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怪物。

    ——那个怪物,制造了怪物。

    意识因疼痛紧绷时,他绝望地认识到这一点。

    大介俊三郎,是一名在暗地里接脏活的诅咒师;他杀过人,□□过女性,喜欢赌博和美酒,最擅长的武器是与术式结合良好的利器。

    在三天前,他被之前接触过的中间人找上,为价钱心动,和另外两个人一起接下某个任务。

    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诅咒师,一个雇佣兵,是一对有名的搭档;大介俊三郎见到他们是在夜晚,非常吃惊——在之前,他听说雇佣兵重伤濒死,但他见到的对方却精神抖擞,没有任何虚弱的表现。

    “那是一个有着奇怪术式的家伙。”看在是同行的份上,那个诅咒师告诉他,“不太像反转术式,因为他给出的是自己的血。”在出发去横滨的那个深夜,男人笑着说,“要我们带你去见识见识吗?”

    诅咒师这个身份很容易惹仇家,大介俊三郎犹豫了三秒,虽然自己的术式还行,但想着能认识一个治愈能力者,答应了。

    浓郁的雾色之中,黑发红眸的男人在地下诊所的桌前抬头,望过来的视线冰冷而无情;在他的背后,是奄奄一息、被关在透明玻璃箱里的“实验材料”。

    大介俊三郎悚然,只觉得男人是电影中的疯狂科学家,他在诅咒师生涯中并非没有见过做下这般恶行的人,但这个男人的态度却好似一切都理所当然,使人心惊的理所当然。

    男人面色苍白,衣着精致,外表上与其说是一名地下黑医,更像哪家身体不好的大少爷。

    那个诅咒师和雇佣兵都很尊敬他——也确实该尊敬,难得的治愈能力者,无论是术式还是异能,在地下世界都该得到尊重,他们这样的人,受伤是家常便饭。

    大介俊三郎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对方冷淡地言明,只有接受过自己血液的人才有资格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要随意告诉他人。”男人警告雇佣兵,红眸漠然,“代价你不会想知道的。”

    大介俊三郎觉得不适,显然不只是他有这样的感受。诅咒师和雇佣兵在离开诊所后低骂了一句。

    但这完全可以当作特殊人士一个小小的怪癖。

    他们在第二天去往横滨,在名为“擂钵街”的贫民窟中观察中间人塞来的照片上的男人——浅棕长发,总是穿着羽织踩着草鞋的男人,笑容温和地和孩子们说话,看上去与那个混乱的地方格格不入。

    诅咒师和雇佣兵顺便在这接了外快,帮人贩子集团收集“原料”,大介俊三郎也加入了。

    他们的任务是给那个男人找麻烦,根据观察,对方是个普通人,剑术很厉害,住的那片地方没有人敢去搞事,正好他们发现对方很关心小孩子,于是就决定利用这一点来将对方引到人贩子集团的船上。

    对方并不是一直待在擂钵街,据说是在外面有工作需要看顾,但夜晚是一定会回到住处的。

    大介俊三郎和那对搭档,非常顺利地在夜晚完成了外快,并在码头周围耐心等待那个男人的到来:他们放掉了几个孩子,那些孩子一定会将消息告诉他的,货船在今晚就会开走。

    守株待兔的自在很快变为惶恐。

    ——雇佣兵发疯了。

    在浓重的雾气中,状态突然就糟糕起来的雇佣兵,猛然咬上查看他状况的诅咒师的脖子。

    然后硬生生撕扯下一块肉,并和着血液,贪婪的咀嚼、咽下去。

    人贩子集团的人看见了这一幕。

    万幸没有咬破诅咒师的动脉和气管,他们不得不将雇佣兵紧紧捆住,带着他钻进船舱底下用来惩罚不听话“原料”的房间,将雇佣兵用镣铐锁在墙上。

    诅咒师很愤怒,他们不知道雇佣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毫无理智、渴望血肉,十指指甲尖利,甚至连个体素质都增长好几倍,好像没有清醒的希望。

    大介俊三郎害怕自己也会变成这样,使劲回忆这几天一起行动时遇见的事,随后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个地下黑医——他给了雇佣兵血用作治疗。为什么是血?能够治疗的血,如果不是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不可能会那样直接地用在地下世界的人身上。

    诅咒师和他想到了一起。但看着雇佣兵,他们明白必须先将今晚的任务完成、或者度过这一夜。

    在他们低声商量时,门外传来了动静。

    任务的目标来了。他们听到了交谈声。

    与此同时,雇佣兵挣脱了镣铐,宛如野兽抓捕猎物,在他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无声而迅速地袭击了诅咒师,并恶狠狠、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住他的脸颊,五指抓进脖颈,似乎注入了毒素,诅咒师几乎在瞬间动弹不得,只有眼神表达惊恐和向他求救,呻吟声微弱。

    大介俊三郎不敢动,可他不得不动。

    他发动术式,抽出身上的刀给自己肚子来了一下——

    术式「状态转移」,可以将自己的状态转移到留有咒力标记的人身上。这通常要求肢体接触,他之前两天就这么做了。

    在一瞬的疼痛后,没有理智的人身体僵住,从腹部咕噜咕噜涌出大量的鲜血,和诅咒师的血混在一起,流了满地,并流出门外。

    但大介俊三郎惊恐地发现,那道几乎剖穿腹部的伤口,正在雇佣兵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是个怪物!

