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宴席上的时候,新郎官敬酒正好快要敬到苏堪年他们那一桌上。
走到宁觉身旁坐下,苏堪年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想要找到郑琋藏在哪里。
人群里的郑琋被他看的眼皮直跳,虽然她接受了苏堪年的好意,“同意”了让他帮忙查找给她留信的那个人的身份,但他这也太明显了吧。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认识?
郑琋眨眨眼睛,给苏堪年使了个眼色,提醒他多少收敛些。
苏堪年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郑琋是要他过去。
他心中雀跃,刚要起身,就冷不丁被人拍了肩膀。
新郎官刘韵之走了一圈,喝得已经有些多了,大着舌头凑到苏堪年和宁觉身边,红着脸笑得像个傻子。
“来,哥哥敬你们一个,传给你们些好运气,争取早日像哥哥一样成家立业。”
宁觉将杯中的酒喝了,笑笑没说话。
“我不着急”,苏堪年接过刘韵之递过来的酒杯,喝了一口后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才不想这么早娶妻,不然的话到时候万一娶了个母老虎,那就得多挨两年打。”
此话一出,桌子旁众人轰然大笑,刘韵之更是哭笑不得:“你又在调笑我了。”
在场众人皆知,新娘子是将门之后,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武功高强,但脾气也是数一数二的火爆。与刘韵之两人虽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一对爱侣,在长久的相处过程中却也少不了磕磕碰碰的一些小摩擦。
通常到了这个时候,手无缚鸡之力的刘韵之都是最先认怂道歉的那个,一方面是新娘在年纪上小他几岁,另一方面则是真的打不过。
“说真的,这都成亲了,你应该要拿出你身为一个男人的威严,不能再让那个疯丫头压着打了。”苏堪年劝的真心实意。
他和宁觉以及在场的其他几个世家子弟与新娘同龄,因为性情合得来,彼此关系还算不错,眼下口无遮拦,也是平常打趣惯了,嘴一张,脑子都没转,就直接说了出来。
新房里,尚不知自己被人当众叫了疯丫头的新娘子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刘韵之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没事啊,反正都习惯了,而且我皮实耐打,总比让她生气以后去打桩子的好吧,那多伤手。”
“算了算了”,苏堪年觉得自己没吃多少东西就已经要饱了,他把乐在其中的新郎官推到下一桌:“我看出来了,你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下一桌,下一桌,你赶紧去敬酒吧!”
刘韵之走后,宁觉挖苦苏堪年:“就你闲着没事挑拨人家夫妻感情,这下如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吧。”
苏堪年往椅子上一坐,叹息道:“成了亲的人可真可怕。”
“成亲不可怕的。”
隔壁桌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苏戡年与安瑀同时转过头去看,原来是唐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们旁边那桌。
唐翊将椅子翻过来,正对着两人坐着:“苏戡年,如果你有喜欢的人的话,成亲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而且我觉得你爹应该也会想看你成亲生子,看你幸福,所以你可以不必执着于……”
郑琋只一会儿功夫没去注意苏堪年,结果就听到那边突然传来尖叫声、瓷器的碎裂声,以及桌椅板凳之类倒塌的声音。
定睛一看,就见最混乱的地方,苏堪年与唐翊打成了一团,旁边还有手忙脚乱劝架的众人。
唐翊明明知道苏堪年对他,不,是对他的家人有心结,偏偏还要在宴席上凑过来,说了那样一番诛心的话。
苏堪年脾气不好,父亲更是他的逆鳞。
当唐翊提到苏堪年的父亲时,宁觉就预感不妙,结果还是没能拉住疯起来的苏堪年。
“你不配提起他!”
苏堪年一脸平静的打断了唐翊的话,并在唐翊愣神的时候一拳挥向了他。
苏堪年是会武功的,但他打唐翊的时候完全是没有任何章法的瞎打,只求拳拳到肉。
初时唐翊无法应付,但打着打着也被激发出了血性,凭着感觉一拳砸在了苏堪年右脸上,然后就像是突然开了窍,学着苏戡年那样,一拳拳朝对方身上挥。
两人就这样互殴了一会儿,直到唐翊的护卫赶来,把唐翊从地上拉起来带了出去。
然后没了对手的苏堪年就跟唐翊的护卫打了起来。
护卫不敢真的伤了苏堪年,只被动的守住要害,后来还是宁觉动手,才将人勉强制住。
但真正让苏堪年冷静下来的,是闻讯匆匆赶过来苏广龄。
苏广龄到的时候,苏堪年还在宁觉的手里不断反抗,整个人状若疯癫。
“啪”的一声,苏广龄毫不犹豫的给了苏堪年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的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住了。
宁觉震惊的看着苏堪年快速肿起来的脸颊:“苏大人……”
“宁公子,有劳你了。”
苏广龄看也不看被打懵了的苏堪年,他向宁觉道了谢,然后又朝众人施了一礼:“苏某教育无方,顽劣孙儿惊扰了诸位,苏某在此向诸位赔罪了。”
“苏先生言重了。”在场众人哪敢接苏广龄这一礼,纷纷避让应和。
“刘公子”,苏广龄看向站在一堆杂乱秽物之间的刘韵之,以及闻声从新房跑出来保护自家夫君的新娘子,面带愧色,道:“今日真是对不住,大喜的日子却让你们遇到这种事,是老夫之过。”
“苏老先生不必如此,我等无事。”刘韵之说着,脸上浮现为难的神色:“只不过唐公子那里或许会有些麻烦,我看唐公子伤的不轻。”
苏广龄沉吟片刻,道:“老夫会前往唐家赔礼道歉。”
听到此话,苏堪年像是突然清醒过来,挣扎着要起身,一时不察被宁觉敲了后脖颈,晕了过去。
之后,苏广龄带着失去意识的苏堪年离开了刘家,众宾客也无心再留,相继告辞了。
郑琋目送苏堪年被上马车,打算悄悄离开刘府。
翻墙离开之前,她又碰到了王清衡。
因为宴席上的闹剧,刘府后院乱作一团,女眷所在的小院里有人出来看热闹,被打斗的场面惊到,慌乱躲避间有不少人受了伤。
郑琋看到王清衡时,他正站在一名女子身旁,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巧的是,那女子就是宋兰绮,此时她正脸色苍白,额角冒出细密冷汗,一副痛苦难当的模样。
她带来的丫鬟扶着她,面色不虞地和王清衡说着话,“这位公子,你也太不小心了,走路怎么能不看着脚下的路呢?我们家小姐身子骨弱,哪里经得起您这么一撞?”
