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震远一直说要将那只兔子烤来吃,可我最后还是将它放了。

    杨震远见我一直闷闷不乐,百般安慰。看着这个平时高高在上、一呼百诺的人放下身段做小伏低,虽然他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我还是咧开嘴,给他看我的牙。

    正聊到在山上的情景,我抑制不住心里的焦虑,对他说:“小白,我们还是去接应一下小青。”

    “也好,免得你在这里一直耿耿于怀,不过要回去,还是要先做些工夫。”

    “不错,这赤兔是不能骑了,便将它留在这里,过来,我还要再给你换张脸。”

    手边的易容药已经不多,我只得一切从简,又从山间找来褚石,将他的脸染成了棕黄色,仿佛大病初愈一般。这才两人共骑向来路奔去。

    走了半日,依然见不到小青的身影,我心下发急:“小青他莫不是一直追回了汉口城?”

    杨震远柔声说:“你别太担心,以小青的武功,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再怎么说,他也还只是个孩子,那欧阳冶看起来就老奸巨滑,我只怕他不知安排了什么鹰谋诡计,小青一心报仇,便知道也是按捺不住。我现在又武功全失,只怕护不得他周全。”

    杨震远在身后抱住我,将两只大手交叠于小腹之上:“凭我的武功,要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真的?”

    “千真万确!”

    “一直一直陪着?”

    “一直一直!”

    在通往汉口城的大路之上,秋风习习,花香浓重,脸上感受着温热的气息,耳里听着他的低声软语,心下竟然希望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永远也不要到达终点。

    半刻之后,他突然说:“还记得在洛阳你找我比武么?”

    “当然记得,那时你拽得要命,我找上门你竟然只给了我一杯茶就拂袖而出,连话也不多说一句,根本就没把我看见眼里。”我抱怨。

    他低笑一声,把下巴抵在我发心:“我二十五岁坐上联合镖局总镖头这个位子,三年来,向我挑战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都是依足了规矩投上拜贴。只有你,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在我面前一坐说‘喂,快和我比武。当时我就在想,这个人啊,虽然相貌平凡无奇,可是那双眼睛真是好看,又大又亮,水汪汪地瞪着我,没半点的逞强斗狠,就像一只小狗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站在面前,让人忍不住想拍拍它的头。”

    “那你还一句话不说就走。”

    “看见你那样一双眼睛,还有谁舍得和你动手。没想到你竟然守住了大门,害得我这个总镖头要出去都得爬墙。再后来……”他先是低声闷,笑声卡在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最后终于忍不住大笑,我掐了他一下,那一次真是丢足了人,还被小青取笑了足足有三个月。

    我回过头,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说的是这个样子么,像小狗?”

    他上下打量一番,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比较像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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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扭过头不理他,他谓叹似地说:“看来你还是不懂。”

    “我懂我懂,你记恨我找你比武,害得你爬墙,所以你骂我是狗。”

    他的头无力地垂在我肩上,突然又斗志昂扬地抬起来:“看来转弯抹角对你是没有用的,我直接问,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么?”

    我沉思一会,小白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武功高,人又聪明风趣,会赚钱,看到我真面目也没有流口水扯衣服,回山上之前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好了。更重要的是,他还会时不时来两句诗,这点让我尤其佩服。想当初,我看到族长的小情人倚在他怀里笑得要多腻有多腻,绞尽脑汁想掉两句诗,想来想去只得一句,于是走上前说:“族长,你真是‘只见新人笑’啊”

    “我会一直跟着你。”

    他突然收紧了手臂,铁链一般缠在我腰间,颤抖地问:“真的?”

    “千真万确!”

    “一直一直陪着?”

    “一直一直。”

    他又是放声大笑,跃起来凌空翻了三个跟斗,落下又将我扣在怀里。

    虽然不明白,可是看见他这么高兴,我的心里也是暖暖的,想跟他一起放声大笑。

    一直来到汉口城,都不见小青人影,无奈之下,与杨震远略作商议,决定先找个地方落脚,再慢慢打探。

    选了二楼临窗的位子坐下,点了几个菜一壶酒,就听不远处几个在谈论,隐约听得“九王”两个字,我心中一动,侧耳倾听。

    一个脸胜黑锅底的中年汉子说:“你说那刺客到底是何人,竟敢当街刺杀九王爷,这如果被抓住,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哪。”

    另一个白胖的说:“那还用说,这几年朝廷愈发不宁静了,九王与德王斗了个热火朝天,为了争权,什么手段使不出来,难保不会有人心里怀恨。还记得一年前苏家灭门,二百三十八口一个没剩,兄弟当年也在徐州,去苏家走了一圈,那叫一个惨,回来后,几天没睡。”

    “你是说,苏家的事是九王做的?”

