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元元年十二月初一,开封府的消息传到了各州郡办公处。

    官家颁旨下令,禁边人与元昊互市,西北边境民间不得与党项人进行交易,边境封市,相关物资暂行封锁,移交地方转运使负责,再次开通时间有待商榷。

    官家的旨是在元昊称帝不久后下来的,旨一下来,经过人手,难免要透露些风声来。不过好在汴京城依旧歌舞升平,除了整日骑马上朝的命官,旁人对此事一概不知。

    不过消息传到西北各境后,除了衙里的官操着心,风声也下渗到百姓之间。

    地方衙司收了这些原本用于交易的物资,而这些物资除了官方提供,更多的又是百姓自主交易。如今禁互市,再迟钝的百姓心里都有一些数。

    于是十一月廿二后,天愈发冷了起来,时不时来几场大雪。数不尽的风声穿过暴雪,传到各家之中。

    百姓围着炉火,猜着局势,人心惶惶。

    地方州郡的官也早知道这事,不过是碍于明令还没下来,便封锁着消息,除了官僚同自家内人知道这事,旁的一概不知。如今元年月尾,眼见着大年将至,消息却传了过来。

    百姓一闹,地方官自然得去处理。

    这日一大早,林知州便通知华州衙里例行开会,一同商榷当下的要事。

    元昊称帝以来,与西北各边境之间皆有摩擦。延州、同州等地,知州早已交付出一套应对的法子,且先不论适宜不适宜。林知州这方稍一松懈,便被投了几封诉名状,控诉着他治理不效。他急着往汴京里调,这事一出来,自然急急忙忙地去处理。

    “众位同僚有何想法,尽管提出来,共同论之。”林知州看着满堂的才俊,问道。

    “私以为,眼下比起壮兵增堡,还是安抚民心要重要些。”一官拱手言。

    林知州点点头。毕竟宋夏之间的战火暂时还蔓延不到华州来,可眼下民意沸腾,街里巷口间小道消息疯转。若是仅有谣言还并不可恼,那些衙内,一听这谣言,便连夜拖家带口南下,霍乱南境去了。

    一人行便有百人效,衙府也赶忙关了门,减少人口流动,并给予安慰)——州郡一切安好,物资充足,叫百姓照旧行事。

    林知州看向一旁沉默紧皱眉头满脸深思的司马光:“君实,你意下如何啊?”

    言罢,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投向他。

    判官的功绩有目共睹,十月赴任来,不过两月,便主持建了许多书院,上通下达,漕运畅达,物资流转得当。

    更何况,除却满身功绩,司马光在众人心里又是位温和待人的君子,纵使偶尔蹙眉,可几乎没有愠色显现。待人恭瑾,不随波逐流,这样的态度,叫所有人都欢喜。

    司马光开口道:“愚以为,眼下当举兵与抚恤并重。民心大于天,而如今郡内人心惶惶,士农工商业,皆受影响。愈是危重之际,本着安抚民心的想法,愈是要处事泰然。向下放话,物资供应如常。官家禁互市,百姓的收益蓦地减少。此时,便要大力发展郡内贸易,开通门路,内部消化。”

    司马光的声音铿锵有力,清晰明辩,不自觉间便叫人陷了进去,随着他的思路走。

    “转移百姓的注意力,继而集中于消费之上。郡里一面要叫百姓安心,一面当强兵。兵略一处,光阅历浅薄,不敢妄言。只是如今我华州厢军兵力松懈,军中不正之风盛行。光以为,还要早早训练起来才是。”

    司马光说罢,众人都点了点头,唯有林知州面色如晦。

    司马光所言确实中肯,民间衙内还能按他说的去做。

    只是这厢军由林知州掌握着,司马光言军中不正之风盛行,何曾不是在说知州管军不效呢?

    不过林知州只惊诧了一会儿,更多的,还是欣赏司马光的直言,不搞那套虚事。

    判官既然提了出来,他作为一地知州,改了便是。不过他再改再变,也只能整出三四分效果。

    兵力方面,只要官家不发话,地方官员心里知道其中弊病,也只能小改二三而已,动不了根基。

    堂里一番交流商讨过后,已经草拟了一份粗略的规划。

    林知州爱才惜才,剩下的漏洞,就叫这么同僚给补过去罢,也是对他们的一番考验。

    “有劳诸位了。前线烽火不断,华州自然要跟的上延州同州的步伐。年前,诸位就照着这份草定规划去做。若有所需,报到我这来便是,我定大力支持。”林知州说罢,便散了会。

    这一番规划实行下来,对百姓官员都有利,也让张儒秀乘了个好时机,挣得愈发盆满钵满起来。

    百姓承受的特殊时期衙府的照顾,一面花着铜板,一面记挂着那些闲言杂语。

    百姓得了甜头,明面儿上自然不再聚众在酒楼茶馆议论这事,风声很快被压了下来,成效显著。可回了家关上门,还是有不少有心人想着这事。

    澶渊之盟后,再没人吃过战火的苦头。如今又听得哪里出了事,百姓心里自然慌乱。

    他们不能再同邻里说这事,心里憋得慌,于是乎,他们把心里的怨闷都投到了顺街的诸位半仙身上。

    百姓争着请半仙给自己卜一个好卦,写几条辟邪的符,再请人算算未来的气运,都是为着图个安心。

    或者说,大多数时候,百姓来到顺街,只是借着这处漫行的散漫风气,找个地方倾诉一番这些压着的事儿罢了。都是凡夫俗子,事闷在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的。

