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儒秀朝对面望去,隔着人群,与司马光遥遥相望。
二人对视的那一瞬,司马光心里想了许多事,但呈现给张儒秀也只有那念头最强的一件。
司马光面上光风霁月,内心却慌得不行。他没想到,与自己定有婚约的那位女子,竟是见了好几次面的张儒秀。只是二人虽见了几面,说的也没几句话,还是像过路人一般。
他现在也已明白,家母一直让他上心守着的张家三姐,正是那日街上慌乱无措的女子。还好,见了几次面,虽是不熟,但也好过从未相见。
司马光愣了片刻,便朝玉仙观走去。
“阿娘。”司马光站在聂娘子身前,问了个好。
“张夫人安好。”司马光又向大娘子问好。
他身子高大,如今站在三位女眷身旁颇显突兀。
“来来来,我给你说下,这位娇美人便是张家三姐,快去跟人说说话。”聂娘子见这二人相顾无言,便拉着司马光的衣袖往张儒秀身旁拽。
大娘子瞧见聂娘子这般急不可耐的模样,笑道“别把咱二哥吓坏了。来,三姐,这是你君实哥哥。”
大娘子也拉着张儒秀凑到司马光身旁,一时间,二人从两头换了位置,离的很近。
张儒秀听罢大娘子这话,唇瓣开开合合,那四个字始终唤不出口。这叫哥哥未免太亲昵了些,她觉着自己能心平气和地唤那人一声“小官人”已经不错了。
“张夫人,这唤人怎的能叫咱三姐主动呢!”聂娘子看着张儒秀这般害羞的模样,又催促着自己的孩子:“二哥,咱三姐有个小名儿。”这话说罢,聂夫人眼神示意大娘子,让她接话。
“这小名儿日后叫她自己告诉你,二哥你唤她的字便可。”大娘子说道。小名儿可是种闺房情趣,这乐头以后再做探讨也不迟。
张儒秀听到大娘子这话,心里还真是想了下自己的字。
原身与她名相同,只是无论在家在外还真没人唤过她的小字。是叫“舒云”罢,这字张儒秀不喜欢,顶着人家的字招摇半生心里自然也不舒服。等再过段时间,她得把这字改成自己喜欢的。
在张儒秀胡思乱想之时,司马光就开了口“舒云妹妹安好。”
司马光语气舒缓,配上他低沉的声线,倒是能品出几分缱绻之意。
“君实哥哥……”
后面的客套话张儒秀实在是说不出口,称“哥哥”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倒不是害羞,她只是觉着羞耻,这场面就跟光天化日之下上演什么兄妹认亲的戏码一样。
不过两位夫人想得与张儒秀却不一样。在她们看来,这便是小娘子害羞了。
司马光听到张儒秀喊他“哥哥”,微微一愣。原本只是客气下,他没期望张儒秀同他说话的。
“好了,你俩这一唤,以后便是一家人了。”聂娘子颇为欣慰地说道。
大娘子也见此时时机正好,忙接话道:“聂娘子,我看我们也该去喝茶了。这边好风景便留与这对璧人赏去罢。”
聂娘子点点头,唤着不远处候着的车夫。
“娘娘,你现在便要走么?你走后,我要去哪儿?”张儒秀见大娘子抬腿就要走,赶忙上前去问。
“三姐莫慌,你瞧后头,我还给你二人备了一辆车呢。”大娘子拍拍张儒秀的背,又说道:“趁此良机,你俩也多说会儿话。要是婚后还这般无言而对,岂不是委屈了自己,又让外人看了笑话?”
“君实一向稳重,倒是能照顾咱三姐。”聂夫人说道。
“听到没?我瞧那二哥倒是一副值得托付的样子,你且放心罢。”大娘子安慰一番后,便同聂娘子一齐钻进马车。
车拐弯而行,几下就已走远。
“咳咳。”张儒秀看着眼下只有她与司马光站在原地,不由得尴尬起来。
“那个,君实哥哥……”张儒秀开口道。她实在是不想再念出这四个字,只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叫司马光。再叫回之前的“丈人”也是不妥。
司马光看出了她的窘迫,不甚在意地笑笑,说道:“娘子可随意唤我。左不过一个叫法罢了,不妨事。”
张儒秀听罢,下一个称呼正呼之欲出,就看见了一条弹幕。
“我也不知称小娘子为什么。”
原来同一个世界,同一种尴尬。张儒秀知道司马光内心的想法同自己一样后,心里反而没有方才那般慌。
“不如这样罢,我唤你为光哥,如何?”张儒秀提议道。
“光哥”这称呼多好,直接将二人的关系快进为称兄道弟的程度,也没有那么肉麻,叫得也颇为顺口。
“光哥?”不同于张儒秀的胸有成竹,司马光对这种称呼有些疑惑。
他确实比她大,按理来说,称他为哥也不为过。只是他心里总觉着,这两个字组在一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好似,被最轻柔的羽毛扫过胸膛一般,留下些痒意。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称呼么?”张儒秀问。
她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叫他不高兴。本来等着看他头上的弹幕,结果这弹幕就跟卡壳一般,迟迟不出来。
难道是她近日来的劳动量又不够了?
