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是整个大御最富裕,面积最大的城池,又是天子之城,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即便到了夜里,街市上依旧热闹非凡。
城东被特意划出了一片地方,专门提供给各地商人经商,这里店铺林立,品类丰富到足以将人们的衣食住行通通包揽。
苏堪年点名要吃的阳春面,面馆在大街的中间位置,是一家很多年的老店了,因为味道好,京城当地大多数人都是这家店的常客。
郑琋到的时候已经接近亥时,面馆里还有几桌客人在吃面,听他们说话的内容,都是附近商铺的掌柜,夜里打烊了过来吃点夜宵。
面馆里忙活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其中的妻子看到郑琋进来,笑着招呼:“姑娘,吃什么面?”
“阳春面,我带走。”郑琋回答。
“好嘞,您稍等。”
老板娘朝后厨的方向喊了一声,然后甩着肩上的布巾擦了擦离郑琋最近的凳子,“你先坐下等等,很快就好。”
郑琋点了点头,在凳子上坐下。
这时外面又进来几人,老板娘继续忙活着。
郑琋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只需要抬起头,就能将整个面馆收入眼中。
空气中飘着浓郁的面香,她本来是不饿的,可现在也被勾起了馋虫,于是招招手,让算账的老板又加了碗面。
面馆的效率很高,郑琋等了没一会儿,面就做好,被老板娘送了过来。
外带的面,食盒和碗是要交押金的。郑琋付了钱,提着食盒走出面馆,大街两侧挂满了灯笼,很多商铺都在关门,外面的烛火却不熄,照的街面灯火通明。
踩着亮光走了一段路,正碰上一名老人,挑着装了蜜饯的竹篮打算回家。
郑琋叫住他,“蜜饯怎么卖?”
老人停步,笑着回答,“原本是五文钱一包的,不出意外姑娘就是今天最后一位客人了,收你三文就行。”
说着,他弯腰从篮子里拿出一包蜜饯递给了郑琋。
郑琋伸手接过,给了他五个铜板,“夜深了,老人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
老人看着掌心的铜板,犹豫着要还回两个,可是郑琋不收。
“好吧,那就多谢姑娘了。”
郑琋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途径一处无人的巷弄,黑暗中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郑琋的耳朵动了动,停下了脚步。
巷子里,被捂住口鼻无法发出声音的柳襄景睁大了眼睛,他拼命挣扎,试图从钳制住他的人手中脱困而出。
却无奈背后的人体型健硕,力气特别大,任他如何使劲,都无法掰开他的手掌。
难不成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柳襄景心中凄惶,眼泪都憋出来了。想他堂堂朔州第一才子,第一次来京城就死于非命,未免太可惜了些。
他还没有在会试中一鸣惊人呢?!
柳襄景感受着紧贴在自己脖颈上的冰凉利器,泪眼朦胧地看着巷子口那道模糊身影,祈祷自己眼下唯一的希望能发现自己。
可是眼见那人停下脚步没多久就又迈步离开,柳襄景一颗心沉到了湖底。
完了,没救了,我命休矣。
已经做好准备闭眼等死,柳襄景就听到耳边一阵急速风声,然后就是“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后的墙面上炸开。
力道之大,以至于从墙面上震落许多砖土,飘飘洒洒迷的人睁不开眼。
身后禁锢自己的力量陡然消失,柳襄景愣愣地转过身看去,就见刚刚那个劫持他的人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撞了,后背紧贴在墙上,头耸拉着,人已经昏迷过去。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正中间插着一根树枝一样的东西。
柳襄景情不自禁走进了两步,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认出来那是支竹筷。
“你没事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柳襄景一大跳,他的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也贴到了墙上。
顺着声音来源抬起头,郑琋提着食盒蹲在墙上,正担忧地看着他。
见柳襄景看过来,她从容站起身,一跃跳到地面上,落地时衣袖翩翩,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
明月高悬,黑衣女子从天而降,清冷的光晕打在她的侧脸,在夜里更显深邃的眉眼精致如画,闪着柔和的光一样,深深印刻在柳襄景心上。
“你受伤了。”
问话没有得到回应,郑琋就又走近了几步,看到了柳襄景脖子上的血痕,便开口提醒他,“如果严重的话,你最好赶紧去看大夫。”
“啊?哦!”柳襄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眼睛却放在郑琋身上,一转不转。
“那个要杀你的人是谁?你要去报官吗?”郑琋在宿金县城帮衙门抓了几年罪犯,遇到这种情况就忍不住寻根问底。
“他吗?我不认识他。”
“那他为什么要杀你?”
“我也不知道。”柳襄景说着,突然一笑,“可能是哪个书院的学生嫉妒我的才华,看不惯我,所以才会买凶害我。”
郑琋闻言皱了皱眉,“你也是上京书院的?”
“我不是,我是朔州书院的,是进京参加会试的举子,和他们可不是一路人。”
“是吗?”郑琋四处看了下,说:“既然有人要杀你,肯定是你在不知道的时候得罪了人,没查清之前,你一直都会有危险,现在夜已深,你再呆在外面不安全。”
柳襄景有些不好意思,“你是要送我回住处吗?”
