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小比之后,沈漪在天佛门便多了一位师父,拈花堂堂主檀雨。这位师父确实寡言少语,能用一个字讲完的,绝对不会用一句话讲。

    沈漪当年是怀着满腔敬意拜入金针堂门下,今日却是另外的心境,只求能在拈花堂提升武艺,在明年小比闯入前三,成为掌门公子萨珠的关门弟子。

    天佛门收留她,多半是为了姐姐手里的《阴蚀诀》,只要一日没有姐姐的下落,她便能在天佛门里佯作不知地活着。沈漪早就做好打算,天佛门若是有心防着她,定是不会好好传授她拈花掌的。可拈花堂弟子有六十余人,总有人是学全了的,她私下找他们切磋武艺,总能学到没教的招式。

    除非,师父檀雨故意为之,私下告之那些师兄师姐们不准与她切磋。

    谢公子围观完入堂礼后,笑着对沈漪道:“正月初一,风月楼会在天佛镇摆下长街宴,到时候我派人来接你。”

    沈漪本想拒绝,可今日明摆谢公子就是来给她撑场子的,她若是当面驳了谢公子,反倒会让师门生疑。

    “师父,弟子可以去么?”她故作老实,象征地问向檀雨。

    檀雨冷冷一笑,“随你。”简简单单地两个字,谁都能听出来,应该是“你敢去试试?”

    夜离雀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啧啧,这天佛门规矩真多,日后想念沈姑娘了,只怕见一面都很难呢。”

    谢公子仰头瞪向夜离雀,“你少说一句!”

    夜离雀咯咯轻笑,“是,公子。”

    谢公子敛去脸上的笑意,对着檀雨抱拳道:“在下方才冒昧,确实应该先问檀堂主,再问沈姑娘的。”

    檀雨得了谢公子的台阶,若是还不下来,未免太不给谢公子面子了。

    “谢公子言重了。”说完,檀雨看向沈漪,“沈漪,正月初一,我便准你一日外出,可要注意举止,莫要毁了清誉。”她特意强调最后两个字。

    沈漪虽然听得刺耳,还是对着檀雨一拜,“是,师父。”

    “好,正月初一,你来接沈姑娘。”谢公子给了夜离雀一记白眼,今日演这一出,他这会儿觉得全身哪里都不舒服。

    夜离雀欣然笑纳,娇滴滴地道:“是是是,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莫说是谢公子,就连沈漪也听不得她这故作扭捏的话,心底忍不住骂了一句,“不正经!”

    谢公子带着两名侍者离开天佛门之后,檀雨便带着新入堂的三名弟子入堂听讲。第一日学的都是一些基本掌法,檀雨没有藏着掖着,这些掌法是拈花掌的基础,寻常弟子都要练上一个月,才能学习拈花掌第一式“采金莲”。

    拈花掌一路掌法共九式,掌法越往后,对内劲与身法的要求便越高,入门三年的弟子能学成第五掌已是资质上乘者。所以檀雨根本就不担心沈漪能在门中学成全部掌法,没个十余年,绝无可能。

    至于她还能不能活十余年,就要看夜离雀何时出现了。一旦拿下夜离雀,便能问出沈涟的下落,到时候只要《阴蚀诀》到手,瞒着谢公子解决了沈漪,谢公子也断然查不到他们头上来。况且,男子的深情不过须臾功夫,谢公子周围那么多美人,檀雨就不信谢公子会一直念着沈漪。

    且说夜离雀跟着谢公子离开天佛门后,刚走上山道,夜离雀便松了手,任由另外一个侍者推动木轮车前行。

    谢公子轻咳两声,提醒道:“说好的,怎的只伺候一半就不干了?”

    夜离雀轻笑,嫌弃脸上的面具戴得难受,一把扯了下来,大大地透了一口气,“小谢,你知道我这人向来说话不算话的。”

    “骗鬼呢!只对我说话不算话!”谢公子虽然戳破了她的谎言,却也不敢真的把话说重了,“好姐姐,偶尔也宠我一回啊。”

    “宠你?”夜离雀示意身边侍者停下推车,她走至车后,伸臂圈住了谢公子的身子,“像这样?”

    谢公子耳根瞬间烧得通红,还没享受够,夜离雀便猝然收拢双臂,霎时勒得他几欲窒息,他求饶道:“我……我错了……夜姐姐……”

    夜离雀满意地松了手臂,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贪心可不好。”

    谢公子苦笑,“人总是贪心的。”

    “嗯,是实话。”夜离雀把面具往他膝上一搁,直起身子来,推动他的木轮车继续前行。今日她似乎心情不错,便宠小谢一回,“今日办事不错,姐姐我便推你一程,回风月楼。”

    是一起回家。

    谢公子垂下头去,捧着夜离雀戴过的面具,余温透入他的指间,即便知道这是沾了沈漪的光,他也觉满足。

    哑然失笑,谢公子望向前路,他想,等夜姐姐解决了那人托付之事,他或许可以等到夜姐姐回家,然后再也不离开的那一日。

    夜离雀似是知道他动了什么心思,冷不丁地冒了一句,“小谢,我想我应该给你找个媳妇了。”

    “咳咳!”谢公子猛咳两声。

    夜离雀说得一本正经,“我居无定所,漂泊江湖,实在是无暇照顾你。”

    “我能照顾自己!”谢公子急声反驳。

    夜离雀接口笑道:“是么?”

