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这三日里专心备考,坐在屋里读书,偶尔一抬头,日照便换了月明儿,这样一日也就悄无声息地过去。
而张儒秀这边,她那小本生意倒是有了大火的趋势。这顾客越来越多,生意也愈来愈红火。
最开始只是几位百姓来找她说些家长里短,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家偷了那家的几升米,那家骂了这家几句话。市井生活嘛,都是这般琐碎又可笑。
可张儒秀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娘子又怎么懂得如何处理这些?不过是托了弹幕的福,说出了百姓心里所想,给他们出了几个点子罢了。
百姓听了她这锅鸡汤,心里消气不少,处理起烦心事自然也顺畅。
又言“得民心者得天下”,百姓的嘴可不得了。就如村中人无隐私一般,一家出了些事,刮过几阵风,这事便人人皆知,成了饭后闲谈。
这几位老百姓有意无意间便将张儒秀解忧极准这事说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张儒秀的名声便在这玉仙观一处传遍开来。而这些新顾客又是市井百姓,心里藏着掖着的事也大同小异,这倒也让张儒秀的钱赚得无比顺畅。
那个时间段,她不再是府里的单纯的小娘子,而是妇女之友、壮丁之亲。她给这些失意人出点子,又仗着自己那些历史知识给这些人指一条明路。
最后,百姓笑盈盈地夸赞她,乐呵呵地送上了铜板钱。只是毕竟是老百姓,哪有那么多铜板拿出来去找人解忧?故而张儒秀对着这些百姓要价时,自然是要低一些。人多而价低,这样一抵,挣得倒也不算多。
只能说在目前这个阶段,人是够了,但人的质量不够。这话当然也不是嫌弃老百姓,张儒秀心里也不只是想了解民意,商人嘛,心思还是在挣钱上面。
……
三月廿六,是司马光口中的殿试日。
这日,殿试开始得早,许多书生都来不及吃饭,便匆匆离去,赶赴皇城。
大内皇城外围是四道门,曰:东华门、西华门、拱宸门、宣德门。而这三甲进士放榜便是在东华门外进行。故而这些书生过皇城时,心里都会想几遍东华门,以求高中。
而这殿试进士科便是考帖经、墨义和诗赋。进士以声韵为务,多昧古今;明经强记博诵。
这考试内容倒是与张儒秀先前参加过的大小考试有相同之处。考死记硬背,考古今政史分析,考个人文笔素养。这倒也让张儒秀感慨,在考试方面,古今还真是一脉相承。
自家未婚夫考试,她多少也得给几分面子。这日,她关了铺,写了块牌匾,给广大考生送了波祝福。
实际上这参加殿试的考生已经是处在科举人的顶端了。
官家监考,这是何等的待遇。多少人一生都未见过官家半眼,皇帝只活在他们的道听途说与心中幻想之间。故而即使落了榜,也会有一段别样的经历。
当然既然走到了殿试这一步,人的野心也只会更大。这些青年有着还未被宦海搅乱的一腔热血,心里总有一番宏图要去施展,自然不会甘心日后抱着这一段回忆过日子。
而北宋又有规矩,殿试后,不须再经吏部考试,直接授官。甚至在考试及第后,不准考生对考官称师门,称自己为某公的门生。凡是及第,便都是天子门生。这待遇一出,又更是叫这些考生拼了命也要上那进士榜。
这之后,官家便会赐宴于琼苑,称琼林宴,邀登科进士来此相聚,这也是莫大的荣耀。
读书人有多不容易,张儒秀自然也是知道的。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即使是在文人都爱的大宋,教育资源也是如此匮乏,能平步青云的书生更是少之又少。
从古至今,竞争都是如此激烈。胜者或名垂青史,败者则不留声迹,从此被掩埋,无人知晓。
不过张儒秀感慨归感慨,终于还是感同身受不了。这会儿子她正躺在椅上,翘着二郎腿,嘴里磕着甜瓜籽。
她之前原以为,瓜子是明朝之后才兴盛起来的,不曾想这时候宋人便有了嗑瓜子这一爱好。不过磕的都是甜瓜籽,都是老百姓之间聊天的小零嘴,并未兴盛起来。
张儒秀也是在某日看见府里的老汉磕着甜瓜籽,才有了嗑瓜子的念头。后来她把这事同二姐一说,二姐也被拉进了坑,二人一起盘算,才有了如今她手里磕不完的瓜籽。
这倒也是个商机,张儒秀想着,她与顾客侃大山时,不妨顺便推销一下这瓜籽,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成了带货红人,还赚了双份的钱。
不过想到这些,张儒秀只嫌弃自己钻进了钱眼子里。未婚夫还在咬着笔杆与难题周旋,她自己却想着早日飞黄腾达。
毕竟以后还是一家人,她这良心也过不去。
于是她漱了口,洗了手,便躺到了床褥上去。外面日头正好,适合睡大觉。
……
许是这三日招待了大量顾客,张儒秀这一睡就睡到了屋外日头下落,正是黄昏。难得睡了个没人打搅的好觉,起来浑身力气都恢复了过来。
是该干些体力活了,张儒秀想着。
不如婚后天天抱着司马光做深蹲罢,简单又有成效。张儒秀这念头一出,自己就被逗笑。
……
殿试过后,张儒秀还未见过司马光。听大娘子说,司马光回去后一脸凝重,也没人问他考况如何,任他扎进那一堆书中,半天不出屋去。
而聂娘子心疼自家二哥消瘦了几分,便赶忙让人备了一桌宴,大哥司马康赶不过来,一家子也就潦草吃了顿饭。
大娘子说这些话时,有意观察张儒秀的反应,自然话语间也多了几句自个儿的杜撰。
“人二哥备着考,还要跟着司马丈人奔东走西,当真是不容易。”大娘子这般说。
“我俩上次不刚会了面么,这才几日,哪儿会瘦得这么多。”张儒秀反驳道。
她知道大娘子说这话言外之意便是叫她多心疼心疼她那一本正经的未婚夫,可现今抛开这婚约,她与司马光也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而已,哪儿会有心去心疼他?