    而张儒秀这铺,因着打着的由头正好符合百姓倾诉的需求,于是几日间便突然火了起来,势头大好。

    无他,顺街上再没有旁出来的铺子,同这处一般,能猜透人的心思,破解人的迷惑。讲师要的价低,宣讲的又正是眼下百姓所想听的。如此合拍,生意自然日日火爆。

    张儒秀每日就只开铺午后一个时辰,可来排队等候的顾往往折了几道弯。为着在最短的时间内追求最大的效益,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张儒秀定下,一日限待八十人。

    当然,张儒秀也怕同行人眼红,便主动地给等不到接见的人介绍了另几家卜卦算命的店铺。原本人是不会去的,毕竟旁的铺子可没讲师这处灵通。可既然是讲师发言,想必质量也有所保证,那些等不上的人便都分流到了各大铺子里去。

    于是乎,不仅在人心中,在那些整日神神叨叨的半仙心中,张儒秀也是有了个很高的地位。

    宋夏战争还会延续几年,元年年末只是开头而已,后面还有许多场硬仗要打。

    张儒秀作为一个穿越者,自然深谙大宋武力上面最为致命的弊端。这是开国以来逐年积攒的弊端,张儒秀也不妄想自己凭靠着无端多出来的先见能拯救整个外强中干的大宋。

    她能做的,只是在宣讲的刻意把百姓往这方面去引,平日与司马光交流时,也会有意无意地提醒他这点。

    妄图凭一己之力掀翻整个沉重的污层是痴人说梦,可张儒秀如今既然是作为一名大宋子民活着,便要尽自己的一分力挽救这个国家。

    张儒秀赚回了不少钱,甚至把司马光大半年的俸禄都挣了出来。事业蒸蒸日上,本想着再叫晴湘宣些势,趁热打铁再开几家分铺子,后来想到要连轴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十二月初六,难得天气放晴,雪都化了开来。

    规划一定了下来,司马光便忙得焦头烂额整日里都看不见个人影,自然也生不出旁的心思再盯着张儒秀的去留。

    往往是张儒秀冒着雪从顺街上回了院,又歇息了多晌,司马光才匆匆赶来。这一来,往往就到了深夜。

    宅老对张儒秀说,如今司马光手里抓着许多事。除了先前抓着的书院漕运之事,如今的心都在百姓身上,肃清风气,整治奸邪,也是连轴转,有时还没噎下几口野菜,便又匆匆赶到另一个地方去。

    张儒秀原以为她自己已经算是个大忙人了,谁曾想司马光远在她之上,怪不得这段日子都怎么见过他。

    张儒秀之前还以为,司马光是在衙里忙,如今才知,原来他是在华州各地四处走,操着民心。

    终究是同道殊途罢了,他们都在街里巷里走着,都在以自己擅长的方式安抚着民心,为华州的发展出一份力。

    张儒秀推开司马光的书房,一股冷冽之气扑面而来。

    她平时几乎没去过书房,司马光看书写字时一向不喜人打扰,偶有女使送茶来,也只是叫人回去,屋里备着茶水。

    书房摆着许多柜架,上面都摆着书籍,归类而放。案桌上摆着几摞书,都是司马光这几日在认真翻阅的觉着受益匪浅的书。

    笔墨纸砚被主人摆在其上,镇尺压着司马光写下的记闻,往下摞着几张大纸,都是他处理过的案子记录。

    张儒秀没想动他的物件,只是巡视一番。

    窗子没关,大抵是主人走得急,忘了关。还好窗下摆的只是一桌插花,是聂娘子递过来的红梅。

    雪水落入瓶中,给红梅添了几分娇俏。

    哪怕屋里冷清,可张儒秀站在其中,还是觉着仿佛司马光就站在她身旁。

    司马光会挑起梅来,仔细欣赏,就像张儒秀现在这般一样。

    都道是同道殊途,又怎的会走不到一起呢?

    张儒秀在书房呆了很久,天暗时才合上了屋门。

    门扉轻合,一阵风刮来,吹起案桌上一张不起眼的大纸,缓缓落在地上。

    彩墨点在纸上,那位小娘子笑得正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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