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省试的三天过后,又经过锁院阅卷,终于在全汴京士子的翘首以盼中,放出了结果——

    省试第六,这是晏书迟的名次。

    这可真是实实在在的意外之喜了,沈遥虽然知道晏书迟有才学,但没想到他在省试中发挥如此之好,想当初还担心这人随便考个三百名呢……

    等到了殿试,她反倒放松下来了。

    左不过殿试只是重新排个名,不再行黜落,名次之间也不会差得太大,只要不出什么御前失仪的岔子,或是写什么大逆不道之言论,基本算是板上钉钉的事。

    到放榜之日,沈遥早早收整好,就要出门去等结果,裴秀却突然派人来了飞光阁,说有客来访,叫她也一同到前厅见客。

    裴秀的客人,怎么还要叫上她了,再说今日放榜,要是耽搁得久了可怎么办。

    沈遥心中惴惴,带着女使一路去了前厅。

    前厅之中,裴秀坐在上首,一位年纪相差仿佛的娘子正坐在一旁,同她说笑着,想来就是那位客人了。她整整衣衫,上前行了一礼,便听裴秀道:“阿遥,这位是审刑院晏知院的娘子,陈娘子,你来同她见礼。”

    晏知院的娘子,不就是晏书迟的母亲么!

    沈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惊得脑子一空,好在身体还知道动作,又垂头向陈娘子行了一礼,只舌头差点打搅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沈晏两家长辈素无交情,晏书迟的母亲怎么会突然来访……难道,难道是他们俩的事被发现了,陈娘子不能忍受此等私相授受之事,要来兴师问罪,敲打敲打她这个“不守规矩”之人……

    她脑袋里的话本糟粕一串接着一串,那边陈娘子已开口道:“原来这便是阿遥,头次见面,果然灵秀过人,我一眼就喜欢呢。”

    来了来了,先夸两句留个面子,接着便要进入正题了……沈遥胸膛打鼓,果然便听陈娘子道:“说来惭愧,我家那两个小子,可打扰了你不少。”

    果然……等等,刚说的什么?

    她迷茫地抬起头,见陈娘子笑着继续道:“特别是我那二郎,我一向知道他,最会坑蒙人帮他做事。书迟心眼实被骗得多,前段时间的台戏,肯定也麻烦了你许多。”

    咳咳。沈遥微微低下头,娴静端庄地说:“没有这回事。台戏也是按着我的原本改编,参谋一二,不算麻烦。”

    原来是来说这事的……奇怪,台戏这都出了不知道第几部了,陈娘子怎么突然现在来说,看起来还对事情都很清楚,晏书迟和晏文回知道她的身份不假,但这俩人也不是会随意泄露消息的人啊……

    最重要的是,今日可是放榜之日,放榜啊,陈娘子都不打算去等结果的么!

    沈遥满脑袋的问题,陈娘子却好似并不着急,只捡着话题,同她和裴秀一句接一句地聊了起来。

    平心而论,这样的谈天若放在寻常,她还是挺喜欢的。陈娘子眼神明亮,行事爽朗宽和,便是中间隔着一层晏书迟母亲的身份,相处起来也并不感到压力。

    可是这时间却实在不巧。

    陈娘子浑似忘了今日她还有一个儿子要放榜,沈遥也不好告退,只能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滑过去,莫说放榜了,便是一甲估计都游了半条街了,终于在心底放弃地长叹一声。

    晏书迟啊晏书迟,不是我不去看你放榜,实在是你母亲这神来一笔,能怪谁呢,怪你自己吧……

    正想着,外间竟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鞭炮声,紧接着就是一片吵吵嚷嚷的人声,仿佛沈宅一夜之间被搬到了潘楼跟前,正吹锣打鼓,就差没开张迎客了。

    前厅里的三人都吃了一惊,彼此相视一眼,都起身向外走去。

    匆匆走到二门处时,已有去大门探过的仆从急急忙忙地往回赶,撞见她们,忙道:“娘子女郎,外面,外面……”

    裴秀道:“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仆从缓了口气,还是一脸恍惚的样子:“外面来了好多人,还有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郎君,说是探花郎,还有……”

    探花郎?沈遥心头一跳,紧接着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便跳了出来。仿佛在佐证她的猜想一般,大门忽而被人敲响,一道声音紧接着响起。

    “枢密院河东路,枢密承旨沈承旨贵寓,某受审刑院晏知院家,晏探花所托……”

    晏探花,真的是探花!

    沈遥一瞬间被这个消息砸得头晕眼花,心头刚泛上喜意,就听仆从语气飘忽地续道:“还有一个媒人……”

    “……特来府上保媒。”外面的声音落下。

    沈遥:……

    沈遥:???

