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Chapter66海尼根之日（一）-第一章 少主

    

    每年的这一天，边曦钺都要回家提前准备，好在这一天里去祭拜父母。

    这一天不仅是边曦钺父母的忌日，也是很多史瓦茨人的忌日。

    祭拜父母当然不需要整整一天的时间，边曦钺也没有坐在父母坟前发呆的习惯，而她的父母也根本没有一座坟墓，那天死去的绝大部分史瓦茨人，都被埋在荆棘林内。

    刽子手们杀死史瓦茨人后，总需要有个地方处理那些尸体，而他们选择的地点，便是荆棘林。但他们明知道这林子里有成群结队的腐怪，他们不敢进来，而他们采取的手段也相当简单粗暴且“机智”：他们在荆棘林前挖了个大坑，将所有尸体埋进去，将坑填实、夯平，再在上面种上一模一样的树，如此一来，荆棘林只是面积稍稍扩大了一点点而已，所有人都不会在意。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任谁也很难相信会有人做出这样的事，他们的行为那么残忍，却又那么自然，自然得就好像真的只是在植树造林一样。

    即便这一天不来拜祭父母，哪怕只是一个人待一天，她也要请假出来，总之，这一天内，她绝对不会和任何拜锶人相处。

    边曦钺曾一度想要找到父母的骸骨，将他们重新安葬，可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那么多的同胞骸骨都在一起，根本就没法分清谁是谁，再说，大家都一样，便也不觉得凄惨了。大家都在一起，大概在另一个世界就不会觉得孤单了吧。

    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存在的话。

    而所谓的“祭拜仪式”，其实是提着水桶，来给这边的树浇浇水，尽管这些树从来都不需要人打理，依然是整个熔城最挺拔、最健壮的一片树林，但每逢特殊日子，总要举行一些仪式性的纪念活动，所谓的纪念活动也从来不是为了死人，只是为了活着的人们自己安心罢了。比起什么“彼岸”、“灵魂”、“来世”之类玄之又玄的说法，边曦钺宁可相信另一种更扯的说法：这些茁壮成长的树木，便是那些长眠于地下之人的新生。

    返回时，还没走出林子，边曦钺便察觉到一丝一样气息，她心中狐疑迅速加快脚步，却见森林边缘村口的位置竟围了不少人。

    平常为了安全，村口通常不会聚集太多人，就算偶尔短暂聚集也会迅速疏散，今天这场景看起来实在是不太寻常。

    边曦钺立即凑上去，却见一人竟倒在血泊之中，看样子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几个村里的同伴正抱着他的身体哭泣。

    边曦钺一眼辨认出，那是“采买队”的成员之一，聂格。

    这里毕竟只有一个小村子，根本无法完全自给自足，仅靠内部供应虽然能勉强维持温饱，但生活中的许多物资还是要靠外部供应。其中一部分的物资供应，便来自“采买队”。

    “采买队”专门负责去熔城里采购物资，成员通常都是身强力壮、体质较好、耐力较强且皮肤白皙的年轻人，他们会戴上浅色的假发，有些人还要戴上眼镜，扮成拜锶人，到熔城各处去采买大家所需的物品。

    看似简单的工作，其实非常危险。

    虽然这些人乔装打扮之后看起来跟拜锶人几乎没有区别，但只要他们的乔装打扮被拆穿、暴露了史瓦茨人的身份，那么他们不仅会被驱逐出商店，还会被抢走财务，轻者会被报警抓起来，或是遭受普通民众的唾弃和殴打；重者便会以任何可能的方式死去。

    一开始这项工作非常危险，但经过长时间的摸索和磨练，大家已经掌握了许多规律和技巧，近几年已经很少暴露，也鲜有意外发生。

    倒下的聂格遍体鳞伤，但最为显眼的，便是鲜血淋漓的右边身体，以及右肩上的孔洞，很明显，是枪伤。想必他应该是在外出采买的时候被人识破，遭受了殴打和枪击。

    原本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大家都会尽量避免外出，震惊悲痛至于，边曦钺也很纳闷，为什么聂格要在这个日子到外面去采买？

    王诗诗正是抱着聂格的尸身痛苦哭泣的其中一人，她抬头看到边曦钺的脸，忽然站了起来，抹了把脸，哽咽着说：“我知道你为什么露出那样的眼神，想知道聂格为什么出去是吗？他本来今天是不用出去的，但103号房的容婆婆用来救命的药已经吃完了，不得不赶紧出去采买，聂格才不得不在这个日子外出。”

    王诗诗举起手中的药盒：“你看，你看这个是什么？这是聂格用生命换回来的药！他甚至在受了枪伤、被腐怪攻击的时候还将这药死死护在胸前！”

