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给那个元幼杉发送邀请。”
联盟a区大楼的顶层,是一整层空旷的主殿,天顶高有近十米, 四周以一扇扇通透的巨大落地窗整齐排列,外界的光源透入明亮如昼。
此时空荡荡的大殿中有来往忙碌的、身着联盟部门服饰的技工;
他们或拿着工具测量场地,或在放大的全息粒子屏幕上勾划删改、制定着最终的设计方案。
数米高的工作型机器人,缓慢在人群中穿梭, 从金属躯干中伸出的机械臂揽着重型材料,机械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反射着冷光。
人类在它们的脚下,显得格外渺小。
主殿正中由数排弧形长桌组成,一眼掠过直到殿堂的最里面, 是一排铺着黑色绒布的长长阶梯。
阶梯最上方是一片平整台面, 上面最显眼的就是一座高约三米的洁白神像。
它不是人形, 看起来更像从深渊或外星而来的怪物;
面中一枚占据了整个头部的眼球, 尽管是灰白底色, 依然让下方对视之人从心底生出一股战栗。
纯白承托着吞噬一切的黑, 是神性与邪恶的交织。
那白石像的身体在高超的雕塑技巧下,凑近了甚至能用人眼看清肌肉和皮肤外表的纹路, 每一根肌理和凸起的颗粒,组成了用石膏塑成的纠缠成团的触手、以及不可名状的身体结构, 共同堆砌出了一个异界神明的形象。
这也是目前普及性最高的、大多影视画作中沿用的‘污染之神’的拟态。
据说二百多年前,当时世界上成就最高的艺术泰斗,是一个大脑发生污染畸变的人类。
因为诡谲的畸变给脑部带来的变化,他笔下的画作都充斥着一种奇特的力量,长时间观看拥有一定污染和影响观者的能力。
在这位艺术家的污染度临界失控、彻底畸变前, 他用血液在联盟大楼的地上画出的一幅残像。
他神情癫狂, 站在无数枪/口和瞩目之下, 身体和脸部因为畸变而扭曲变形,却振臂高呼着异世神,仿佛真的看到了虚无缥缈的新神。
当时那件事在主城引起了很大的喧嚣,周边路人拍摄的录像流传出去后,不到两个月就出现了多起观看者自裁的事件;
最终联盟回收销毁了所有的录像,并且将这件事列入了二级机密。
后来3联盟按照那副血色残像,找人雕刻出了这座神像,一直矗立在a区主殿的最高处。
再往主殿四周的墙壁上,也都是各种奇诡的浮雕,灰白交替凹凸起伏,有背生羽翼的‘污染种’,有神情或兴奋或痛苦的人类……栩栩如生;
仿佛下一秒它们就要挣脱墙壁的束缚,从石膏中冲入现实世界。
此时站在长阶上异世神雕像前方、看着主殿内忙忙碌碌的几人,穿着的制服和其他人颇有不同。
这几人看面相,年龄普遍在四五十岁,都是些气质沉稳干练的中年人。
他们一袭黑蓝制服,胸前别着一枚铜黄旧金属色的勋章,上面印刻着一柄斜剑浮雕,象征着公正和秩序;
这些是联盟议会的主理人,俗称议员。
而站在最前方的中年男人面容普通,一双眼睛却深邃迫人。
联盟主城的总理姓傅,名叫傅诚,往往也被人称为领主,已经在这个位置任职了数年。
他身后一名头发浮白的议员上前两步,压低声音满脸不解,“就算她体内融合了‘神光’,也不必给予她如此殊荣。过去她还没被革除普通王室身份的时候,都没那个资格参加国宴,现在勉强维持着原来的公民等级就更加不配了,您会不会太看重她了?”
所谓国宴,就是每隔两年举行一次的大型交谊会议,由议会方主办。
有资格出席的往往都是一等公民;
如邦国的王室或联盟高层、财团主事,以及特战队中一些高级人才。
今年议会在筹备核对邀请函的时候,有议员意外发现,总理傅诚亲自拟了一封新的邀请函。
而邀请的对象,竟然是给一个小小的特战队员:元幼杉。
元幼杉这个名字,议会之人并不陌生。
她被联盟议会广为流传的主要是和祁邪捆绑在一起,再有就是一个融合了污染种子‘神光’;
最近虽因工业区爆炸案事件又发酵了一把,但还远达不到参加国宴的资格。
因此才有了此番质疑。
傅诚没说话,从怀里摸出一支香烟点燃,“你们觉得我是看重那个小姑娘?”
