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姑娘曾见过狼?”沈云疏问。

    沈府的下人似乎极少,此时四下无人,寂静无声,只有沈云疏站在尹湄的面前,他身量高,遮住了大片阳光,身影笼罩在尹湄的身上。

    尹湄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幼、幼时,曾、曾见过。”尹湄紧张地眼泪都凝住。

    寻常人家姑娘怎么会见过狼?尹湄自知失言,她不敢抬头看沈云疏,只感觉他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

    明明阳光正好,可尹湄却无端端觉得冷。她想到梦中她衣不蔽体的模样被面前这人瞧见,那时他似乎也是这样的眼神,冰冷又灼热,两种无言的情绪混杂在一处,仿佛旋涡一般将人无情的搅进去,无法抽身一般。

    她取出随身带的帕子,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珠,顺便掩饰自己的无措,“实在抱歉,沈大人见笑了。”

    “是我思虑不周。”沈云疏看着她细白的手指捏着帕子轻轻擦着脸,泪珠被拭去,白皙的面容却仍旧残留着哭过的痕迹,淡淡的一抹红,仿佛经了一夜风雨的海棠。

    沈云疏终于挪开了眼神,“尹姑娘请。”

    “谢谢沈大人。”尹湄拘谨地朝他行礼,她全程都未曾抬头,只听他沉稳无波的声音,心中忐忑不已。

    她没想过来了沈府之后,会是沈云疏亲自为她带路,也不知是因为二人身份悬殊,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她心中无端地紧张,只小心的跟在沈云疏身后。

    沈府寂静无声,只听见不远处树枝上“啾啾”地鸟鸣,周围亭台楼阁鳞次栉比雅致非常,奇花异卉入目纷繁,明明是精致华贵地庭院,却没有什么人气,无端端生出些凉意。

    沈云疏步履看起来并不快,可只一会儿功夫,尹湄便已经落下了一截,她遥遥看着越来越远的沈云疏,心中慌张,怕被落下了,只得加快脚步跟上。

    正巧走到庭院中一处鱼池的石桥上,沈云疏听着身后软绵绵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不由得停下脚步往后看。

    只见身子娇软的姑娘,正在努力地往前快步走,间或夹带着小跑,头上简单的珠花花蕊轻轻颤动,风一吹,她耳边发丝轻轻一飘,便飘到了她脸颊前,如丝如玉,美不胜收。

    沈云疏站在桥上看着她,一直以来不苟言笑的面容缓缓松了些,虽未笑,可眼底却仿佛含有些笑意,一闪即逝不可捉摸,只静静看着尹湄快步赶着来到他面前,站住了脚后小口克制地喘息。

    “沈大人……”尹湄有些懊恼地垂下头,一面喘气一面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觉得今日真的是糟糕透了,从清晨开始到现在,从孙凝到乌金大狗狗,都让她情绪起伏不定。而面前这位沈大人也实在是奇怪得很,总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用那双乌黑漂亮却也十足无情的眼睛看着她——当然只是看着而已。

    “走吧。”沈云疏道。

    沈云疏将尹湄带往偏厅,尹湄一脚踏入便已经惊呆,只见偏厅中上上下下已经堆满了账册,厚重如山,尹湄往那儿一站,便如同被淹没了一般,看起来十分弱小可怜。

    尹湄看着这些账册,咽了口唾沫。

    “沈大人……”尹湄艰难地开了口,“这些,全……全部都要看吗?”

    “嗯。”沈云疏垂眸,遮掩住眼眸中的情绪,指尖轻轻捏着,似乎在忍着什么似的,“这是去年的。”

    “这只是去年的?”尹湄惊愕地长大了嘴,“这……这要看好久的……沈大人,恕民女无礼,一共要看多少年的账册?“

    “不多。”沈云疏语气平淡。

    那就好……尹湄稍稍松了口气。

    沈云疏看着她细微变化的表情,补充了一句,“先看十五年。”

    尹湄彻底僵硬了。

    “一会儿苍松过来,有事你叫他。”沈云疏留下这样简单一句话,便转身就走,独留她一个人淹没在账册的海洋里,迷茫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尹湄颓然坐下,仰望着高高的账册小山,欲哭无泪。

    她还有话没敢开口——看这么多账册的话……得加银子。

    苍松将乌金关在了后院之后,便让桃花去小厨房,那儿有不少已经准备好的点心,刚好可以让桃花拿去给尹湄。

    苍松一面往前院走,一面有些不解——后院本就是乌金的地盘,在今日之前沈大人都是将乌金放在后院撒欢的,但是今日乌金怎么忽然出现在正门口了?