    说着说着，王诗诗便彻底失控，再也忍不住，她泪如雨下，痛苦悲伤地哭泣着。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我们还要有同胞不断死去？为什么我们还是要被拜锶人随意杀死？边曦钺，你告诉我呀，到底是为什么？”她一边哭泣，一边控诉着。

    这时，柳爱也从地上起来，赶紧拉住了王诗诗并劝着：“好了，诗诗，别说了……”

    边曦钺只是垂着眼望着地上那已经死去的聂格，一言不发。

    可王诗诗却根本冷静不下来，还越来越激动，甚至直接指着边曦钺质问控诉：“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为了让同胞们活下去而拼死拼活、不断努力着，可你呢？你究竟做了什么？你每天吃好喝好，坐在窗明几净的房子里过着安逸的日子，享受着拜锶贵族一样的生活，可你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我们都在拼命努力、受苦受难的时候你却在享受着你的贵族日子！”

    “够了！”平常温柔胆小的柳爱，大约吼出了出生以来最大的声音，他愤怒而激动瞪着王诗诗，接着说道：“拜托你不要再把怒气随意发泄在曦曦身上好吗？你究竟在胡说什么？这里的哪个人不知道曦曦是为了我们在努力着！难道你觉得她会喜欢整天看着那些贵族吗？你以为我们在他们之间能被像贵族一样对待吗？难道曦曦不是在为了改变一切而努力着吗？”

    “可是……”王诗诗抽泣着，泪水还在不停地涌着，她先看着柳爱，又转向了边曦钺，“可是，你告诉我，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像人一样活着？而不是像一群见不得光的虫子……”

    边曦钺紧闭双唇，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

    王诗诗的嘴唇颤抖着，紧紧咬着的牙挤出来的声音也颤抖着：“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我们的同胞还能随随便便被一群拜锶族的杂种崽子打死？”

    “杂种崽子？”边曦钺不禁有些狐疑地重复了一遍。

    王诗诗又对边曦钺吼道：“对，你敢相信吗？聂格是被一群拜锶族的狗杂种崽子打死的！就连他身上的枪伤也是那群狗杂种动的手！是身为护送者的陈诺亲眼看到的！”

    每一位采买者出门的时候，都至少会有一位护送者跟着。护送者通常由身手敏捷、行动迅速、善于隐藏和伪装的孩子担任，他们也会进行乔装，但不会露面，而是在暗中看护着采买者。当有意外情况发生的时候，护送着通常也并不是担任“保镖”或者救助者的角色，他们最主要的任务，是将他们看到的一切传达给大家。

    陈诺是个十一岁的男孩，这会儿他正不住地抽泣着。被点到名字，他抹了把脸，一边抽泣，一边开口道：“本来，聂格哥哥买完了药就打算直接回来，但在一处农户家院子前看到了不错的果子，就想着也给带回来点，可还没等询问价格，房顶就有一群小屁孩朝着他射石子。聂格哥哥没防备，假发一下子就被打掉了，露出了黑发，那群小屁孩看出了聂格哥哥是史瓦茨人，就立马把他围住，不断用弹弓射他，随手抓起什么都来打他。聂格哥哥只能赶紧逃跑，可那群小屁孩还是紧追着聂格哥哥不放，其中一个狗崽子居然……居然掏出了一把枪，打中了聂格哥哥的右肩……

    “聂格哥哥受了伤之后依然拼了命地逃跑，总算是跑到了林子里，那群狗东西怕鬼，才没跟来，我赶紧过去搀扶聂格哥哥，和他一起用最快速度奔跑。但是……但是中途我们被腐怪袭击了，聂格哥哥的一条手臂被……呜呜呜……”说到这儿，男孩再也控制不住，终于大哭起来。

    荆棘林中遍布腐怪，想要在荆棘林中穿梭，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必须要比腐怪跑得更快，如果没有这个能力，就不允许走进荆棘林，更没法担任采买队员和护送者。

    “好了，别说了。”柳爱迅速凑到男孩身边，哽咽着将男孩揽入怀中。

    这时，王诗诗忽然注意到边曦钺别在腰间的□□，她忽然猛冲到边曦钺身边，一把夺下了那把枪，边曦钺赶紧拉住她：“你要干什么？”

    “你放开我！我要去亲手毙了那帮狗杂种！”王诗诗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地用力挣扎、猛冲。

    也许是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也许是不知道她真的会那么拼命，边曦钺竟没能拉住她，被她给挣脱，还用力甩开摔倒在地，边曦钺心中大叫“不妙”，眼看着王诗诗的身影就要冲入荆棘林！

    “诗诗，不要！别过去！”边曦钺大吼着立即跳起来并朝着王诗诗冲了过去。

    可没想到王诗诗的奔跑速度居然也超出了她的意料，转眼之间，她的身影便没入荆棘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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