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青嘞,水长诶,撑一叶蓬船,挂一顶蓑衣,自在乐逍遥诶!”
午后山水间,吃饱喝足的云彩似乎有些乏了,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牵出了看似会经久不散的雨雾。
渔人唱着的歌谣随长水落在山沟间,长水弯了又弯,就在五里路的山峦间,悄无声息的打了好几个折。小蓬舟推开了波浪,自在乐逍遥的滑行在江水里。
小篷船上,渔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撑着船桨,立在船头,船尾摆着一叠渔网,水珠挂在网上,将滴未滴,为稍后的“啪嗒!”曲调蓄着势。
“船家,可否劳烦载我过一下河。”
江边密林下,一位年轻公子不合时宜的打断了渔人的歌谣,不知情趣的扰了山间云彩的困意。
歌谣与雨雾一同收住,老汉停住划桨,看向公子。
一身素净白衣,一把白底山水纸伞,身材修长,站在那青水绿林间,就好似仙人临世,只是不知那被伞挡住的脸会是那仙人之姿。
美则美,渔人可不是船家,出水打渔才是渔人的营生。
渔人微卷起左手放在嘴边,用同歌谣一般响亮的声音喊道:“先生诶,我为渔夫,不渡河。小船简陋,怕污了先生衣服。”
“不怕,衣服脏了洗就是了。河不渡,就误了事了。”
渔人犹豫得很明显,年轻公子运了一口气,再次喊道:“船家,我已在此等了许久不见有船,若是你肯载我,我定会赋上谢礼。”
“谢礼”二字戳动了渔人的神经,眼珠一转,朗声回答道:“先生,且等我引船去。”
虽说是渔人确是加快了速度,但是在岸边人看来,那船就像是没吃饱饭一样,有气无力的划了过来。最后大喘气了一下,硬生生撞上了岸边,疼得蓬船“吱呀!”叫了一声。
等渔人靠近这才看清这年轻公子的长相,和一身素净衣着不同,公子长相略带有一丝英气,只是这公子似乎刻意将这缕英气掩盖。
眉毛略微有一些弯度,双目含笑,鼻梁微挺,嘴角配合着双目的笑意,微微带起一点弧度,乌黑的长发半束。一手拎着一个食盒,一手撑着纸伞。
撑着伞的手衣袖自然下垂,露出一小节手臂,几条不和谐的伤痕攀爬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伞柄。
“多谢船家!”。见渔人划了过来,年轻公子笑意更浓撑着纸伞,迈着小步踏上了船头。
只是这小步并没有让年轻公子足够风雅的上船。
年轻公子带动了小篷船,小篷船带着渔人,两人一船都晃上了两晃,好在渔人经验老到,一桨入水,就稳住了晃荡的局面。
“抱歉。”年轻公子讪讪的笑了一下。
“无妨无妨,先生坐好,就要启程了。”
年轻公子收好了纸伞,弯腰钻进了小篷船,捡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干净的地方旁边摆了个竹篮,年轻公子很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便探头看了一眼,竹篮好似不想让他人窥探自己的隐私,于是猛地抖了一下,吐出一条三寸长的一尾黑鲤鱼。年轻公子吓了一跳,猛地往后躲了一步。
渔人听见里面动静嘿嘿的笑了两句,随即问道:“先生去往什么地方?”
年轻公子收起了惊慌失措,重新换上满脸微笑,抬起头来看着渔人说道:“顺流而下,南阳郡。”
顺流而上,自南阳归来。
渔人优哉游哉的唱起了同一首歌谣,载着满船悠闲踏上了返航的路。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江水两岸青林开始泛起微微粉光,那粉光在青翠密林中一跳一跳的,逗弄着来往行人落入这温柔陷阱里。
越往前走,粉光愈盛,直到江水与天都被印满浓重的粉色。要说先点绿叶中的粉光是欲拒还迎的逗弄,这时的满目粉色就是诱人深入的糖蜜。
渔人被诱惑深入了,他摇着船桨让小篷船靠了岸。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看见的是遮天蔽日的粉花,闻见的是沁人心脾的桃香。这片神秘的土地还在尽情散发着诱惑人心的甜津,促使着渔人更加深入。
俄顷,一阵风带着桃香擦过渔人闯入了一片密林中,密林传出一连串的佩环声,由远及近。这佩环叮叮当当的响得清脆,听到渔人耳朵里,自是一派轻松愉悦。
只是处在这不熟悉的环境渔人并不敢继续上前,只得尽力瞪大眼睛想要以此来一探究竟。
“咔嚓!”
是谁?一不小心踩到一节枯枝,渔人惊慌慌的看着密林深处,害怕自己轻举妄动惹出个吃人野兽。
“退下!”
“吓~”
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渔人一个踉跄。不等渔人反应,在他面前的桃树竟然动了起来,竟然听了那来路不明的一句话,真的退了下去。
“吓~~别杀我~别,别杀我……”
渔人惊恐于眼前的怪象,双脚蹬蹭着泥地,跟着树们相对而退。
“停!”
“嚓嚓!”作响的桃树应声而停。
在不住颤抖的渔人面前,密林里首先伸出来一只手,轻掀开挡路的桃枝,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张脸。
看到那张脸渔人呆住了,这分明就是刚才送的那位年轻公子。但是又确实有些不一样,那丝英气依旧难以掩饰,但那眉眼更弯,笑意更浓,白腻的脖颈在左侧点上一颗小黑痣,很是显眼。身穿的也不是素净白衣,取而代之的是白底淡粉绣花罩衫,渔人不知道那衣服究竟有多华贵,只是那绣花纹样里好像埋着金丝,使衣服上的桃花在阳光之下还泛着光彩。
天人向前迈了一步,腰间所配玉环撞在一起,像是小孩子的嬉笑声,又似女子在倩笑,平添了几分俏皮给这片桃林。
渔人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睁圆了眼睛,嘴巴稍微动了动,从里面吐出惊奇的一句:“仙人!”
