吗?这些是用来看的,不是吃的,你再给我一颗吧?”
“就一颗。”
……
“思一。”林安宁轻叹气走近,见叶思一在发呆,又喊了两声,“思一,思一?”
叶思一回过神来,“嗯?”
“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林安宁转身时目光落到了顾辞的桌凳上,犹豫了一下侧身问道:“你、还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啊。”
“我发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火锅店,我们这周六一起去吃吧?”
叶思一笑道:“好啊。”
在起身去办公室之前,叶思一放了一颗糖在顾辞位置里。
一颗牛奶糖,和之前的一样。
“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噢,也没什么事,这几套试卷你拿去给大家发一下,巩固一下知识点,这不快期末考试了嘛。”
“好的。”叶思一接过试卷,见马能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疑惑道:“老师,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不算什么事,就是吧,这,我看你这段时间的状态都不是很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就可能大病一场,身体状况恢复得还不是很好,我没事,再养养就好了。”叶思一道,“谢谢老师的关心。”
他之前请了一个多月的长假用的理由是生病,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只是没有确切说是什么病罢。
所以,对于叶思一的这个回答,马能是相信的。“这样啊,那你可得好好养养,学习可以放放,别太努力了。”
马能说这话主要是看到叶思一这段时间状态不太好,但是却总是在学习,好像就没有看到他没有在学习的时候,他觉得这样不行,身体该搞垮了。
“你不用有什么压力,你这成绩稳定得很,适当放放,也不会有波动的,身体最重要。”马能拿着这几次月考的成绩单,叶思一每次都是以高分位列年级第一,对叶思一的成绩他十分有信心。
“嗯,我知道了。”叶思一道。
他努力学习,只是因为发现全身心投入其中时能阻止胡思乱想。只是想逃避那些让人痛苦的思绪,不给它们肆意生长的机会,只是能不想到顾辞和辞镜……暂时的。
“老师,顾辞,他、会回来参加期末考试吗?”犹豫了许久,他终是问道。
他骗不了自己,他想知道顾辞的消息。
其实他问过顾辞的,在顾辞没来上学的第一天。
怎么不来上课,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想,没有。
嗯。
嗯。
微信里的聊天记录到这里就再没有更新过了。
“应该不回来了,他妈妈说他现在还在国外。”马能道。
叶思一拿着几套试卷回到班上,分发完之后就回到了座位上,喝了一口水,之后把杯子放下,又把桌面上的书都整理好放进桌肚里。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这节课是历史课。他静坐着听铃声响起又停下,没有像以前一样迫不及待的趴在历史课本上闭眼睡觉。
他所有的迫不及待只是因为睡着后可以穿越回到楚朝,可以到镜镜身边去,可那次之后,他再没办法回去了。
他依旧可以在历史课上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却再也没有见过镜镜,就连梦里也不曾见过。
他没有拿出历史课本,已经好久没有再敢碰和历史有关的任何东西了,那些让人生厌的冰冷文字只会告诉他镜镜已经成为了历史。
这种感觉就像被让人厌恶的荆棘纠缠于身,留下鲜红的隐隐作痛的血痕,药石无医,然后把这些从血肉里长出的荆棘生生拔除。
但只要他相信镜镜依然存在于另一个时空里,他就没有被淹没在逝去的时间长河里。
他相信。
暑假期间的天气,反复无常,往往是前一天还艳阳高照,后一天就狂风暴雨,气温变化也大。
叶思一身体本就不好,有因为沉重的心情,多少让免疫力下降,就不可避免的感冒了。
七、八月,是台风多发的季节,沿海城市几乎每年都会遭受到或大或小台风的侵袭,反正涵州近十年就没有哪年是没有台风上岸的。
今年的台风,似乎格外多一些。
九级台风即将上岸那天,叶思一病得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他病着、半梦半醒时对外界的感知被无意识的加工后放大,剧烈的风雨声入耳便犹如山倾海倒一般,带来的恐惧感同样被放大。
他在巨大的恐惧中惊醒过来,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四周漆黑一片,这给他带来的恐惧不比山倾海倒般的少,下意识的伸手去开灯,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电了。他摸出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他没办法打开手电筒,因为手机却只剩下百分之二的电量。于是只能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艰难的床上爬起来了,因为烧得厉害,脑子昏昏沉沉的,身上也软弱无力。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下床后走出卧室,确定所有的门窗都关上了后,到客厅柜子里拿出药箱翻找退烧的药。
轰隆隆!