    此时,苍松正巧看到沈大人站在院中池塘边的石桥上,他背着手,正在看鱼。

    鱼儿似乎都惧他,离他远远儿的,聚在睡莲圆圆的叶子旁边缓缓游动。

    不知道为什么,苍松觉得沈大人现在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沈大人,乌金已经牵回后院了。”苍松上前禀告。

    他一出声,远处的鱼儿彻底被惊得散了,消失在池塘中。

    沈云疏只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声音里透出一股闲适。

    苍松怔住了,他几乎没有见过沈大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平日里的沈大人总是不苟言笑,时时刻刻绷着似的,总没有放松的时候,情绪也内敛至极,让人摸不透他的脾气。

    此时的沈大人虽然依旧令人捉摸不透,可那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凉气度,却是稍稍淡了些。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位……尹姑娘。

    苍松不敢胡思乱想,即便他早已克制不住自己的思维发散。

    “我马上要去宫中,你不必跟我去,守着偏厅,她若是有什么需要,你便依着她。”沈云疏吩咐道。

    “是。”苍松立刻应声,但随即他便反应过来,惊愕地说,“大人,您一向都要我跟着,怎么今日……”

    “守着沈府。”沈云疏眼眸一扫,落到他的身上,“这便是你今日要做的。”

    ……

    尹湄在偏厅中坐着看账本,手边是纸笔算盘等,她手指飞快地拨着算盘,眉头轻蹙,时不时地记下几个数字。

    皇铺的账本被人做的异常复杂,这些账存在的目的似乎并不是要让人看懂,而是要让人看晕,便可以隐藏其中的账目真相。

    尹湄很快便发现了问题所在,只是这些账目延续至前年和大前年,要往前查找才能看明白。

    她也算是明白了沈云疏所说的“先看十五年”是什么意思。

    皇铺存在的时间已久,在瑞王掌管之前,还有多人经手,其中的门道实在太多,真要查起来,抽丝剥茧,又何止十五年的功夫。

    尹湄正在纸上记录着,忽然眼前落下了一盘香喷喷的花生酥。

    “小姐,你已经连续看了两个时辰了。”桃花也不知何时来的,此时忧心地看着她,“小姐,这么多账册,你不会想一天就能看完吧?”

    尹湄这才醒过神来,她刚才不觉,此时抬头才发觉后脖颈有些发酸,眼睛也发胀。

    “是该休息会儿了。”尹湄起身,只觉得头晕。

    “小姐,你慢点起。”桃花上前扶住她,有些生气,“我原以为沈大人他人算不错,没想到这也是个黑心肠的主儿,哪有这么支使人的,这么多账册,小姐一个人看,要看到哪一年去!”

    苍松端着茶水刚想送进去,便听到了桃花这句,猛然站住,侧身躲在了门外。

    黑心肠的主儿……

    苍松努力维持着表情,让自己不要笑出来。

    形容得倒是不错。

    “你说得对。”尹湄看着那成山高的账册,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认真,着实是有些不划算了,“银子还没见着影儿,我得悠着点。”

    “是啊,沈大人有没有说过,如何跟小姐结算报酬?”桃花问。

    “我……没敢细问。”尹湄小声说,“我害怕。”

    “……”桃花原本想说“小姐你不是这么粗心的人”,但是听到“我害怕”三个字的时候,她不由得想到沈云疏之前扫过自己的眼神。

    桃花不禁毛骨悚然:算了,她更怕。

    “跟这样的人谈生意,谁不赔本算谁厉害。”桃花忿忿道。

    外头的苍松努力憋笑,手中的茶水几乎要给他抖翻了。

    这主仆俩,正经挺可爱的。

    傍晚时沈云疏才从宫中回来。

    苍松守在门外,看到沈云疏的身影,便率先上前,凑在他的身边与他说了今日的事情。

    沈云疏微微扬眉,抬眸看向偏厅内。

    冬日的太阳落得分外快,尹湄此时已经点上了灯,正在灯下皱眉书写着什么,灯光照着她的脸,温暖的光把她整个人都照得异常柔和可人。

    桃花在一旁陪她,无聊到趴着睡着了。

    沈云疏跨步入门内,站在尹湄的身旁。

    尹湄专心写字,虽说她并不想太认真,可遇到账册便认真看已经形成了习惯。

    她心思定,没注意到身边有人,沈云疏低头看她的字,并非女子常用的簪花小楷,反而是一手柳体,爽利清秀,笔画细瘦却透着丝丝风骨。

    旁边摆着一碟花生酥,一点也没动过。

    “字不错。”沈云疏道。

    尹湄正专心写字,哪里想到后头会有声音传来,吓得惊诧而起,手中的毛笔也随着手落了下来。

    沈云疏伸手一接,那毛笔乖巧地落在他的手中,却在他胸前的衣衫上,溅了星星点点的墨汁。

    “沈大人……”尹湄慌了,立刻拿出帕子想要替他擦干净。

    可越是慌乱越是出错,那墨汁被尹湄一动,越擦越是晕染开来,在他的胸口开出了一朵朵小墨花。

    沈云疏低头看着她慌乱的眼神,然后是胡乱在他胸口抹的细白手指,不由得伸手按住了她的帕子,沉声道。

    “别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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