不过要真计较起来,张儒秀还怪司马光耽误了她的创业呢。这待在汴京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纵使之后二人要定居的地方再怎么好,也总比不上这办事便利美景万千的汴京。
她的那颗心,只会疼在钱财上,又岂会在情爱这上面浪费功夫?
大娘子看着她这般不在意的模样,心里清楚却也不着急。情爱这事不好说,慢慢磨合才能生出情。不过她还是要做做表面功夫,同张儒秀交代着这婚事。
张儒秀听这些话,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是一昧吃着大娘子屋里的果脯,搞得大娘子哭笑不得。
不出门的日子里,张儒秀都跟着大娘子屋里的几位养娘学繁琐细致的六礼。
四月初五,养娘的活儿干完后,大娘子也便允了张儒秀出去玩乐的请求。
许是快到乾元节的缘故,城里各处都格外热闹,人挤着人走,到处呼吸交错,升腾的热意将初春都染红几分。人行尚难,更毋需说这马匹与马车了。
这日,张儒秀照旧坐着马车奔去城南,只是发觉车走得比她自己步行还慢,掀开车帘才发现,城南这处,此时成了个交易市场,到处是人堆,马蹄根本无处落地。
见车夫一脸为难,张儒秀也无心难为人家,递了个钱,叫人家回去了。
她落脚这地儿,离玉仙观还有些距离,不过倒是离南熏门外的玉津园挺近。
这玉津园是皇家园林,南熏门外夹道便是东西两园,珍果献夏,奇花进春,百亭千榭,林间水滨,是官家校阅的校场,是极为赏心悦目的观景区,亦是别出心裁的谷穗种植地与珍兽活动区。
园虽好,终归是皇家的地儿,这又正赶上官家的生辰,自然把手得紧。张儒秀只是远远地从园前绕路走,都会被出来巡视的监官多看几眼。
想着自己根本走不到玉仙观那处,路上也花费的不少功夫,张儒秀干脆不去想开店那事,就当这一走是散散心,这也正是大娘子原先的本意。
一人逛街哪怕挤得慌也是自由的,走得累了便到路边饮一盏热茶,寻个长凳歇歇脚,自在快活。
只是今日张儒秀虽穿着一身利落的宽裤旋裙,却不想坐在外边抛头露面,权当被挤怕了。今日她身上的钱袋子不扁,虽说这大酒楼都在九桥门一带,可城南还是有几家门面尚可的小楼子的,只是要去这小楼,还需经那些花红柳绿的地儿。
这地儿便是“青楼”。北宋的青楼都是卖酒又卖欢的神仙地儿,为防人走错,这类楼酒楼门首都挂有红栀子灯做标记。
张儒秀抬头,看着眼前一串串的红栀子灯,方才的勇气也全都消散了去。
犹豫片刻后,干脆转身去了方才多看了几眼的小茶馆。虽是小,终究还是有小阁子的。哪怕上二楼买个散座破费一番,也比穿过这脂粉漫天的地儿好得多。
倒不是她老封建,怕毁了娘子家的清誉,只是这光天白日的,她要去的话,可能需要个大大的面具。
问就是羞涩罢了。
张儒秀这会子,寻了个靠窗的地儿坐着。二楼人稀稀散散,一上楼,嘈杂声立马小了不少。
想她穿越过来也一月有余,时日虽不甚长,可她应付这生活,却也愈发得心应手起来。就在昨日,她蓦地发现,原来自己是可以控制这弹幕的,一个念头来去,这弹幕便成了可有可无的玩意儿,不过前提是她得付出了足够多的劳动量。至于这量,问就是一口气搬了十几口大缸罢了。
张府旁有一人家走了水,这缸又都在远处。张儒秀隐约看见火星之后就赶着往外冲,帮人家搬水缸,这力气叫莽夫看了羞愧脸红。也得亏是她殷勤地帮忙,这人家的火才一炷香内就灭了个完。
这事传遍了张府与附近的人家,她也成了人口中的“大力娘子。”不过这事过后几日,回馈才反到张儒秀这边来——弹幕确实比原先更稳定了,还触发了意念开关这一项权力。
生活总是要留些神秘感和陌生感的,张儒秀不愿探清每个过路人的想法,有限的生命里,每一刻都应是与自己有关的事。
想了半天,张儒秀无意间往外瞥了一眼。只是这一瞥,倒是正好叫她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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