    给她一百个脑袋,也没有想到是这个发展!

    当日在故园,晏书迟说等他,他会全力而为。这后半句她如今是已看到了,但前半句……

    天地良心,她当时只以为说的是等到科举之后,有了闲余时间,他们就可以多见面了,完全没有想到是直接快进到这一步的意思……

    而且,这人竟然还就在放榜游街的时候带了媒人过来……

    哪个人会自己上门提亲啊!

    陈娘子扶额道:“原来这傻小子今日叫我来是打的这主意……裴娘子,阿遥,我家实在没有轻慢的意思,今日只是一表与府上结亲之愿,来日定会按着规矩,再正式与你们提请。”

    裴秀看一眼仍呆立不动的沈遥,含笑回道:“令郎之心意,我们也已收到了。来者是客,不论将来如何,今日闭门不见,总不是待客之道——开门吧。”

    门房闻言,马上上前拉开门栓。裴秀和陈娘子上前一步,沈遥站在后面,大门打开,外间的景象,就这样慢慢展露在了眼前。

    人,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团团围在外间,将门前这一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但这样多的人在眼前,都没有那一个人能吸引她的目光。

    青袍黑靴,鬓边簪花,跨坐在白马之上的少年郎君,也正笑着看了过来。

    这样一个时刻,沈遥竟然神使鬼差地想:晏书迟说他御课优等,果然不是夸口。

    仿佛过了许久,又好似只有一瞬。周围的声音又涌入耳中,是随着探花郎一路跟到此处的人看见门开,都纷纷起哄起来,还有人想起此处正是前年出了个武三元的沈家,更是大声道:“武三元和探花郎,岂不门当户对!沈娘子,你还不答应他吗?”

    ……这话说得,好像成亲的是她哥和晏书迟一样,明明是玉京客和白雪歌登对!

    沈遥还在神魂天外地腹诽,那边裴秀和陈娘子稍应了人群几句,哄声却下不去。晏书迟也才终于回过神来,又忍不住带笑地看她一眼。

    他拨转马头,在人群特地给他留下的空地转了半圈,朗声道:“诸位,我今日邀请行媒来此,并不是要沈娘子马上给我一个答复,只是想让她、也让大家见证我之心意。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也请大家不要再对沈家说催促之言。”

    一旁明显是毫无防备被捉过来的官媒敢怒不敢言地擦了擦额上的汗。

    还有人不愿放过热闹,出声道:“那也要赶快,若不要,我可就把探花郎捉去我家了!”一时许多抱着榜下捉婿的心思、却猝不及防见证了一场提亲的人也跟着不嫌事大地附和起来。

    晏书迟笑道:“这可不成,不论沈娘子要不要我,晏某都已如那汾水之雁了。”

    汾水雁丘……渺万里层云,千山暮景,只影为谁去?

    这人今日也太大胆了……沈遥感觉到裴秀和陈娘子看过来的视线,只觉脸上腾地烧了起来,慌张垂下眼去。

    晏书迟说完这话,终于也觉得不好意思了,眼睛都不敢再瞟过来,僵在了马上。裴秀和陈娘子对视一眼,后者上前一步,忍俊不禁道:“行了,你这只花大雁,意也表了,这下可以回去了吧?”

    夜里,裴秀乘着夜色到飞光阁时,沈遥刚刚沐浴完,还坐在榻上怔怔地出神。

    “阿遥。”

    沈遥回过神来,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试探问:“阿爹他……”

    “还在生闷气呢,不过已经好多了,”裴秀道,提起此事,也忍不住好笑,“反复念叨了好几次,说要不是他今日当值,小晏来那会儿就给他当街打回去了。”

    沈未今日是被同僚强行送回来的。听说是在枢密院遇上了亲自来致歉的晏知院,才知晓此事,当即就捉起了兵器架上的枪,看样子就要往晏宅去,唬得一干枢密院中人好说歹说,亲自把人劝回了家才放下心。

    这件事对沈未是太突然了些……沈遥缩缩脖子,由衷感谢礼部没把放榜定在休沐之日。

    “你呢,阿遥?”裴秀又问:“我来也是想问你,你对这件事是什么想法?若无意,那我们便回绝了晏家去。”

    “不用!”沈遥脱口道,正对上裴秀带着了然笑意的眼睛。

    “晏三郎君为人纯质,晏家也家风清正,确实是良人,”她道,指尖梳理着沈遥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不过,我还是最相信阿遥,不论做下什么决定,都是经过考虑,不违己心的。”

    “阿遥,我再确认一次,你愿意同他结为夫妻、携手与共吗?”

    沈遥眼睫颤了颤,面上微微泛起绯色,半晌,轻而坚定地开口。

    “我愿意。”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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