巨大的雷声响起,闪电的明亮光划破黑暗,天仿佛被劈了一道裂痕,下一刻就该坍塌。
“啊!”
叶思一吓得脸色苍白,如果能看得见的话,手机屏幕的光熄灭,电闪雷鸣过后四周一片漆黑。
他点开了手机,才发现有顾辞发了的消息,“我回来了”。
他脑子昏昏沉沉的,似乎都没办法感知在看到这个消息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而后就在忽冷忽热里渐渐失去了意识。
“顾辞……”
“叶思一!”
顾辞从睡梦中惊醒,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又进微信看着发出去却一直没有回应的那条消息,发现叶思一刚刚回了消息,是一条语音。
“顾辞……”
声音带着恐惧和隐隐哭腔。
顾辞的心猛然下沉,听着外面的狂风暴雨,心脏急促的砰砰跳动,不安得厉害。
“嗯我在,怎么了?”
“思一,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连串的语音发过去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下床随意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外套穿在睡衣外面,匆匆忙忙的就跑出了卧室。
正准备冲下楼时又折回去,到卧室里拿了车钥匙,快步走下楼径直去了车库。
银黑色的车驶进了狂风暴雨里,融进了黑夜里。
顾辞到叶思一家所在的小区时,出入小区的大门已经关上了,他于是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冲进风雨里,朝叶思一家所在的单元楼跑去。
因为停电,电梯无法运行,顾辞湿淋淋的一身爬楼梯上了十六楼。
他借着手机电筒的光,在楼道里摸索,到叶思一家门口时,就听见玻璃摔在地上碎掉的声音。他顾不上那么多了,猛的敲起了门。
没有人过来开门,他看着门上的密码锁,回忆了一下。这锁换了,之前是用钥匙开的防盗锁。
密码会是什么?他脑子飞快的运转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会,手指就着脑海里浮现的数字按了下去。
1230。
十二月三十,除夕,辞镜的生日。
门打开了。
他来不及多想,打开门后就看到了客厅里的叶思一。
弱光下,叶思一闭着眼睛紧紧皱着眉蜷缩在柜子和墙壁形成的角落里,水杯掉落在地上散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叶思一!”
顾辞边快步走过去边脱下湿哒哒的外套,然后扯过沙发上的毯子包裹住叶思一把他横抱了起来。叶思一昏迷不醒,隔着衣服他都能感觉到他身上在发烫,这是感冒发烧了。
他把叶思一抱进卧室里,把他放在床上,把毛毯扯出来,盖上被子,又到洗手间里弄了湿帕子敷在他的额头上。然后到客厅药箱里拿了退烧药,冲了热水,到厨房里找了调羹,把小半杯退烧药拿到卧室里,扶着他坐起来靠在床头,舀了一调羹的药放温喂给他。
叶思一在昏迷中没有咽药的意识,又因为药苦,就是无意识中也是往外吐的。
顾辞用毛巾擦干净叶思一吐出来的药后,又试了试,还是全部吐了出来,没办法,他只得自己把药喝了含在嘴巴里,然后轻轻捏着叶思一的下巴和脸颊,覆上唇把药喂进去。
喂好药,叶思一还是烫得厉害,顾辞怕他再这样烧下去会出问题,于是打算再用物理降温的方法,他接了盆温水到床边,打湿了毛巾给叶思一擦身体。
叶思一在顾辞给他擦手时,突然握住了他的手。他眼睛还是闭着的,没有清醒,行为完全是在意识不清楚的情况下做出的,他含糊道:“镜镜,不要走……”他眉头皱着,委屈又无助,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顾辞愣了许久,回过神时不受控制的想把手抽离,但他终究没有抽开,反握住了叶思一的手,另一只手轻柔擦去叶思一眼角的泪水,“我、他不会走的,他要是敢离你而去,我就是钻进历史书里把他暴揍一顿,我现在就很想把他暴揍一顿。”
叶思一的手握得更紧了,“不要、”
顾辞看着还闭着眼睛的叶思一,叹了一口气,“知道你护着他,那他呢?他是如何对你?你傻不傻。”
“傻子,不是说要你照顾好自己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干脆利落的放手?”