    “这个不敢说,只是我想,那苏家一向好善乐施,与武林中人关系是极好的,如果是江湖中人做的,那能一点风声也不露么?听说这个刺客来的时候就喊着要为苏家报仇来着。”

    我手一颤,筷子掉落在桌上。

    杨震远压低了声音说:“没想到小青竟然是徐州苏家的人。”

    我用筷子在桌上划来划去:“围攻小青的黑衣人用的是水月刀法,和那欧阳冶一样,欧阳又是九王门下的人,这样算来,苏家被灭纵不是九王指使,也是脱不了干系的。小青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可就是太莽撞了些,去刺杀九王,不是找死么?”

    杨震远抓住我的手:“你没听他们说‘如果被抓住’么?如果,那就是还没有,快些吃,吃过后我去打探一下。”

    食不知味地吃过一顿饭,要了两间客房。杨震远只是日日出去打探,我留在客栈将养身体。九王遇刺,汉口城内风声鹤呖。各级官府怕担上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个个派出军队,拼了命地在城内盘查,但凡有一点可疑,立刻就抓起来,弄得人人自危。

    三日后黄昏时分,杨震远进来,洗去满面灰尘,落了座才说:“三日前的刺客的确是小青,九王受了一点轻伤,侍卫死了七个。据镖局的探子说,那刺客逃进了德王的行宫,被德王迎个正着。”

    “德王也来了?”

    “正是”他颔首。

    我沉默无语,天下最炙手可热的两位大人物竟然齐集这汉口城,九王不用说是为了血婴,德王又为何来此?刘家庄内匆匆一见,第二日我便南下,他应该不知道才对。

    “那好,我们今晚便去德王的行宫。”既然德王与小青朝了面,难保他不会认出小青就是刘家庄坏他大计的二人之一,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只得闯上一闯了。

    德王行宫位于珞珈山上、东湖之滨,与狮子山、侧船山、半边山、小龟山、

    火石山等相互呼应,错落有致。登高远眺,视野开阔,湖光山色,气象万千。行宫构思精巧,群而不乱,典雅凝重,银墙琉瓦掩映于苍翠林木和万花丛中,更显得仪态端庄秀丽。

    与杨震远趁黑跳进行宫,只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人多而不乱,更有巡逻队来来往往。自喂下杨震远妖狐草之后,一直未能好好休息,身子困怠无比,十成轻功只发挥不到三成,杨震远单手托在我腋下,等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时才快步移动。

    进得内院之后,警戒松懈许多,我打个手势,二人分头去寻找。

    沿着回廊一路行来,只见院落重重,大都黑沉沉的无人居住。正打算稍做休息,一阵香气充斥鼻间,我嗅着香味,穿过两个院落,眼前突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是到了厨房。

    我攀上院墙,只见一个宦官模样的人正站在门口,尖着嗓子喊:“你们这些懒鬼,我日日交待你们,任何时候都不得熄了火,猪油蒙了心的糊涂东西,打量着主子不在就偷懒,这次过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都打发到别院去做苦力。”

    厨房二十来号人没一个敢回嘴,只是更加卖力,便是手头没活的也要跑上两圈,免得一不小心被看中,送到别院去。

    待那宦官骂骂咧咧地走了,厨房的人才边骂边将整治出来的菜用青花大碗倒扣摆在一边。

    我的轻功虽然不到三成,但要这些人面前隐藏形迹却是轻而易举,觑了个空,闪进厨房,将案上摆着的菜吃了个遍,到底是王家手笔,不说食材,单是那一套餐具已经人间少见。风卷残云般吞了半刻,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堪堪接近正堂之时,一条人影停在我面前,却是杨震远。同时摇摇头,示意没发现小青。杨震远说:“如今只剩这正堂了,这里的卫兵比别处又多一些,那德王便应该在此处,要不要看一看?”

    我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两个人借着花木、假山一路隐藏,摸近正堂,只有几丈之遥时,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朗声说:“知有故人来访,本王特在此恭候。”黑夜里,声音远远地传出去,顿时惊却了一干卫士,无数的火把将正堂照了个恍如白昼。

    我一咬牙,拖着杨震远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德王待我走近,皱眉说:“你便是刘家庄那人,苏荐青的师父?”

    我不原在众人面前转换容貌,听得他话中有质疑之意,冷笑道:“‘此恨绵绵’的滋味好不好受?”