“翁议员,这次工业区的事情是你全权处理的,你觉得这个元幼杉是个什么样的人。”
被点到名的议员是位中年女性,她不苟言笑,道:“有点胆量,或许还有些正义感,会是个合格的下属,但不是个聪明人。”
工业区爆炸案给予了议会诸多压力,他们同远胜集团之间还有不少利益牵连,不好出面解决;
可若不拿出合适的解决方案,便无法平息民众中的怒火。
元幼杉的出现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难题,同时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远胜集团的仇恨都吸引了过去。
如果她足够聪明,就不会站出来指证,给自己惹一身臊,而是装聋作哑明哲保身。
但恰巧是这样的人便与操纵。
可以成为一把合适的刀,也可以拿来做抵挡暗箭的盾。
“还是翁议员明白我的意思,这个小姑娘过去的档案你们都看过,没什么特别的,记录的都是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傅诚点点烟灰,星火没入脚边的绒布。“用联盟币堆出来的明珠。”
袅袅白雾掩住了他眼底的精光,“直到亲爹死的时候,都还认为自己是所谓的纯人类,哀求着不要取缔自己的王室身份,你们说这样一个草包,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看重的。”
翁议员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那小国被吞并的事件里,远胜集团也推了一手。他们最后拿到了那小国的矿脉资源,总理大人的意思是,这个元幼杉之所以站出来指认远胜集团,是因为她想报复?”
“是为父报仇?”
“嗤,看她的样子估计早就把国仇忘得一干二净,估计只是恨远胜集团让自己没了王室身份吧。”
议员们小声说着,觉得这样推测的确能合理解释她的行为。
“无论她是真的天真,还是心中有怨恨,总之现在这个小姑娘有大用处。”傅诚拍了拍身上的浮灰说道:“她是唯一能够影响到祁邪的人,我打算拿她当捆绳,用好了就能套住不听话的疯狗。”
提及二字‘疯狗’,议员都神情讪讪。
祁邪此人,可以说是联盟建立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失去他们掌控、情况还愈发嚣张的存在。
若是一般人他们很可能就私下绞杀了。
但祁邪不一样,他身上有一个联盟不得不迁就的秘密,让他们无法作出销毁的指令。
同时也因为当初制造他时,联盟想要制造的是一架忠诚的杀戮机器,一张王牌,他们根本没想过一个人造物有一天会脱离控制;
所以在祁邪的身上,研究院花了很多心血和猛料。
实验很成功。
成功到目前联盟中,没有能够绞杀他的存在。
他们只能容忍这个低贱的人造物作威作福,堤防他彻底脱离联盟的掌控。
如今祁邪就是联盟最担忧的变数。
就在这个关键时期,祁邪迷上了一个小姑娘,不仅为了她强行掠夺‘污染种子’,还想处处将其置于羽翼之下。
这根软肋出现得太及时也太明显,傅诚怎能不好好利用?
联盟的议员都是工于政治斗争的老狐狸,三言两语便已明了傅诚的意思。
“大人,您是想借这元幼杉,控制住祁邪?”
“据说之前联盟曾安排他们两见过一次,那一次祁邪把小姑娘吓坏了,要求再也不见他。”傅诚说:“不过祁邪那小子脾性差又经常发病,听说上一次失控跑回家里,把联络的机械都砸碎了,有谁能忍受这样的疯狗?”
在傅诚看来,元幼杉这样的小姑娘最是虚荣。
她曾经锦衣华服荣华富贵,有过太多虚名,骨子里就是菟丝花。
从各方面的调查、以及专业人士对她过往的社交平台和行为言论评判,她都是一个十分看重自己王室身份,得意于自己净化人之名的草包。
说实话傅诚没想到,祁邪会喜欢上这样没有内涵的小丫头。
但他转念一想祁邪那狗都不理的脾气,以及常年处于危险值的精神,他做出什么荒唐事似乎都挺合理。
看着下方忙碌着进行国宴设计的技工们,傅诚掐灭了烟头。
身后有议员很有眼力劲,上前一步伸出手接过烟头攥在掌心,“总理大人,那不如直接把元幼杉招入内勤部严加看管?”