    雇佣兵被激怒了,将他视为猎物,攻击了他。

    门外的交谈声安静下来。

    在门被从外边打开时,光线照进只有昏暗烛光的房间,意识昏沉的大介俊三郎看见雇佣兵的眼睛有一瞬清明,随后是再度漫上的疯狂和恶意。

    那个怪物制造了怪物。

    自认恶人的他绝望了。

    任务目标的影子投进房间,男人声音很轻:“……这可真是。”

    刀出鞘的声音。

    雇佣兵的胳膊被砍断了,他嘶吼着转移视线,对走入房中的人做出攻击的姿势,但却没有立刻发起攻击,反而对他露出了垂涎三尺又警惕不已的狰狞神情。

    大介俊三郎看见了门外许多双惊恐的眼睛,被绑来的“原料”们逃出了船舱。

    “怪物!”恐惧席卷而来,他尖声叫喊,被血呛住,“被制造出来的怪物!咳咳咳……!”

    男人背着光看他们,琥珀绿的眼睛似乎在发光,温和道:“谁做的?”

    “……医生!”大介俊三郎撑着地想要爬起来,但他先前被咬住喉管,呼吸都很困难,难以爬起,“那个男人给了他血!那个怪物!”他想要求救,“有人要我们动你,救我……我可以为你做事!”

    “我应该没有做过分的事吧……”男人说,走近死死盯住他的雇佣兵,低头去看地上几乎濒死的诅咒师,“这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呢。”

    雇佣兵的动作和表情突然一滞,像是头痛到极致一般,表情更加狰狞起来,他捂住脑袋低吼,从野兽的吼声,断断续续发出了人类的语言,声音嘶哑若磨砂纸擦过:“那个人……那个人……是!”

    门外探出三个脑袋,表情各异地看了一圈,落到被吉田松阳挡住一半的雇佣兵身上。

    太宰治:“哇,真的是吃人的怪物诶。”

    中原中也:“这是生化危机吗?”

    芥川龙之介:“敌人都被打倒了么……咳咳咳!”

    “那个男人……那个怪物——”雇佣兵发出悲鸣,身形逐渐扭曲,脖颈处鼓起一个大包,“他的名字是……鬼舞辻——啊啊啊啊啊!”

    吉田松阳身子前倾,似乎想要阻止,但已经迟了。

    在几个人的注视下,从他的脖颈处长出的可怖鬼手,毫不留情地捅进他的胸膛,捏爆了那颗心脏。

    温热的血溅到屋内的人身上。

    “啊啊啊啊啊——”目睹这样一幕,大介俊三郎的精神彻底崩溃,发出了尖锐的惨叫。

    门边的三个小少年也有些震惊地瞪大眼睛,傻住了。

    ——这展开也太夸张了!

    转过身的吉田松阳身上溅了血,浅蓝色的羽织红了几乎一半,他神情凝重地看了一圈现在空荡荡、只有自己与三个小少年的船舱,道:“这件事最好不要说出去,背后的人很危险。”

    总是温和笑着的男人此刻看上去像刚进行完一场大屠杀,但气质温柔让这个画面显得不伦不类,因为对比鲜明,实在是让人想象不了他举起屠刀的样子——虽然他手上现在就提着滴血的刀。

    中原中也和芥川龙之介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可怕啊……”太宰治抱紧自己,露出柔弱的表情,“竟然能让人爆炸……那个叫「鬼舞辻」的人,好可怕。”他又说,“不过你竟然被盯上了?是谁啊?麻烦的话最好快点逃命哦,好心人先生。”

    “这个大概要问问我的老板。”收剑入鞘的吉田松阳走出房间,带上房门,“那边的事好像波及到我了。”

    太宰治的目光从他的剑上滑过。

    突然出现在港口fia的虚打扮并不现代化,三度笠、大氅和里面的和服,也很少使用热武器,就像从历史里走出的被权贵驯养的暗杀者。

    吉田松阳的打扮也很有旧时代气息,使用的也是剑,虽然时下也有武者这样穿着……但一下子突然冒出来两个,果然有点让人在意啊。

    “诶?工作?”他说,“是剑道场的教练吗?”

    “快点出去吧。”吉田松阳没有回答,微笑着说,“这里的气味非常糟糕,在外面再满足你的好奇心,好不好?”

    “……”什么啊。太宰治眨眨眼,虽然森先生也会用这样的态度,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果然是因为森先生太狡猾了吧。因为虚的到来,不得不妥协地观察了——害得他无聊出来,被绑到了这里。

    糟糕的成年人!

    这位看上去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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