    德王挥挥手让一干卫士退下,说:“先生还请进来说话,外面更深露重。”

    进了正堂大厅才发现,偌大的房间竟只得我三人,不明白他倒底是有恃无恐还是故做玄虚。

    厅里摆设甚是朴素,德王先落了座,我和杨震远对看一眼,默契十足地分选两个方位,与他成犄角之势,暗自戒备,知道厅内若没的埋伏便罢,若有,发动的关键必在德王身上,因此两人四只眼睛只是瞬也不瞬地盯住他。

    两名小婢送上茶来,我一口饮尽,杨震远自服过妖狐草后百毒不侵,也是一饮而尽。

    德王轻抿一口茶,说:“自刘家一别后,本王时常想起先生,对先生的武功谋略佩服得五体投地,今夜能再见先生一面,真是大慰平生。”

    我不耐烦听他拉关系,只说:“小青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德王一笑:“他对我说你一定会来找他,你也一见面就迫不及待,真是师徒情深,令人羡慕。小青么,他现在是王府的客人,先生若要见,本王也不好鹰拦,只是尚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挥挥手打断他的话:“你别叫我先生,先生先死,你喜欢你去做先生。你放出消息说小青在这里,不过就是想要‘此恨绵绵’的解药,这便给你,只是你要知道,我既有本事在你身上下一次毒,便也能下第二次,你可别耍什么花样。”说着将一枚小小的药丸弹向他,他接过来看也不看地吞掉,走到门口叫来两个人吩咐道:“去把地牢中的客人带到这里来。”又转过身说:“这位便是二十四联合镖局总镖头杨大侠吧,本王闻名已久。”

    杨震远也不再否认,抱拳说:“区区一个镖头,混口饭吃而已,哪里当得闻名二字。倒是德王,出入朝堂,封候拜相,风光无两,有朝一日便是做了皇帝也不稀奇。”

    我看着杨震远,他一向使人如沐春风,不知如今为何竟言辞尖刻起来。

    德王朗朗一笑说:“杨大侠这话可不能乱说,父皇他一向身体安泰,千秋万载一统天下,这皇位如何能轮得到在下。”

    我哈地一声笑:“亏你说得出口,千秋万载!难道他是老妖怪么,永远不死,他死了,皇位自然是别人坐,我不信你不想要。”

    德王没料到我竟如此直言,难皇家最忌讳的死字都说出口,他怒喝一声:“你……”

    “我怎样?”我更大声地吼回去,“世上哪个不死,他死得,我便说不得么?小白,你说是不是?”

    杨震远小声说:“这些话放在心里即可,不用说出来。”那些熟悉的笑纹又众嘴角蔓延开来。

    我向德王扮个鬼脸,却不再和他辩下去。

    正说着,那个在厨房骂人的太监快步走进来,躬身问道:“王爷可是要传膳?厨房已经准备好了,再等下去便凉了。”

    德王沉吟一会道:“便摆在沁芳阁吧,我与杨大侠和……”看向我。

    我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吼道:“你看我干什么?你想吃就吃,难道还要人看着才能吃。”

    杨震远在一旁接口:“他姓凌。”

    “和凌先……兄共饮几杯。两位先请,本王更个衣便来。”

    我摸摸鼻子。

    仆人在前头领路,我们来到沁芳阁,这沁芳阁是一座落于水旁的小亭子,雕梁画栋,四周花木扶疏,临面一涨池水,鳞鳞泛着波光,一踏进,便如进入另一个天地,令人心胸为之一畅。

    我向杨震远说:“这里如此清幽,又临水,倒真是个抚琴的好地方。”

    德王深深地看我一眼说:“难得凌兄好雅兴,少时便请抚上一曲,也让我们凡夫俗子沾沾凌兄的风雅。”

    杨震远低声骂他:“不知死活!”

    围着石桌团团坐下,小青也被两名卫兵带过来,我抢上前去上下打量,一袭新衣,神清气爽,看来德王倒也没难为他。

    将小青也拉到桌前坐了,各色酒菜流水般送上来,我一看就暗叫不好。果然,待摆好后八个女婢福了一福,伸出手将盖在上面的青花大碗同时揭去。只听得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八声脆响,八个青花大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德王脸色鹰沉无比,杨震远小青二人也都是既惊讶又好笑。

    桌上的八个大碗有七个是清洁溜溜的空碗,边缘还被人舔过。

    惟一一个盛之有物的是一碗三鲜汤,蘑菇银耳燕窝都被捞干,只有几根菜梗在里面飘浮着。

    杨震远说:“这便是王府待客之道?”

    小青也冷冷地说:“师父,你到底是来救我,还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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