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晷新城位于中华新区的地标建筑,帝国大厦附近。
临近深夜,城市巨厦耸立,霓虹如光之瀑布飞溅。封巡凛一手撑着操纵盘,一手划开当前路段的车流状况。
中心城区路段常年堵塞。不仅地面道路堵,空中轨道也堵。
谢彻行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垂眼盯着封巡凛搭在操纵盘上的小臂,神色恹恹的,泛着懒倦。
alpha今晚穿的深黑色衬衫皱皱巴巴,袖口处松散卷至手肘下方,露出一截线条遒劲如锋刃的手臂。肌肉匀称结实,蕴着令人血脉喷张的爆发力。
只是略侧向外部的静脉以下,青灰血管蜿蜒而至,上面俨然暴露着一个新鲜又显目的针眼。
谢彻行非常明白这是什么痕迹。
作为一个常年依靠注射抑制剂来控制发情期的oga,谢彻行十分清楚,腕骨静脉向里三指处,是注射抑制剂最有效的部位。
那是抑制剂留下的针孔。
谢彻行忽而弯眼笑了。刚刚他试探性说到极其敏感的词眼,对方并未接话。原来是与他吻在一起后,又独自去打了抑制剂。
怪不得仪容都没来得及整理,比他回到席上的时间还要晚些。
趁着交通拥堵的当口,封巡凛才不疾不徐问他:“易感期到了?”
也就处于易感期的alpha才能做出饥不择食、强吻同类这种荒唐事儿。
不过谢彻行并没有alpha之间能够相互压制并感应到的信息素。这个说法他自己都懒得编,圆不过来,更何况搪塞住封巡凛这类强悍的alpha。
但谢彻行也没否认,含糊其辞:“多谢关心。只是因为今晚喝得有点多。”
又回到那副温润随和、彬彬有礼的模样了。
封巡凛没再看他,目光凝着前方逐渐流通疏散的车群。
从谢家庄园到他所住的晨晷新区,不过是两个小时的路程,谢彻行却觉得仿佛有种时间凝滞的缓慢与错乱感。他所应付过的最棘手项目,也不及这位兄长一半的难以捉摸。
下了驱动后,谢彻行礼貌挥手告别。他本就是一副漂亮又偏沉静的长相,尤其是眉眼带笑的时候会显得面孔柔软如虹、格外动人,是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与吸引。
“有劳了,”谢彻行弯着眼,语气却分外疏离,“时间有点晚了,就不请您上去坐坐了。告辞。”
封巡凛也道:“告辞。”
谢彻行转身,背影沉没入独幢别墅的栅栏叠影里。
在面孔彻底溺进阴影的片刻里,他的笑意如冰裂般消逝。
这位兄长确实是个不好惹的茬。谢彻行想,最好是别再碰上他。
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就像他们之前交集稀少的七八年一样。
然而帝国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并不这么想。
第二天早上,谢彻行是被凌栎的简讯震醒的。发情期的嗜睡症状将他规律的作息搅得一团乱,谢彻行半眯着眼划开终端,看了一眼,又打着哈欠关闭终端,重新埋进枕头里。
半晌,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一般,他再次打开终端——
凌栎一个小时前传给他的简讯:谢总,需要找公关吗?
