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一族作为大虞国的王室,兴盛多年,自然是人口庞大。
严格意义上来说,陈剑仇是一位宗室。从他的名字上就能看出来,与陈剑秋一样,都是“剑”字辈,而陈书华则是“书”字辈。
不过因为宗室人口太多,那些偏远的宗室也谈不上多么好的待遇,还是要靠自己的本事谋生,顶多是比普通人多些门路,可也相当有限。
正因如此,陈剑秋和陈剑仇的差距极大,陈剑秋作为国主的女儿,是被大玄朝廷正式册封的郡主,而陈剑仇只是一个品级不高的武官,前者都未必知道后者的存在。
一般情况下,普通武官自然是无法插手这种涉及到宫廷阴私的事情,不过徐教容提出让陈剑仇来摸查自然有她的道理,因为陈剑仇任职于青鸾卫。
此青鸾卫非彼青鸾卫。
因为大魏曾经短暂统治过婆罗洲,所以大虞国事事效仿大魏朝廷,包括一应官职,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大名鼎鼎的青鸾卫。可以说婆罗洲一直跟在中原后面过河。
青鸾卫的主要职责有两个,一个是对内监察百官,对外收集情报,第二个是负责仪仗和护卫,其前身正是仪鸾司。所以青鸾卫才在前朝大魏号称天子亲军。
如今道门将皇帝与天子分离,自然也不存在天子亲军的说法,再加上北辰堂的强势,青鸾卫的地位大大降低,不过在大虞国这边,青鸾卫还是个相当要害的机构,是国主
亲军。
也正因如此,许多偏远的宗室成员都被填充到青鸾卫中,这些宗室成员没有继承权,又是自家人,反而能够信任。
陈剑仇便是其中一员,如今担任四品指挥佥事。
前面已经说过,在大玄朝廷,青鸾卫被一再弱化,如今只是亲军都尉府,最高主官不过三品。
大虞国则维持了大魏的旧制,青鸾卫的全称是青鸾卫都督府,最高堂官是从一品的青鸾卫左都督,其下设正二品的右都督两人,以及从二品都督同知和正三品都督佥事若干人等,再往下才是正三品都指挥使,每位指挥使下设从三品指挥同知和正四品指挥佥事各两人。
四品指挥佥事听着很高,可也要看是哪里的四品,大虞国的四品显然无法与大玄朝廷的四品相提并论,更无法与道门的四品祭酒道士比较。
当齐玄素乘坐飞舟离开社稷宫开始为期半月的府县之行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位新到任的次席副府主所吸引,揣测这位新近崛起的少壮派人物会去什么地方,会不会搞突然袭击,会不会玩微服私访那一套,不少人正盯着婆罗洲的地图严防死守。
哪怕是掌府真人王教鹤,也比较关心齐玄素的动向,吩咐下面的人要把表面文章做到位。
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陈剑仇这个小人物。
当陈剑仇被徐教容召见的时候,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剑仇的母亲因为难产去世
,父亲是一名武官,在一次镇压土司的战事中战死,那时候的陈剑仇刚刚十二岁。偶然的一个机会,他结识了徐教容,在徐教容的保护下,他才没有被吃绝户的亲戚赶出家门。
陈剑仇勤奋好学,通读道门经典,对于儒门经典也颇有涉猎,曾经想要考入道门,但因为其过多的儒门思想而遗憾落榜,后来在徐教容的推荐下,进入了大虞国的青鸾卫。在这个过程中,徐教容一直给予资助,所以陈剑仇视徐教容为母,事事听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剑仇与徐教容的关系,有些类似于齐玄素与七娘的关系。
因为徐教容的身份特殊,所以陈剑仇很少能够见到徐教容,大多时候只能在一些节日才能短暂见上一面,如今不年不节,突然见面,他自然摸不着头脑,不过也大概能猜出徐教容是有事找他。
两人见面的地点当然不在社稷宫,而在升龙府的一处酒馆之中,陈剑仇是此地的常客,同时这也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相识的地方。
单独的包间内,徐教容端起酒杯,笑道:“犹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大的小人学着大人借酒消愁,当真是好笑又可爱。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你已经长大成人。”
陈剑仇有些羞赧。
徐教容没有过多客套,抬手设下禁制后,说道:“我这次见你,是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你。”
陈剑仇脸色一肃:“义母请讲。”
徐教
容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应该知道国主病了的事情。”
陈剑仇一惊。
关于此事,他当然有所耳闻,只是没当一回事,今日听义母突然提起,自然是大为惊讶,难道说这里面还有什么蹊跷?若果真有蹊跷,那岂不是弑君?亦或是巫蛊之事。
