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顾辞醒了过来,脑袋还有些晕,他坐起来靠在床头上,打开了灯,看了看床,又看了房间一圈。叶叶思一不在。
他见客厅的灯亮着,心里便有了猜测。
他下床走向客厅,叶思一果然在这里。
叶思一枕着抱枕,侧着身子睡在沙发上,身上只盖了张薄薄的毯子,殿下蜷缩在他的脑袋旁边。
顾辞有些心疼还有些难过,醉时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记得他几次想和一一表白,然后都被打断了,最后或是有些赌气,但更多的是不确定,不确定一一是不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才不让他有机会说出来?不让他说出来,就是不喜欢吧……是啊,如果是这样,不说出来还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做朋友。
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那样吗,一一不喜欢,他们还能继续做朋友。
只是,一一现在都不愿和他睡一张床了吗?他失落的想。
他走了过去,轻手轻脚的把叶思一横起往房间走去,把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后,他静静的注视了一会,然后走出了房间。
清晨,叶思一起了个早,顾辞身上的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他有些疑惑的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周围的环境后愣了一会,“我怎么睡到顾辞床上来了?”
昨晚,顾辞洗完澡出来后就闷闷不乐的,连头发都是自己吹干的,没让他碰。之后,就直接躺在床上了,直到睡着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知道顾辞这是在生他的气,不知道该怎么哄,他也只得保持沉默。
顾辞睡着后,因为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所以也不太敢再和他睡一张床上,于是就拿了张毯子到沙发去睡了。
这怎么又跑到床上来了?
还有,顾辞呢?
看着开着的灯,他静静坐了一会后,然后起身走出房间。
客厅里,顾辞靠在沙发上,薄毯堪堪搭在身上,头发凌乱,脸色很不好,眼底泛着青黑,情绪似乎很低落。
“顾辞?”他快步走了过去,“怎么了这是?不舒服吗?”
他抬手摸了摸顾辞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顾辞没有回应,他又问道:“怎么了?嗯?”
顾辞握住叶叶思一的手腕,把他的手从他额头上拿了下来,露出了一个笑容,但没有昔日的光彩。“我饿了。”他道。
目光落到了叶思一戴着红绳拴着白玉戒指的手腕,又移到了自己的手腕上,空空如也,他已经把手腕上缠着的戒指戴回了脖子上了。
终究只是相似,不是同款,更不是情侣手链。
一一还是关心他的,他们……还是朋友。这就够了吧?
“就、饿了?”叶思一松了一口气,一时哭笑不得。“阿姨估计以为你回家了就没有过来,我下楼去给你买点吃的吧。”
“不要。”
“那你吃什么?”
“厨房有面。”
“那我去煮,你等一下。”叶思一说着就往厨房里走去。
还好顾辞只是想吃面,要是想吃其他的,他还真没辙了。顾辞自己弄?怕也就只能想想了,这大少爷恐怕连泡方便面都不会。
煮好面后,他觉得有些单调,于是打算再煎两个鸡蛋,然后……糊了。
看着被折腾得不成样子的鸡蛋,焦黑、破碎,他不经想到了辞镜亲自下厨做的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唉,今天也是想镜镜的一天。
楚朝,六皇子府邸。
正是隆冬之际,凛冽的寒风透过窗缝吹进来,扬起叶思一的一缕发丝,不过此时屋内的炉火烧得正旺,并不会感觉到冷。他于是毫无察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伏在案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给辞镜研墨,只是正走着神,研墨的那只手已经停止动作好一会了。
周四到周一不过四天的时间,这里怎么会过去了三年多呢?