到叶思一烧退下来已经是后半夜了,顾辞最后一次给叶思一量体温看到温度退到正常范围后松了一口气。之后才顾得上自己湿透的一身,他关上卧室的门,到客厅里用吹风机好一顿吹,好在衣服薄,没多久也就干了。
顾辞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天就该亮了,于是在沙发里躺了一会。他不困,闭着眼睛没有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隔着眼皮都感觉到了明晃晃的亮光,以为天亮了,睁开眼睛才发现是来电了,客厅的灯没有关。
他翻了个身起来走进卧室,灯果然是亮着的,看了一眼床上。
叶思一还在沉睡中,半截脸埋在被子里,露出了的脸发红。
顾辞一惊,连忙走进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烫。又听见叶思一有些困难的呼吸声,才意识到,这是脸是因为呼吸不畅憋红的,一时哭笑不得,把盖住他脸的被子往下拉露出口鼻。
顾辞盯着叶思一的脸看了好一会,然后伸手捏了捏他微红的脸,“又瘦了。”
叶思一嘟囔了一句什么,同时抬手推开了顾辞的手。
顾辞又捏了上去,rua了好几把,“傻子。”
在顾辞不亦说乎的玩着叶思一的脸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很短的一通电话,对方说了一句什么,顾辞凝眸应了一声:“好的,我知道了。”就挂断了。
他握着手机静坐了一会,然后翻找出叶思一的充电线给床头柜上的叶思一的手机充了电,开了机,依旧是没有锁屏密码,他直接点开进了微信,把包括“我回来了。”在内的昨晚和今天凌晨的聊天记录全部删除。
顾辞放下手机后深深的看了叶思一一眼,俯身嘴唇凑近叶思一的额头,在吻就要落下的时候顿了顿,然后抬起了头,没有吻下去。
他轻轻捏了捏叶思一的脸,“再见了。”
顾辞缓缓起身、转身,迟钝的抬起脚步,然后不再犹豫,快步离开。
门打开又关上,带起的风吹拂门关上放着的绿植的叶子。
叶思一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暴风雨在后半夜就渐渐停息,没有阳光,却也没了乌云,天光大明。
他靠在床头茫然的看着周围,想回忆一下昨晚的事,脑袋里传来一阵疼痛。
“顾辞。”他隐约记得昨晚顾辞是来过的,于是试探的喊了一声,同时掀开被子快速的下床开门到客厅、厨房、阳台,没有人。
“顾辞?”
是梦吗?他似乎是做了梦的,梦到了好久没有梦到了的镜镜还有顾辞。
顾辞……是梦?
他的目光落到了客厅里的柜子上,药箱整整齐齐的放着,地面干干净净,他记得翻找药的时候撞似乎掉了一个玻璃杯子的,后面发生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模模糊糊的似乎给顾辞发了条消息、对,消息。
顾辞说他回来了。
手机。
看到床头柜充着电的手机,他迅速拿起打开点进微信里,什么都没有。他不愿相信的上下滑动着,和顾辞的对话框还在,只是最后一条消息是几个月前的了。
他的手指紧紧的按着手机,看着屏幕的目光呆滞着,头很疼很疼,像硬生生的撕裂伤口一样他用力的回想着,一定要从混沌的脑海里找到顾辞来过的记忆。
许久,他的手按住了额头和太阳穴,紧皱着眉缓缓闭上了眼睛,无力的坐在了床边。
他记得的,顾辞回来了,他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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