“是我的错。”王清衡低头赔礼,“刚才人群混乱,这才无意间冲撞了小姐。这样吧,我送小姐去看大夫。”
宋兰绮嘴唇微抿,有些紧张地挽着丫鬟的胳膊,并不敢抬头去看王清衡,“我没事,只是崴了脚腕,而且我父亲也在这里,公子不必忧心。”
“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名叫江儿的丫鬟态度很强硬,“是他害你受伤,自然要负起责任。”
“是是是。”王清衡一个劲点头,“既然令尊也在,那我就先带小姐去找令尊,然后再去请大夫。伤筋动骨不是小事,如果留下什么毛病,实在让在下心中难安。”
宋兰绮垂眸想了片刻,点头,“那有劳公子了。”
“小姐客气。”王清衡粲然一笑,“我姓王,王清衡,还未请教小姐名讳?”
大御风气开放,男女之防没有太过严格,所以王清衡这样当众询问女子闺名的举动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宋兰绮回答的也没什么顾虑,两人姿态从容的交换姓名后,便一同离去。
而在他们不远处,郑琋收回视线,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在她的意料之外了。
只不过她不想再去提醒那位宋姑娘什么。
毕竟路都是自己走的,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她插手太多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翻身跃过墙头,郑琋也不打算去看苏堪年的情况了,而是直接回了客栈。
苏广龄对孙子的爱护是众所周知的,即便在众人面前动手打了他,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只是无奈之举。
更何况,苏广龄不像苏堪年,话本里后来重回官场权倾朝野的太傅大人可不好糊弄,他要是真想让苏堪年受点罪,那她去了也没用。
这么想着,郑琋安心不少,不是她不帮苏堪年,她总不能去跟人家亲爷爷抢人。
但是事实证明,有的时候传言并不可信。
发生在刘家的事,参加婚宴的人还未全部散场,就已经传的人尽皆知。
客栈的一路上,郑琋听到许多人对此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一回事,刘家公子大婚,苏小爷也能去闹?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谁说不是呢,你说苏小爷平日里小打小闹的众人也不当回事,可是这搅乱别人的婚宴……哎,人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苏小爷这事做的荒唐啊。”
“可不是嘛,你没看到刚刚从刘家出来时候苏大人的脸色吗?苏小爷这回是闯了大祸了!”
“苏大人也是,就算只有一个孙子,也不能这么惯着。现在好了,把人惯坏了,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说到底苏大人虽为帝师,教出来的其他学生也都不错,怎么轮到自家儿孙时就不行了?之前是他膝下独子出事,现在又是孙子,都这么不成器。”
“苏家那位你也敢提?你可真大胆。”
“这有什么不敢提的。苏玉图贪墨赈灾银粮众所周知,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他都敢做,我为什么不敢说?”
……
郑琋听了一路,若有所思地回了房间。
有关苏堪年的事未免传的太快了些,而且舆论如此一致,如果没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的话,她是不信的。
事情甚至牵扯到已经离世的苏玉图身上,表面上是指责苏堪年性格跋扈,实际上却把过错安在了苏广龄身上。
教子无方。
苏广龄身为帝师,寻常人若是敢把这个词和他联系在一起,无疑是对皇权的蔑视。
可是现在的事实却是,真的有人把这盆脏水泼到他身上。
这是在京城,天子脚下,谁敢这么行事?
郑琋心里有了个大胆的设想,但要证实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所以等到晚上的时候,她改变了主意,还是决定要往苏府去一趟。
去之前,路过马棚,墨玉冲着郑琋叫了一声,她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了它脖子上的挂着的铃铛上。
犹豫了一下,郑琋走到墨玉身旁,抚摸着它的脑袋,试探着去解铃铛。
一边解一边还在转移墨玉的注意,“你也不想下次见面还被苏堪年纠缠吧?咱们把铃铛送给他,等明天我给你换个更好的。”
墨玉被摸的舒服,甩了甩尾巴,打了个响鼻,任由郑琋把铃铛拿走。
郑琋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再次把苏堪年和墨玉作了比较,然后摇了摇头,没法比,墨玉乖的多。
拿上了铃铛,郑琋就往苏府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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