“不,自然不是。”司马光立马摇头道。
“只是觉着这般称呼太过新奇了些而已。”司马光解释道。
“那就好。”张儒秀笑笑,清了清嗓子。
“对了,你现在就唤我的字就行,以后再说。”张儒秀虽然不想让别人叫她“舒云”,但她现在也没想出个别的名字,暂且就先这么用罢。
“舒……舒云。”到底是觉着唤人家的字太过亲昵,司马光开口就结巴,仿佛这两个字在他嘴里打了一场架一般。
张儒秀点点头。
“那么,光哥,我俩现在要去哪儿呢?总不能一直在这玉仙观前站着罢。”张儒秀问。
她喊人的语气无比自然,就像是二人认识许久,如今是老友再见一般。
张儒秀随口一问,没想到司马光脸颊就微微红了起来。
“其实,我也是刚到汴京不久,前些年都是跟着家父在外游历。故而对这各处的景,也不甚熟悉。”司马光说罢,直勾勾地看着张儒秀,让她来做决定。
“没事没事,那我二人不如就在这附近随意走走转转罢。”张儒秀说道。
司马光对汴京城不熟悉,她也不熟啊。要是逞能往远处走的话,到时迷路不就尴尬了么?
张儒秀又瞥向不远处的马车,觉着大娘子这招着实不妥。她与司马光虽说终究还是一家人,只是现今男未婚女未嫁的,孤男寡女共乘一车,车上那么颠簸,指不定还有许多肢体接触。
啧啧,不可行。
“这玉仙观里面都是来祈福的,我二人身子骨硬朗,人又有意气,倒是不必进去看了。”张儒秀说道。
“你觉着呢?”她问。
“舒……舒云说的是。”司马光说道。
他活了二十年,好久都不曾这般期期艾艾地说话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噗嗤。”张儒秀看着他还是那般慌张的模样,笑出声来。笑过后又觉着这般太不厚道,便又安慰道:“无事,你不要怕我。你跟我处久了就会知道,我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都没什么脾气。”
本是句安慰话,谁知司马光听了这番话,脸又烧了起来。
司马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窘态,就转了个话题“对了,这是对面徐记的绿豆糕,你尝尝,可还能入口?”
徐记?张儒秀突然想到,当时自己买店铺的时候,那小店一旁就是老字号徐记,确实也是卖绿豆糕的一家老店。
坏了?难不成司马光也看到了她开的店?
“怎么了?”司马光见她一脸惊愕,不解地问道。
“没事。徐记可是一家老店呢,这绿豆糕肯定正宗。”张儒秀故作淡定地说道。
稳住,不能慌。
司马光听罢这话,松了口气,又低头拆开了一小包绿豆糕,露出里面四四方方堆着的小糕点。
“你尝尝?”司马光拿糕点的姿势毕恭毕敬,因为身高原因,还特意弯了点腰。
张儒秀听罢他这话,便捻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好吃是好吃,自是她现在干站着吃,倒是觉着喉中有些干。
只是司马光期待的眼神太盛,她也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说不行。
“好吃的,你要来尝一块么?”既然不能说出口,那就让他感同身受罢。
张儒秀手里又捻起一块绿豆糕,举着手喂司马光,并未觉着这般动作太过亲近。
“舒云,你放下,我自己拿就好。”
到底是个从小读书的正经孩子,司马光立马就觉着这动作不妥。
“哎呀,这有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张儒秀话出了口,才觉着自己说得有些暧昧。
这话说罢,司马光的脸已经彻底烧了起来,宛如熟透了的柿子,红得都快烂掉了。
“好……”
司马光低下头,含住那块小糕。
纵然他万般小心,唇瓣还是碰到了张儒秀的手指尖。
绿豆糕有些掉渣,司马光舌尖轻轻扫过,还未等张儒秀反应过来,就已经抽离开来。
“咳咳,好吃么?”张儒秀不敢多想,赶快问道。
“好吃,就是有些噎。”司马光笑笑。
张儒秀听罢,开口道:“走走走,对面有买茶水的,我带你去。”说罢,拉着司马光的衣袖就往对面走。
司马光左手衣袖被拉着,急忙用右手将那小包绿豆糕包好,跟上张儒秀的步子。
张儒秀人看着娇小,谁知这步子越迈越大,褙子都摆了起来。
“舒云,你走慢些罢。”司马光觉着她走得实在是太快,便说道。
“我走得快嘛。”张儒秀停步转身,抬头说道。
司马光看着她仰头望着自己,眼波流转,突然间就泄了那股气,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呀?”张儒秀心里急着想套司马光的话,无意间话就软了下来。
“没事,你同原先那般走着便好。”司马光说道。
他这般说着,可张儒秀却看见他脸上的那片红霞刚消下去不久,此刻又升了起来。
这人可真是奇怪,这弹幕也真是恼人。她真的好想知道司马光这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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