眼前人从喉咙里呵呵的笑了两声,黑痣也跟着上下跳动起来,看着渔人说到:“我确是桃仙。”
边说还边朝与人走来,和着佩环的声响,桃仙极具诱惑的声音响起:“随我来”。
这句话就像蛊毒,侵入了渔人的每一根神经,没有大脑指挥,身体就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跟着桃仙走了。
一人随一仙,沿着河岸走着。
两岸桃花繁盛,其中竟不见一颗绿草,这片粉光绵延五里,最终休止于一片洞天。两座山相互依偎,无时无刻不再进行着交耳低语,但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于是两山之间就形成了一线天。
刚开始的路是很狭窄的,渔人较为瘦弱,才将将能过,只是那桃仙看起来却要比渔人高大,走在这一线天里却丝毫没有逼狭之意,渔人难免有些疑惑,很快就豁然开朗,桃仙可是仙,又岂非凡人能比。豁然开朗的不只是渔人,还有那条逼狭的一线天。
行至一半,路渐渐宽了,光也越来越强,山壁慢慢朝后退,直到完全退在了渔人身后。
看到眼前的景象,渔人险些收不住自己的下巴。
这片异世界中心是一棵大树参天,周遭树木如草散落,渔人分不清树木品种,只知道其中竟还生长着紫衫。天上飞的竟然不是鸟,而是一条银龙,卷着阳光,穿梭在形如薄纱的云层中。
地上跑的也不是寻常走兽,白虎苍狼穿行山林,这里竟是不存在两虎之争局面,这些一地之王竟能和谐相生,倒也是一件奇事。
不过,更奇的是,在树林前边竟是一座村庄。粗略数下来竟有二三十户,几户抱团成球,几户随河而建,落成一条灰绿相间的绸带。许是临近饭时,此时户户炊烟起,家家饭菜香。
“如何?”一直走在前面的桃仙回过头来问到渔人。
“啊?”渔人还没能从这奇景中回过神来,这突然的一句提问倒是提醒了渔人,自己好像对仙人失敬了,于是又赶忙回答道:“好是稀奇啊,这究竟是什么一处地方?”。
“桃花源啊!”桃仙回答到。
忽然,天一黑,一个什么奇怪的东西卷来一阵大风,扑在渔人身上,渔人没站住,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倒是桃仙一点不受影响,只是衣带随风而起,倒是平添了几分仙人之气,不对,他本来就是桃仙。
这个奇怪的东西倒是轻手轻脚的落在了仙人面前,渔人这才看清这个奇怪的东西竟然是刚才卷着阳光、穿行于云层的银龙。
银龙落地从鼻腔呼出一撮白气,开口说到:“陶公子,我寻你许久,你去了哪里?”
桃仙抬手指着跌坐在地上的渔夫说道:“接友人入山谷一聚。”
银龙这才发现原来桃仙身后竟还有一个人,好像是愣了一下吧,龙的表情不怎么好解读。
“可是,疆公子上次……”
“什么疆公子,不让我出去,还不让我带朋友进来?”银龙话还没说完就被桃仙给堵了回去。
此刻这陶公子脸上哪还有什么笑容,一开始只是薄薄的一层愠怒,眼见就要演变成狂风骤雨,突然涌出来的人群兽群把这场暴风雨给扼杀了。
渔人现在心情再这段时间内上上下下好几个来回,一开始是见到异世界的惊讶,后来是银龙落地的惊吓,之后是听见桃仙称自己为友人的惊喜,最后是看见眼前包围住自己的人群和兽群的恐慌。
他不会要被这些人和兽给吃了吧,可是桃仙说自己是友人的,再联想到家家户户冒着的炊烟,难道是他们把火生好了,就等着桃仙把他领进来下锅了?他是主菜?
渔人求助的看向桃仙,桃仙还在生气,但是脸色稍微好了点。
注意到渔人的目光,桃仙过来将他从地上扶起安抚道:“不必惊慌,他们都是好客之人……和兽。”
随即看向一众人和兽说:“这是我从外面请来的朋友,烦请各位好生招待。”
“呀!好久不见有人来。”为首的男子走到渔人面前,伸手搭在渔人肩上,爽朗的笑了两声说到:“我是这里的村长,来者皆是客,自在些,不要拘谨。”说完就拉着渔人走到了人群,也不管渔人脸上的不确定,也不在乎渔人一步三回头的看他的桃仙大人。
“陶公子,疆公子……”看着众人众兽拉着渔人走了,银龙对桃仙说到,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疆什么公子,不管他。”桃仙看都没看银龙一眼,就直接尾随着人群走去。
银龙被落在后面,他可怎么跟疆公子解释啊,疆公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跟他说一定要看好陶公子,千万不要让他闯祸,千万不要让他出桃花源。
只是银龙也想不明白,桃花公子并不是顽劣之人,只是脾气差了些,桃花源里所有的人或妖都可以出去,怎么就桃花公子不能离开半步。
以前银龙也问过疆公子,疆公子回了他一句:“你不明白。”讨了个没趣过后,银龙就不再问任何问题,只是遵从疆公子的吩咐,半步不离的盯着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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