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辄道:“秦之节符,汝识之乎?”

    尉氏家老答:“臣不识秦文。”

    张辄道:“吾得节符归汝,汝收之如宝。不识秦文,何知其符为何?”

    尉氏家老道:“虽不识秦文,殆其节符不虚,故藏之。”

    张辄道:“汝知秦节符?”

    尉氏家老道:“尉氏虽业家,亦行商贾,诸国节符,岂能不知!”

    张辄道:“罢罢罢。且言汝何以知陈筮。”

    尉氏家老道:“臣实不知陈筮者何人,惟韩相家史来告,有陈筮者云云,意颇为重,故知之。”

    张辄道:“盍详言相府史所言。”

    尉氏家老又想了片刻,道:“那日……”

    张辄打断道:“何日?”

    尉氏家老又想了片刻,道:“当是交夏?……不也,寒食方尽……,然也,然也,正上巳日,韩相府来访,家主即时返回……。上巳日!”

    张辄道:“上巳赶到,所言何事?”

    尉氏家老道:“此非臣所知也。”

    张辄道:“汝为家老,焉得不知?”

    尉氏家老道:“家主刚愎自用,岂家老为!”

    张辄道:“虽知之不详,宁无一二可言?”

    尉氏家老道:“那日似言夏禘之事……尉氏助祭。家主似有难色,而韩相史言,有陈筮新至韩庭,家主遂从其征。”

    张辄见尉氏家老吞吞吐吐,只得道:“天色已晚,尉老孤身难回,吾等同行,就便送归。”

    尉氏家老道:“岂敢劳动,臣自返。”

    张辄恐吓道:“汝亲见曾氏落荒而去……若无人相随,尉老宁独抗之乎?”

    尉氏家老闻言果然颜色变更,不知所以。张辄道:“吾不谋尔财,不害尔命,惟愿得其实,何虑也?曾氏事败,宁勿灭口!”

    尉氏家老道:“敢问公子何人?”

    张辄道:“吾魏人也,实魏公子信陵君门下。陈筮之事,干系重大,必也得其实。”

    尉氏家老道:“陈筮何人也,岂臣微贱所能知者。”

    张辄道:“汝曾道陈筮田氏,陈轸之族也,焉能不知。”

    尉氏家老自批其颊,道:“多言多语,误大事矣!”

    张辄忽然道:“曾兄不必隐藏,愿现身!”

    尉氏家老再次浑身一抖,见张辄身后草丛一动,曾季缓缓站起,平静道:“公子何以知吾在此!”

    张辄道:“飘雨不终朝,疾走必不远矣!”

    曾季道:“公子问尉老,盖饵也。”

    张辄道:“尉老忠义,无一语及曾兄;曾兄义士,必不能弃尉老而去。”

    曾季道:“吾今知公子乃信陵君门下,不敢不奉命。”

    张辄道:“吾今知曾兄乃陈氏若田氏。”

    曾季道:“公子闻一知十,吾不及也。”

    张辄道:“曾兄何远乎,宁勿坐而言之。”

    曾季道:“道不同不相与谋,不敢坐也。”

    张辄道:“何道之不同也?”

    曾季道:“吾为秦,汝为魏,秦魏,敌国也,此道之不同也。”

    张辄道:“士立于天下,当言义之所在,又何魏秦为?”

    曾季道:“此言可耳,可以议之。”边说边走过来,直走到张辄身后停下,道:“公子知吾袖中有剑……”

    张辄道:“吾亦知兄胸中道义,故愿坐待也。”

    一柄剑乌黑的铁剑倒插入张辄膝前的草地上,身后的曾季却仿佛一动未动,一直警惕地盯着他的郭先生和车右先生不觉动容,做势要站起,但又无可奈何地回到原处。尉氏家老抬头看着曾季,微微摇头。

    曾季道:“落魄四方,身无长物,愿以剑相质,送尉老归乡。”

    张辄沉吟片刻,站起,扶起尉氏家老,又拾起铁剑,双手奉上,道:“二兄忠义,张辄不如。辄也福薄,未得与二兄周旋。愿二兄前路如锦,扶摇万里。”郭先生与车右先生也起身,立在张辄身后。

    曾季也有些动容,拱手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剑却暂寄,某去便回。”

    张辄道:“山高路遥,恐相会无期。”

    曾季哈哈一笑,道:“信陵君何人,直往大梁访之,岂得无期。”

    张辄道:“如此,辄洒扫相待。”

    曾季与尉氏家老转身而去,张辄等三人躬身相送。待二人走远,张辄道:“吾等亦当赶路。”

    车右先生道:“张先生何其忠义若此哉!”

    张辄道:“不及君上之万一。若君上,曾氏早入囊中矣。”

    车右先生道:“何以必其至也?”

    张辄道:“不必,但收其心耳。”车右先生想,这样也可以?看了看郭先生,似乎没有任何异议,也就不再说话。

    对着月色,张辄把玩着手里的铁剑,道:“此剑厚重有锋,藏于袖中,实难也。”说着还真把那柄铁剑放入袖中,不用说累赘,也不易取出。郭先生接过去比划了比划,道:“必也其臂有室,其室或有机括,故得收放自如。”

    张辄也用剑贴在自己的手臂上比划,一边回忆曾季的动作行为,一边尝试着各种动作,毕竟他与曾季交往最多,还动过手。比划了一会儿,张辄似乎对曾季的武艺有了些了解,就把剑别在腰间。再对郭先生道:“启封令、尉何以置之?”

    郭先生道:“启封令、尉守城不死,非君上不得救之。”

    车右先生道:“敝家主承王恩,主大梁城守,亦欲得启封之情,愿先生思之。”

    郭先生道:“芒将军出将入相,必有妙策守城,先生其言之?”

    车右先生道:“家主之策,岂臣敢言。”

    郭先生道:“车先生芒府智囊,将军有计,必咨于先生,焉得辞!君上掌军于城外,尊府掌兵于城内,正内外合和,表里相应之时也,先生宁有他顾?”

    车右先生道:“敝家主欲得启封之实情,故遣臣寻二公。臣久在外,不得其实矣。”

    张辄道:“芒将军久在戎行,惯行军事,必也算无遗策。今车先生援二公返大梁,敢问何以入城?”

    车右先生道:“本欲乘米铺舟行入城。”

    张辄道:“秦人未获启封令、尉,秦人知否?”

    车右先生闻其言一惊,道:“必知也。”

    张辄道:“秦人知魏必援之否?”

    车右先生道:“亦必知也。”

    张辄道:“然则秦既不大搜,亦不严查,水陆两路任吾通行者,何也?置二公于无物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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