无论是哪一件,都足以震动朝廷。
徐教容顿了一下,说道:“我怀疑此事有些蹊跷,要你帮我查一查,最近宫中可有什么异常。”
陈剑仇愈发惊讶。
婆罗洲道府一向不管大虞国的宫廷之事,那位掌府大真人更懒得去看这些如小孩子玩闹一般的琐事,他的义母作为掌府大真人的秘书自然也从不过问此类事宜,可这次却破天荒地主动插手,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乱子。
徐教容看了眼陈剑仇的神情,继续说道:“这件事还牵涉到陈首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休说是你,便是我也分辨不清,所以这次调查,你只能独自在暗中进行,不可泄露半分。”
陈剑仇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正色道:“是。”
徐教容慢慢地喝了一口酒,举止优雅,让人一见赏心悦目。
陈剑仇却感觉自己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义母突然过问宫廷密事,又直言国主之病大有蹊跷,想来不会是无的放矢。其中牵扯到身为国主妹妹的陈首席,更是让他联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件事不仅仅是牵涉到宫廷阴私那么简单,还牵扯到了婆罗洲道府内
部的明争暗斗。
徐教容放下手中酒杯,轻叹了口气:“如今天下,表面上似乎是四海升平,如凤麟洲之乱,不过是癣疥之疾,不足为虑。实际上早已经是暗流涌动,在这个时候,上面的大人物们是励精图治还是无为而治,是宽仁还是严苛,都不会太过影响大局了,是宽亦误,严亦误,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有大的改变,这就是大势浩浩汤汤。只是身处大势之中的人的结果还是有所不同,有人会身败,有人会名裂,有人会身败名裂,还有人会趁势而起,成为弄潮儿。”
陈剑仇面露惊异,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当然能够听出义母话语中的悲观态度,是对道门三道纷争的悲观,似乎也在暗指如今的婆罗洲道府形势。
徐教容略微收拾心情,转而说道:“扯远了,还是说正事。查明大虞国主的病因,不到十个字,可这九个字背后的事情,将来倘若写成案卷,只怕是堆积如山。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件事上系玉京金阙的决策,下关凤麟洲无数生灵的安危,其间波谲云诡,深不见底,你若一步踏错,立时就是自身难保,所以一定要慎之再慎之。”
陈剑仇脸色凝重:“我一定谨慎行事。”
徐教容站起身来:“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无论查到何种程度,都给我一个答复。记住,一定要以保全自身为重。”
“多谢义母关心,我一定给
义母一个满意的答复。”陈剑仇也跟着起身。
徐教容看了他一眼:“若是这件事做好了,也许能让你进入道门。正如我方才所说,大势已定,可每个人的结局未定,你到底是怎样的造化缘法,最后还要看你自己。”
陈剑仇又是一震。
徐教容最后送给陈剑仇三道符箓,名为“太隐匿形符”,可以用来隐匿身形,除非是造化阶段的高人,否则不会有丝毫察觉。
这三道符箓,陈剑仇可以用来刺探,也可以用来保命,全看他如何使用。
徐教容离开之后,陈剑仇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独自把酒壶里的酒慢慢喝尽。
他有一种预感,他正被牵扯到一股巨大暗流所造就的漩涡之中,稍有不慎,就要覆亡其中,不过这也是他的机遇,正如义母所说,只要办好了,就能一飞冲天。想来这也是义母决定让他来负责此事的原因之一。
一直到傍晚时分,陈剑仇才离开酒馆,返回自己的住处。
第二天一早,他来到青鸾卫都督府,以办案的名义查看了一些卷宗。
因为青鸾卫有护卫王宫的职责,所以何人何时进入王宫,又在何时离开王宫,在青鸾卫这边都会有相应的记录,他不必直接去查国主的病案,只需要通过化生堂道士、太医们出入王宫的频率和时间,便能大概推断出国主开始发病的时间。
若是直接去查国主的病案,那才是引人注目,很可能他还没查
到什么实质内容,便已经引起了幕后之人的警觉,然后就是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很快,陈剑仇便大概推断出,国主感觉不适大概始于上元节前后,在上元节的前一天,国主第一次请了化生堂道士入宫为他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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