郑琋摇了摇头,把手里的食盒往上提了提,“我还有事。你从巷子里出去,沿着大街往人多的地方走,城防营派出的有夜巡的士兵,你可以找他们帮忙。”
说着,她指着墙角昏过去的杀手,补充道:“带着他一起,城防营的人可能会从他嘴里问出什么。”
柳襄景眨了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自己身侧的大块头,“我,我怎么带他过去?”
郑琋看了看柳襄景的清瘦身板,又看了看地上杀手的身形,思索了一下,淡淡开口,“从地上拖过去。”
柳襄景试探着弯腰拔了下钉在大块头手上的竹筷,拔不动。
他刚想摇头说我不行,回过头就看到郑琋转身,以为她要走,赶紧跑上前,伸着手想要拉住她的衣袖。
郑琋微微侧身躲过,疑惑地看向柳襄景,“你做什么?”
柳襄景一脸委屈,“别丢下我,我,我怕还有危险……”
郑琋无可奈何,只能和他解释,“我不走远,只是到巷口看看有没有人经过……算了,还是我陪你走一趟吧。”
说着,她把手里的食盒往柳襄景怀里一放,然后走到那杀手身旁,拔出竹筷,提起他的衣领,半提半拖地往巷子外面走。
走到柳襄景面前,看他还在抱着食盒发呆,眼神询问:还不走?
“哦哦,走!”
柳襄景回过神来,赶紧跟了上去。
从巷子里出来,不远处就是灯火通明的大街,虽然人已经不多,但是久违的人声还是让柳襄景真真切切有了死里逃生的感觉。
不顾旁人震惊看向他们的眼神,柳襄景快走几步与郑琋并肩,侧头看着郑琋,“今天多谢你救了我,不然我可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不用谢,顺手而为而已,就算是换了其他人,遇到这种事也会出手帮忙的。”
“可是世上那么人,我偏偏遇上了你。”柳襄景这句话的声音很低。
但是以郑琋的耳力,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这很正常。”她的神色如旧,似乎是完全没听出柳襄景话中的深意,“毕竟当时路过巷口的就只有我一个人。”
柳襄景:“……”
默默抱紧怀里的食盒。
走在街上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巡视的城防营士兵。
巧的是,今晚带队值夜的人正是宁觉。
对此,郑琋更是毫无顾忌地就将依然昏迷不醒的杀手和柳襄景一起交给了宁觉。
临分别之际,柳襄景很是依依不舍,踌躇了许久,终于又走到郑琋面前,先是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说:“救命之恩毕生难忘,姑娘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郑琋注意到柳襄景这句话问出来后,宁觉的注意力也放到了自己身上,但她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自己的名字。
她今晚从救人开始,到当街拖着杀手行走,最后再直接和宁觉打交道,就没想着遮遮掩掩。
等她回到苏家祠堂,就看到苏堪年躺在地上,右手放在腹部,一脸虚弱的模样。
“你终于回来了。”
郑琋懒得陪他演戏,直接把食盒放在地上,打开,端出自己的那碗面来。
虽然在外面耽搁太久面已经凉了,但她挑起一筷子尝了下,觉得还不错,暗叹人家怪不得能把店开那么多年。
苏堪年见郑琋不理他,很快就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伸着脖子往食盒里看了一眼,乐得眉开眼笑,“我还以为没我的份,只能看着你吃呢。”
看到面碗旁还放着一个油纸包,他打开一看,更是开心,“竟然还有蜜饯!”
郑琋白了他一眼,“我没那么缺德。”
“所以你是个好人。”苏堪年到食盒里去翻筷子,半晌疑惑开口,“怎么只有一支?”
郑琋吃面的动作一顿,然后又恢复如常,“我拿去救人了。”
“拿筷子救人?”苏堪年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粗心忘带了就直说,我又不会嘲笑你,干嘛要骗我呢?”
于是郑琋就把遇到柳襄景的事情说了出来。
苏堪年一边找可以替代筷子的东西一边听,终于在角落里翻出一支毛笔,上好的狼毫被他拔的干干净净,只剩一根光秃秃的笔杆。
“在京城里杀人?那书生肯定惹了什么大人物,也是他命好遇到你了,不然死了多冤。”
敢在京城犯事的人,要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亡命之徒,要不就是位高权重有背景,即便事发也有人帮忙遮掩。
总而言之,这两种人,不管柳襄景惹了哪一方,事情都没那么简单平息。
苏堪年“呼噜呼噜”津津有味地吃着面,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然后接着说:“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既然你把人交到了宁觉手上,那大概是不会再出问题。宁觉那小子,虽然脑子一根筋,但优点是人正直,我能推测出来的东西他肯定也都清楚,所以他会好好保护那书生的。”
同一时间,城防营地牢。
宁觉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暗道肯定是有人在背地里说自己坏话。
抬起头,手指抚过马鞭,开口时的语气漫不经心,“既然醒过来了,那就睁开眼,只是按例问几个问题而已,别逼我用刑。”
被绑在木架上的大块头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他似乎是刚发现自己周遭的情景,眼神中满是惊恐,“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什么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宁觉伸出手指示意他闭嘴,“小花招都给我先收起来,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
“是谁指使你去杀柳襄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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