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走前一派动容模样,倒是无意间给张儒秀宣传了下。开头顺利,剩下流程自然走得快。

    弹幕把人的基本情况都反馈给了张儒秀,信息量大却又不会逾矩。人刚坐下来,似是对她这项奇异的技能分外好奇,大抵是没见过这般邪乎的卜卦之术。

    人中,有几位意气风发的衙内,估摸是图个新鲜;也有两三位面黄肌瘦的穷学究,颤颤巍巍地坐到凳子上,咨询过一番后,将五枚铜板摆在案桌上,之后又颤颤巍巍地离去;再有的,便是那些眼下乌青的小娘子,说些家长里短,一边哄着身旁的幼童。

    尽管可以看透旁人的想法,尽管可以提出相关的建议,尽管可以动动嘴皮子就收了许多钱,可张儒秀还是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就像是,她作为一位旁观者,放眼望去,旁人的命运都展示在她面前,或是穷途末路,或是柳暗花明,可张儒秀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

    看着几位衙内一事无成逐渐失去少年郎的灵气,看着穷学究终其一生都未摸过书院的外墙,看着妇人娘子把自己封于一隅土地,成为家里的附属。

    张儒秀一边劝着那些人,也是来劝着自己,往往人被她糊弄得模棱两可时,她还陷在旋涡里出不来。

    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渐渐的,几个钱袋子都鼓了起来,一旁备着的小罐子也满了大半。张儒秀正百无聊赖数着钱时,晴湘便赶了来。

    “娘子,时候到了。”晴湘叫人阻了再想进来的人,一边进到里间对张儒秀说道。

    “是么?这么快啊。”张儒秀恍若大梦初醒一般,这才缓了过来。

    起身束气钱袋子的口,又把那小罐子往晴湘面前一推:“这罐子里的钱你且先收着,就当是经营铺子的基础资金了。”

    晴湘虽有疑惑,听张儒秀这么一吩咐,还是封了罐子,照她说的去做。

    “娘子,马车停在巷口处,我叫人送您回去。”晴湘说道。

    张儒秀点点头。

    顺街第十五号巷,早已成为这帮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平日里采购物件,来去接送,私下交易,都在这处进行。

    酉时,张儒秀踩着点回了衙院里。

    晴连见她来了,赶忙上前去给她披一件薄袄子,怕她受凉。

    “官人呢?按时喝药了么?”张儒秀随口问道。

    晴连一听这话,支支吾吾起来,半晌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张儒秀瞧她这态,便知事有反常,便往最坏的方向去说:“大官人自您走后不久,便到衙里办事去了,没人拦得住。”

    张儒秀眉头一皱:“他病还没好完,就又跑出去了?满院子的人都拦不住他么?”

    晴连低头道:“大官人性子一向执拗,管事的宅老随他去,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说,宅老今日喝得烂醉,也没心去管。”

    “那院里几位老养娘呢?也不出来管事?”张儒秀又问道。

    晴连一听这话,便兀自恼了起来:“那几位……真是欺人太甚!”

    “怎么了?”张儒秀见晴连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问道。

    院里那几位老养娘虽常常在背后议论张儒秀的一派作风,可平日里明面儿上的尊敬功夫还是愿意做的。虽是咄咄逼人,可大多数时候,养娘的出发点,还是为着司马光好。

    张儒秀知道这点,也没心思去同她们这帮子婶子斗。

    “都是那个嘴碎的杨氏!竟生熊心豹子胆,在背后诋毁娘子!”晴连有张儒秀撑腰,此刻将那事都说了出来。

    张儒秀听罢,道:“杨氏一向如此,她在背后搞那些小动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无意同她计较。诋毁便诋毁了,对我又全无一害。”

    张儒秀说罢,便准备朝后院走去。

    晴连一见,赶紧拦着她。

    “怎么了?还气着呢!”张儒秀拍拍晴连的肩,示意她起身来。

    “娘子,您不在意,可奴还是不想叫您再听那些话,免得寒心。后院不安静,您还是到院外转一会儿再来罢。”晴连执意劝道。

    张儒秀心下觉着情况不对劲,正想开口仔细询问着,便听得后院里一声高呼。

    “今日便是你家大娘子来了,理儿还是在我这儿!”

    是杨氏的声音。

    张儒秀一听,脸色便拉了下来,问着一旁满脸气愤的晴连:“怎么回事?我出去几个时辰,回来怎么生了这么多事?”