    “是!”谢公子坚定回答。

    “这可是你说的,我走了,你可要自生自灭了。”夜离雀笑意微浓,说的也是实话。

    谢公子听出了夜离雀的离意,“夜姐姐要走?”

    “总是要走的。”夜离雀眼底带着一抹淡淡的苍凉,淡声道,“谁能陪谁一辈子呢?”她分明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家,说这话时极是沧桑,仿佛早已看透了生死。

    谢公子欲言又止。

    夜离雀徐徐道:“嬴官找我找得勤,我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免得给你们招来祸事。”

    是的,魍魉城城主嬴官一直在找寻夜离雀的下落。

    夜离雀虽然经常帮着魍魉城执行刺杀任务,却从来不领任务的报酬,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嬴官面前,是三年前扬威镖局出事的前一夜。

    若不是不放心沈漪,她绝不会在天佛镇逗留那么久。

    如今沈漪入了拈花堂,可以学到拈花掌,她又让小谢在萨珠面前演了这么一出,想必萨珠会不看佛面看僧面,看在小谢的出身上,会对沈漪稍微“好”一些。

    既然天佛门盯上了她,她只要不露面,沈漪便暂时安全。正如她说的那句,谁能陪谁一辈子呢?有些路,总要沈漪一个人走的。

    “我能保护你。”谢公子向她许诺,他可以调动朝廷兵马,他不信魍魉城可以放肆到大肆屠戮朝廷的人。

    夜离雀似笑非笑,“我就干过。”

    谢公子知道她说的是两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他顿时哑口,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夜离雀揉了揉谢公子的脑袋,就像是抚摸一只家养的小黄狗,“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谢公子本来不想哭的,可是被她这么一说,只觉眼眶瞬间烧了起来,“谁哭啦?”

    夜离雀笑出声来,“好,小谢弟弟没哭。”语气是难得的宠溺。

    谢公子听得心酥,却也听得心酸,终其一生,只怕夜姐姐只当他是弟弟吧。

    “长街宴那晚,有烟火么?”夜离雀忽然转了话题。

    谢公子点头,“往年都有,今年若是夜姐姐喜欢,我可以命人放一整夜。”

    “一整夜就算了,就两个时辰。”

    “好。”

    “我要那种炸开全是碎金的!”

    “好。”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侍者便在后面跟着,很快三人便消失在了山道尽头。

    沈漪自从进了拈花堂之后,一直谨守本分,一言一行与往日没有半点不同。若说多了哪一点,该是她每日回到房中,总会静静地喂一会儿小兔子。

    昙云暗中观察了她好几日,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出来,她略微放下些许戒心,只希望沈漪正月初一赴约,这次能引出夜离雀。

    二十日后,终是到了正月初一。大雪已经停了大半个月,暖阳早已将檐头的积雪融化,整个天佛镇上喜气洋洋。尤其是风月楼,自从谢公子来这儿安家之后,每年初一都会设下长街宴,款待那些来不及回家团圆或是无家可归的漂泊人。

    夜离雀今日没有穿她的红裳,穿了一身白净的劲装,外面裹了一件白狐裘。她本就生得艳丽,不必施妆太多,便妩媚得让人忍不住驻足顾看。

    平日打打杀杀,身上总透着一股血腥味。今日夜离雀专门沐浴更衣,她想,这样沈漪见了她兴许心情会好那么一点点。

    日头渐渐西沉,残阳金灿灿地洒遍整个天佛镇。

    宴席沿着长街一路延展开去,不少百姓已经高高兴兴地入了席,等着风月楼的姑娘们端上佳肴与美酒,与左右萍水相逢之人大醉一场。

    夜离雀与往日一样,坐在窗台上,小指勾住一壶酒,不时喝上一两口。她望着镇口的牌坊,等待着故人的妹妹出现在视线之中。

    等了片刻,她忽觉无趣,自语道:“该来的总会来,我这是怎么了?”摇头苦笑,她提起酒壶,仰头饮下一口。

    酒汁入喉,竟有几分灼烫。

    她再次望向街口时,那个久等的姑娘姗姗来迟。她却并不恼她,像是在欣赏一幅美人图似的,莞尔看着沈漪一步一步走近这边,然后抬起脸来,望向了她。

    一霎之间,天地似乎安静了下来。

    沈漪身上沾染着落日的余晖,眸光中落满碎金之色,只见她挑眉一瞪夜离雀,正色道:“又喝酒!你还要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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