半小时前:谢总,头条炒得更热了。公关我已找好。
一分钟前:谢总,公关那边希望您可以临时注册一个星网账号,用于澄清。
而终端上推送的星际头条提示,直接血淋淋地顶在了凌栎的消息之上——
王不见王!谢家双a少爷深夜会面,疑大打出手,关系不容乐观。
谢彻行点开头条,盯着媒体拍到的“深夜会面照片”看了半晌。
第一张是谢彻行弓身撑着副驾的控制门,在黑夜里原本带笑的眉眼,经过相机的掉帧拍摄处理后,倒给媒体的舆论留下不少杜撰空间。
第二张是封巡凛独自坐在驱动里,垂着脸,额前的碎发稍稍遮住晦涩的眼。拍摄的角度刚刚好,将alpha抵着手臂打抑制剂的动作记录得一览无余。
由于alpha一般只有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才会注射抑制剂。而像封巡凛这种自控能力极强的顶级alpha,几乎没有可能在易感期之外使用抑制剂。
除非是遇到勾起发□□念的oga,或者是与之产生斗争对抗等激烈情绪的alpha。
谢彻行对外一直都是alpha的形象。深夜与封巡凛分别后,还令对方冷着脸注射抑制剂,媒体对他们关系不和的猜测也确实是合乎情理。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顶峰不容两a。帝国第一权贵世家的谢氏,两位均被喻作神话的alpha必定势同水火。”
“无论是继承者之位,还是alpha排他的侵略性,都将使两人一点即燃!同门多年,几乎从未有过公开的同框时刻,这次见面必定是世纪性的决斗。”
媒体将两人首次曝光在公众视野下的见面,描述得宛如一场流血千里的大战。然而实际上他们只是在洗手间里,由于吻得太凶而咬破了唇角。
一个是垄断整个帝国经济的商界新贵小谢总,一个是掌控整个帝国军火的佣兵团首领封上将。
偏偏两人还都是谢家的少爷。虽封巡凛不是谢家血脉,但也在谢家生活多年且极受器重。身在名门望族,其权力争夺的情势更是同根残杀,数不胜数。
谢彻行倒是不在乎。任帝国媒体如何将他们的关系妖魔化,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捕风捉影的八卦新闻。
可是随后,谢远山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头条怎么回事?”
谢彻行蹙眉:“我的公关已经在处理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才问道:“跟你大哥起冲突了?”
谢彻行解释说:“没有。昨晚我喝了酒,兄长送我回来的。没想到在门口被媒体偷拍了。”
“我看那头条写得还挺真的,”谢远山冷哼一声,又问:“好端端的送你回来,你大哥怎么还能失控到在车里打抑制剂?”
谢彻行倒是也想知道。昨天在驱动里,他已经竭力将oga的信息素藏得滴水不漏了,甚至以同样味道的电子烟混淆了一下。
然而封巡凛似乎还是在他无意识的干扰下,被勾得以抑制剂压制了。
没等他回答,谢远山又道:“我问过你大哥了,他说打的不是抑制剂,是营养液。”
谢彻行沉默了一会儿。
这……也能圆?
对面又教训道:“你太爷爷从撑起谢家开始,就一直强调家和万事兴。你们呢?昨天刚办的家宴,今天就曝出兄弟不和的新闻。这不是让全星际看我们谢家的笑话吗?”
他轻轻“嗯”了一声。
谢远山:“就算你大哥不是你亲大哥,但我们谢家也从没有让人这么指摘过!这事不能算了。明天你们两个都给我搬回来住,在媒体面前同进同出。”
谢彻行一愣:“父亲,这不妥吧,未免有些此地无银……”
“怎么不妥!”谢远山直接打断了他,安排着:“等媒体这边的舆论导向正常了,你们再爱住哪住哪。”
隔天傍晚下班,谢彻行便回了谢家主宅。
谢远山在庭院里逗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捕来的一只野布谷,在银质鸟笼里扑棱着翅膀,摇头晃脑地鸣叫。
谢彻行跟父亲打了声招呼:“我回来了。”
谢远山瞥了他一眼:“你大哥呢?”
“……他?”
十五岁进商院读书过后,谢彻行对这位兄长的印象便逐渐淡化。封巡凛常年在外,进谢家门的时候就根本未曾改姓谢,在家族中的存在感更是被刻意削弱。
谢彻行也没特意问过他的来历,全当他是父亲养在外面又接回来的小狼崽子了。也是后面才从亲戚的七嘴八舌里知道,是父亲的挚友托孤,将未满十岁的封巡凛接回了家里生活。
这会儿让他重拾兄友弟恭的氛围,谢彻行属实不太适应。
谢远山斜了他一眼:“都是一家人,连你大哥回没回家都不知道。你该好好反思一下。”
谢彻行觉得这他妈是家有儿女的文艺复兴。他迷幻得不行,又看了老爷子好几眼,“我这就问问兄长回来没有。”
谢远山背着身继续逗鸟,鸟倒是在笼里又对着他叫:“布谷!布谷!”