    晴连红着脸,眼眶里有泪水打转,颤着声道:“那帮子人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仗着大官人不在,您又外出,便在院里掀翻了天。方才晴末去膳房里,本想着看看汤药熬煮的情况,谁知一进去就被那几位找了茬。我被她们的人拦在外面,只能在外面等您过来”

    “既是如此,你怎的还拦着我,不叫我进去呢?逃避有用么?她们都欺负到我贴身女使身上来了,这岂能忍?”张儒秀说罢,便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晴连忙拭着泪,还一面追着快步向前走的张儒秀。

    “娘子,她们的话真的太恶毒,还是等大官人来处理罢。”晴连说道。

    张儒秀脚步一滞:“晴连,我早不是府里的三小娘子了。我该撑起这家的半边天。她们怎么说我,我不在意。可她们偏偏欺负着我的人,我不能忍。”说罢,便走向后院。

    后院膳房前,杨氏双手一插,趾高气昂地吩咐着张儒秀屋里的几位小女使做事。

    “今日就算是你家大娘子来了,你们这些人还是得把这盐粒给我捡干净喽!少一粒,要的都是你们的贱命!”

    张儒秀脚刚迈进去,便看见膳房前的那片空地里,洒的遍地盐。她屋里的几位女使,闷声捡着盐粒,偷偷拭着泪。

    比这般场面更恶毒的,是杨氏嘴里吐出的话。

    张儒秀冷笑一声,扬声道:“杨氏,你的胆子挺大啊。官人刚赴任,这盒盐是知州看重官人给送过来的。你却把这盐洒了满地,叫我的人趴在地上如蝼蚁一般捡拾。莫不是吃酒吃昏了头,还是野豹给了你十个胆。”

    张儒秀说罢,晴连便依附道:“都起来罢,娘子来了,还甘愿受人气么?”

    几位小女使一听,便得了解脱似的,站了起来。

    杨氏没想到张儒秀这么快就回来了,虽是惊恐可面上还是那般狠毒模样。

    “大娘子莫要血口喷人!这盐是不是我洒的,您问晴末不就知道了!”杨氏说罢,身形让了下。

    身后几位稍稍壮点的养娘推搡着晴末上前,瞧起来像是绑架人一般。晴末被几位养娘架着,手被人扭在身后,动弹不得。

    晴末那个倔性子自是不肯认输,发丝显然是被人给胡乱揪了几下,有些凌乱。见张儒秀来了,便大声道:“是谁在从中作祟,谁心里清楚。”

    杨氏一听,便阴阳怪气道:“大娘子不知罢,您心里这位忠心人,可是打着换汤药的幌子,偷盐呢!”

    晴末一听杨氏这般冤枉她,心中大怒:“杨氏,你真是不知好歹。大官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把你这般毒妇招进了家!”

    杨氏一听,怒火中生。她这辈子最怕旁人拿这事公开说来。

    原来聂娘子在选随司马光远走的养娘时,杨氏拿钱挤掉了另一位老养娘的位置。华州这处有她那位偷欢的人,也有几位她的亲戚,故而她挤破了头也要来。

    这是原本是个秘密,只是某次她偷欢时被晴末给发现,晴末要挟她,她的作为才收敛了几分。

    杨氏没想到,晴末会把这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虽隐晦,可张儒秀那般聪明,肯定能知道其中缘由。

    “杨氏,你现在若是收手,或许我还能饶你一次。”偏偏这时张儒秀还像看好戏一般看着她。

    杨氏心头大怒,顾不得什么礼节,“啪”的一声,耍在晴末脸上。晴末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个通红的巴掌印。

    “贱骨头!就你多嘴!”杨氏扇过人,许是存着泄愤的由,用劲过大,手还麻着。

    这一巴掌甩了出去,在场的人都愣了几分。

    就连晴末也没反应过来。

    杨氏扇了张儒秀的人,同扇了张儒秀一耳光又有何区别。

    百种屈辱交杂在一起,纵使素来冷静的晴末,泪也不经使唤地淌了下来。

    还是张儒秀最先反应过来,迈着平生走过的最大的步子,朝杨氏走过去。

    “啪!”

    不等杨氏反应过来,一扇耳光便重重地落了下来。

    张儒秀没刻意存着力气,这巴掌下来,杨氏眼中淌泪,嘴角渗血,满脸不可置信。

    杨氏颤着手指向张儒秀,还没升起来,胸前的衣襟便被张儒秀给狠狠揪住。

    “说谁贱骨头呢!杨氏,先前是我不想同你纠缠。没想到你净是个给脸不要脸的性子,我看你才是院里最大的贱骨头!”张儒秀气急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这番话。

    杨氏先前一直以为张儒秀性子软弱,怂包子一般。如今眼前的人像是活阎罗一般,杨氏早被下破了胆。

    “大官人怎么娶了位这般恶毒的夫人呢!我的命好苦啊!”杨氏硬敌不过,便朝后看去,给那几位壮养娘抛着眼神,一边叫苦着。

    张儒秀捕捉到她的视线,冷笑道:“我倒忘了,还有一帮恶狗。”