上一次他离开时才和镜镜过了他十一岁的生辰,那会小朋友还只有到他肩膀的高度,而现在已经十四岁马上要过十五岁的生辰,长得都和他一般高了。仿佛昨日还是那个五六岁的软萌小娃娃的样子,不过转眼间便长成了这般翩翩少年的模样。
只是这“转眼间”事实上于镜镜而言已经过去了八年多,可他而言不过就过了半年多。
如若这样,那他岂不是在短短两三年内就见证了镜镜的一生吗?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万千思绪顿然停止。抬眸看向正在提笔书写的辞镜,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顿笔看着他,眉眼间是柔软的笑意。
叶思一鼻尖突然有些酸,眼睛涩涩的,他迅速的低下了头,不敢再与辞镜对视。
不,不会的。辞镜如今健健康康的,以后也会健健康康的。
辞镜这一生不会只有像史书记载的那般只有短短三十二年的人生,而他也不会只有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陪着辞镜。
叶思一低头时牵动了身子,动作弧度大了些,盖在身上的披风从肩膀上滑落。
辞镜抬手扯着滑落的披风重新为叶思一盖上,他的手指无意触碰到叶思一柔软的头发,他顿了顿,轻轻的摸了摸叶思一的脑袋,温声说道:“累了吧?快去休息一会。”
“不累。”叶思一摇头,攥着披风的领沿坐正了身子,提手继续研墨,“我要陪着你。”他说,声音不大,语气却格外的坚定。
他希望这次能留在辞镜身边的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如若不能,那就珍惜还能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好。”辞镜应声道,笑容越发柔软。
若是让皇宫里那些妃子、皇子或是书院里的老师、同窗看到辞镜这般神态动作表现,必定会惊讶不已,这与他们所认识的冷漠、严峻,不近人情的六皇子相去甚远。
天色渐晚,叶思一起身到烛台旁点上了蜡烛,将烛台上的蜡烛全部点燃后,房间明亮了不少。他端着一盏烛灯走回案桌,把烛灯放在桌脚。
“镜镜,你的字写得越发好了。”他看着案上辞镜写的文章,由衷称赞道。
辞镜偏过头笑道:“一一的字也写得好。”
“我的字小气了些。”他又道,“远不及你的,你的字生动而有气势,有大气磅礴之态。”叶思一说着,语气带上了自豪感,仿佛在夸自己似的。
“并不小气,你的字娟秀、”辞镜顿了顿继续道:“可爱。”
叶思一看着辞镜,一张俊逸的脸越发立体,看不出些许孩童圆润之态。这与顾辞一般无二的脸,虽然几乎每天都会看到,但这会映着烛光,他还是被惊艳到了。不由得感叹道:“镜镜,你说说你这般风华绝代,得迷到多少小姑娘啊。”
“那、一一被迷到了吗?”辞镜笑着打趣道。
“啊?”叶思一讪笑着,他总不能实话实说,说他的确被迷到了吧。他讪讪道:“我又不是小姑娘。”
“这样看来,也称不上是风华绝代了。”
“称得上的,我刚刚都有被惊艳到。”叶思一脱口而出。
他用的是“惊艳”形容词是而不是“迷到”。
辞镜微微笑了起来,果真风华绝代。
过了莫约半个时辰,辞镜做完课业放下了毛笔,笑问研墨研了一手墨的叶思一。“一一,一会想吃什么?”
“想吃、”叶思一顿着想了想,不自觉的抬起手揉了揉脸。
“诶、”辞镜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笑看着叶思一白白净净的脸被墨水染成小花猫。他从袖子里拿出手帕,一手捧着叶思一的脸,一手给他擦拭。
叶思一眼神茫然热的,愣了一会,微微低头看了自己的手,这才恍然大悟。有些尴尬,手脚一时不知道怎么放才好。他怎么一遇到辞镜,就好像没带脑子一样呢?
“擦不太干净,还得去洗一洗。”辞镜说着握住了叶思一的手尖,又帮他擦了擦手。
“好、好的。”叶思一连忙抽回手,起身就去找洗脸、洗手的地方。看到角落木架上的面盆就走了过去,如安刚刚进来换过水,水温刚好,他迅速的把沾上的墨水洗干净。
辞镜走了过来,拧干帕子把叶思一脸上、手上的水珠擦干,在叶思一木木的时候笑问道:“想好要吃什么了吗?”
“没有。”叶思一像赌气一般哼哼道,和自己赌气,又觉挺羞愧的,感觉自己在辞镜面前犹如丧失自理能力一般,这会明明还比辞镜大了三岁。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呼呼道:“下次见面我不会要喊你辞镜哥哥了吧?”