回了中厅,家政机器人还在辛劳工作。谢彻行靠在沙发上,单手划着终端上的通讯录。
搜索“兄长”、“封巡凛”都是无果。连几百年前添加过的“粉红西装刘秘书”、“只近女色投资黄总”之类的妖魔鬼怪都翻到了,谢彻行才确定,他真的没有封巡凛的联系方式。
只能等人回来再说了。
深夜。
处理完剩余的工作后,谢彻行去浴室泡了个热水澡。
尽管他现在仍处于发情期,不过每日定时定量注射特定抑制剂,能够有效缓解并隐藏他的发情期症状与信息素。
至少七八年过去,谢彻行还没有在伪装alpha这件事上,露出过马脚。
温热的水汽蒸腾在谢彻行的颊边。他屈着长腿,手臂搭在浴缸边缘,没过锁骨的水面蓦地激起水花。
抑制剂的针管抵着小臂,缓缓推进身体里。
霎时间,四肢骸骨都仿佛涌入滚烫如熔岩的热流。谢彻行扔了注射管,疲倦地起身。打完抑制剂后,他的腺体机能会严重受到压制。他需要好好休息。
没想到刚裹着睡袍出来,他便听见隔壁房间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坍塌声——
紧接着,是家政机器人在门外毫无波澜的电子音:“少爷,您需要帮助吗?”
然而智能ai并没有被设定自主开锁的程序。在连续三声询问都没有得到应答后,家政机器人便悄悄离开了走廊。
隔壁房间住的是封巡凛。谢彻行原本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他估计是对方回来了,可能还是翻窗进的。
但这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然而刚躺上床,一闭眼,谢彻行的神经就开始焦躁地蠢蠢欲动。
——隔壁漫过来了浓郁、黏稠、强势的alpha信息素。
一墙之隔,烟草味的信息素仿佛一群竖着镰刀的恶魔,站在他的床边居高临下紧紧注视着他。谢彻行觉得极度焦虑不安,被这股强悍的信息素逼迫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偏偏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但信息素的气味却只增不减,搅得谢彻行辗转难眠。
刚注射过抑制剂的身体根本经不起alpha的撩拨,更何况是这样如潮水般的信息素扩散。谢彻行忍得难受,坐起身,撩开额前洇着汗的湿发。
他直接去敲了隔壁的门。
跟之前一样,封巡凛没有应答。但对方的信息素却仍然源源不断的,从门缝里往外逸散。
谢彻行蹙眉,心下觉得奇怪。
封巡凛并不像是会控制不住信息素的alpha。一般情况下,信息素爆炸输出只可能是通过外泄的唾液、精/液,与血液。
谢彻行可不相信他衣冠楚楚的大哥会大半夜躲在房间里打飞机。
出于谨慎考虑,也为了今晚还能睡个好觉,谢彻行从智能管家手里拿了备用钥匙,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还未开灯,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夹杂着对方浓郁又疯狂的信息素味,像是一双无形又强势的桎梏猛然锁住他的动作。
谢彻行背脊一僵,胸腔里震荡般骤然砰砰起来。来自强悍alpha的信息素几乎将他从头淋到脚,他甚至下意识膝弯一软,差点扶着门跪了下来。
……这是oga对顶级alpha天生的臣服本能。
黑暗的房间里,落地窗大敞,旁边的书柜被撞倒在地,书刊摆件一片狼藉地散落在地。
而alpha浑身是血的卧倒在地板上,月色照得他冷峻的面孔更为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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