    说罢,便松开杨氏的衣襟,将人随意推搡在地。

    张儒秀转身看去,左右拽着晴末的两位养娘满脸惊恐,甚至惊恐间都忘了松开晴末,在原地站着。

    “李氏,王氏,是罢。”张儒秀笑道。

    下一刻,便各自给这两人踢了一脚。用劲不大,可还是叫人倒了下去。

    “一个墙头草,一个枕头风,不治一下你们,还真当这院里是自己的家了!”张儒秀揣着手,恶狠狠地看着这一堆老养娘。

    “为老不尊,给你们面子都不识好歹,非得给我找事。从我到华州第一天开始,你们这帮子人便想着花样给我使绊子,我都当没看见给糊弄了过去。谁知这倒是助长了你们的气焰,直接动起手来。”张儒秀说罢,看着地上到处趴着狼狈不堪的养娘,便不欲再多言。

    “没事罢,待会儿叫大夫来给你敷上药。你受苦了。”张儒秀安慰着捂着脸的晴末。

    晴末是块硬骨头,方才挨了打都只落了几滴泪,听罢张儒秀这话,倒是小声抽泣起来,所有委屈也一并迸发出来。

    张儒秀看着也心疼,便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晴末解释道:“我只想来膳房里看看大官人的汤药熬好了没有,谁知一进去,这帮子人便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拥而来。推搡辱骂间,她们便撞到了柜子上的盐盒子,屋里洒了一小片。可这杨氏非得把我拉到屋外,推搡间盐盒被踢了出去,盐粒在外面洒的到处都是。”

    “她们还把这事都推到你身上,自己倒是撇的一干二净。”张儒秀添道。

    晴末点点头。

    张儒秀转过身,刻意忽视杨氏的那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今日的闹事就到这里,盐粒都扫起来,扔了便是。至于几位老养娘,待大官人回来再定夺出个结果。”张儒秀朝院里众人解释道。

    众人低头说“是”,唯有杨氏还在挣扎着。

    “不还是要等大官人回来么?外强中干,仗势欺人。”杨氏捂着脸,却不敢看向张儒秀,反倒看向一旁的空地。

    张儒秀听到她这话,冷哼一声:“我等官人回来,是想从轻处罚你。”

    张儒秀心里有气,走过去揪起杨氏的头发,逼她看着自己,同时将她眼中的愤恨与脸上的狼狈尽收眼底。

    “我只是不想叫你的下场太难看而已。你的那些破事我不屑于知道,也不屑拿此做要挟逼迫你。”

    张儒秀看着杨氏的脸上逐渐浮现恐惧,又说道:“明日一大早,你就能跟你的人重逢了,再也不用再院里受我的气了。”

    这话一出,杨氏便知道,张儒秀是铁了心要将她赶了出去。

    “你们几位,明早也跟着杨氏出去罢,还做小团伙,如何?”张儒秀对身后的养娘说道。

    这场闹剧最终在杨氏一帮人的痛哭流涕下结束。

    几位小女使前半段受了屈辱,后半段便瞧着自家娘子替她们狠狠出了这口恶气,心里一阵佩服。

    大夫匆匆赶来,给晴末拿了药,也给几位老养娘拿了药。

    后院又恢复从前的宁静。

    酉时三刻,天黑了下来。

    张儒秀站在院门口,抱着手等着回家的司马光。

    司马光这方,处理公务时恰好接到聂娘子与石扬休的信,亲友来信,顿时大喜。便赶忙研了磨,认真地回了信。

    在衙里待了大半天,一抬头才发现外面天黑了下来,司马光才匆匆起身,赶了回去。

    谁知居然看见了站在院门口等待他的张儒秀,司马光心里更是欣喜,走到人前,分享着自己的那份喜悦:“岁岁,昌言兄来了信,原来那寺里的字画真是真画,可太好啦!”

    司马光话出口,才发觉张儒秀脸色有些阴沉,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张儒秀一听这话,冷笑一声:“怎么了?你倒是玩得开心,怎么不问问那几位养娘过得如何?”

    司马光试探地牵起张儒秀的手,却被人重重甩开。

    这是张儒秀第一次甩开他的手。

    司马光敛了神色:“抱歉。”

    张儒秀抬着头,那些愤怒与委屈都化成了一声叹气。

    “你让我感到很累。”

    张儒秀说罢,转身而去。

    司马光愣了片刻,便赶忙追上前去。

    院里破天荒地没点灯,只靠着屋里燃起的灯火勉强照着亮。

    司马光跟着张儒秀身后,蓦地觉着天很凉。

    似是要把心也凉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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