辞镜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笑了起来,“不会。”
“叶思一哥哥。”他轻声唤道,声音软软的,像小时候那般。
“一一哥哥。”
辞镜把脸缓缓凑近,“哥哥。”
声音不再是软软的,清朗的少年音带着轻柔的喘息。因为呆在府邸里,不用着正装、绾发,他只穿着一袭哑红色便衣,长长的墨发用一根玉簪挽了一半,额前青丝飘然垂下来。烛光于他绝美的五官上轻摇曳,映衬之下,风华更甚。
双眸如泉,眼尾微挑,泛着淡淡的红晕,眼底两颗泪痣愈显妖治。
叶思一只觉的心跳漏了一拍,微微颤了一下,脸热了起来,他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撞在了木架上时辞镜扶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些。”
“我、我没事。”叶思一推开辞镜,站正身体,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心里不住犯嘀咕,辞镜这才多大啊,小小年纪就那么招人,再长大些还怎么了得?
只是,明明一模一样的长相,为什么顾辞就没有给他这种招架不住的感觉呢?难道是因为少了一颗泪痣?
不过顾辞那要哄着、依着的要风就是雨的大少爷脾气,至少他还能招架得住,倒也挺可爱的。
“哥哥,现在想好要吃什么了吗?”辞镜笑意更甚了,“嗯?”
叶思一扬了扬眉,为了扳回一局,他不闪不躲的迎上辞镜带着打趣意味的目光,眼睛笑得弯弯的。随后,他说了一堆菜名,其中有辞镜给他做过的,也有辞镜没有给他做过的。明显的是要为难一番。
“好。”辞镜应声道,“哥哥稍微等一会。”
“镜镜,是不是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啊?”叶思一说,他回想了一下,似乎真的是这样的,辞镜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任何事。
辞镜只是笑着,没有回答。
辞镜在做饭菜时,叶思一也跟进了厨房,想打打下手什么的,可是他进了厨房就跟身体不协调似的,简单的拿个盘子,洗个菜也弄得手忙脚乱的,还溅了自己一身水。
“一一,你衣服都湿了,快去换身衣服,免得着凉。”
“我没带衣服过来。”叶思一突然想到,他就穿了这身校服,身上的厚披风还是来了之后辞镜给他披上的。
“穿我的。”
“啊?”叶思一愣愣的,辞镜现在都和他一般高了啊、嗯好像还比他高了一点点。
也是,顾辞十五岁时比他高了五六厘米,辞镜没一个月就十五岁了,也该是这般身高了。
他去辞镜的衣柜里找了一身没那么华贵的衣裳换上,然后突然意识到辞镜似乎挺有钱的。
这个时段楚太宗虽已经有意立对辞镜为太子,镜镜的身份也从六皇子变成了宸王,但辞晔对他和对其他皇子的态度无异,大楚如今例行节俭,所以皇子每个月的月钱其实也没有多少。
是了,他记得顾辞说过辞镜擅政、擅战、擅商……在成为太子之前去平反姚安臣发起的叛乱时,还用自己的私库填补军饷的空缺。
换好衣服回到厨房,辞镜不叫他帮忙了,他也自觉实在做不好什么,想着还是不添乱了好,于是就站在一旁和辞镜聊天。
在聊天过程中,辞镜把所有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商业上的,政事上的。听完,他消化了好一会,但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多,他不擅长这些,没完全弄明白。
总之吧,他听完觉得辞镜好厉害就是了,一直都很厉害的。不经感叹着不愧是未来的楚高宗,噢,应该说,不愧是在历史上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楚高宗。
晚饭时,由于辞镜的厨艺愈发好,菜式又多,叶思一吃撑了,吃的时候可开心,拦都拦不住,现在可好了。在房间里踱步,一圈又一圈。
辞镜看着叶思一苦着的一张脸有些哭笑不得,他刚刚提醒过叶思一少吃一点的,可、唉。“要出去走走吗?”他问。
“可是外面还在下雪。”
“走吧。”辞镜拿了一件厚实的披风批在叶思一的身上,把锦带系好,又把带着大毛领的帽子给他戴上,把叶思一整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而他自己则只批上了一件薄披风。
他们出了府邸,两人并肩走在有些清冷的街道上,长街积雪被扫过一次又一次,又积上了薄薄的一层,踩上去软软的。
路灯明黄,大雪纷飞,大朵洁白的雪花轻轻柔柔的落在辞镜撑着的微微倾斜向叶思一的油纸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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