“不必,我们只需要请她来看看帝国顶端的风景。”傅诚摇头。
看过了帝国上层的、她和她那位父亲所向往的生活,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又怎么能忍受得了和一个阴郁偏执的疯狗继续生活。
她会越来越痛恨强迫控制自己的祁邪,渴望上流社会的安稳和奢靡,自然而然会投入联盟,寻求议会帮助。
到时候,元幼杉就会成为一把对付祁邪最锋利的诛心剑。
傅诚会好好用她让祁邪明白,狗就是狗,是不可能违抗联盟意志的。
他布的棋虽然庸俗简单,但胜在好用;
若是曾经的‘元幼杉’,就会一步步走进联盟为她编制好的棋盘,会厌恶惧怕祁邪,会想着远离这个疯子,重新做回自己的帝国明珠。
但傅诚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世界还有玩家一说。
害怕祁邪是不可能的,元幼杉那具脆弱的身体中早已换了一个芯子。
……
接到傅诚发来的邀请函时,元幼杉虽然并不知道国宴是什么,但下意识便感觉到一种不怀好意的阴谋感。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苏醒时,在全息影像中看到的一双眼睛,不自觉蹙了眉,本想询问一下塞琳,但最后却反手发给了祁邪。
'你知道’国宴‘是什么吗?领主给我发了邀请函,要去么?’
等了片刻祁邪都没有回复。
于是她关闭邀请函页面,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然而当天下午元幼杉回到公寓,又被早早等在家中的祁邪拉着出了门时,她还一脸懵。
一直到被推着进入主城商圈最繁华的地带时,她才忍不住抬头,看向一旁的高大青年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祁邪腿很长,并且因为体内有兽类的基因畸变,常年保持着一种速度快、动作轻、不易被发现的行动方式;
简单点说就是他不怎么会好好走路。
四周建筑拥挤的城市上空布满了空中栈道、线路和各种灯牌,这些设施对于腿部肌肉和身体协调能力异常发达的祁邪来说,并不算高。
再加上他天生喜暗,不喜欢被人注视的性格,只需轻轻蓄力,他便能借助这些不起眼的设施游走于空中。
但这一次,他却强忍着被注视的不悦和烦躁,带着元幼杉来到了行人最多的商圈。
祁邪侧目去看身边的女孩儿,“不是收到邀请函了么。”
元幼杉:“那个啊,没什么去的必要吧。”
“你喜欢,为什么不去。”
“嗯?”元幼杉神情茫然。
敏锐察觉到身旁一晃而过的光影,她下意识往祁邪的方向避了避,紧接着一只由全息微型投影折射出蝴蝶鱼,擦着她的肩膀飘了过去,在空中煽动的蝶鳍没入她的肩膀。
这是她还保留着之前世界的习惯。
哪怕只是全息投影,但将警惕刻入骨髓的身体依然会下意识闪避。
腰部被轻轻一扫,元幼杉低头看去,才发现祁邪的长尾半拢着她的腰,呈现一种保护趋势;
很快又触电般猛然甩开,若无其事地轻轻摆动。
两人的外貌哪怕是在如今科技医美高度发达的小世界中,也算亮眼,再加上标志性的紫瞳和金发,在权和利交织的中心商圈很容易被人认出。
感受着周围或明或暗的目光,祁邪苍白绮丽的面孔上带了一丝烦郁,他抬起粹紫的眼眸,冷冷扫了几眼周围窥视偷拍的人群,毫不掩饰地释放着自己的低气压。
被这样一双森森的眼瞳注视着,不少人都心中一凛,很快周围窥视的目光便少了许多。
他带元幼杉来到了商圈街上的一家店铺,推门入内时,一架和成年女性相似度极高的仿生智械机器人,便迎了上来。
“欢迎二位客人,是想购买成衣还是定制呢?”
能够开设在主城商圈中心的店铺并不简单,这是一间衣帽店,但却和传统的购衣店陈设并不相同。
这店面占地极广,内部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茗香,饶是精神常年处于紧绷状态的祁邪,也并不觉得厌烦。
四周分明安静静谧,却充斥着形形色色的美丽‘女人’。
她们或坐在窗边垂眸看书,或提着裙摆谈笑,无论是以什么样子呈现在客人的眼前,最先让人注意到的一定是那些风格迥异,却华美异常的礼服和裙衫。
再一细看,才会发现店中的诡异之处。
这些栩栩如生的‘美人’,像在一场盛大的宴会上被按下了定格键,笑容神情一直凝固成同一个样子。
“客人,请跟我来。”
最开始迎上前的仿生机器人笑容不变,带着祁邪和元幼杉向店铺里面走去,凑近了瞧元幼杉才发现,它的皮肤色泽和纹理也都是仿人皮的。
若不是那双眼珠转动地太过无神,关节处也略有滞懈,它和真人便毫无区别了。
祁邪微微挑眉,垂眸去看身边的少女。
他本以为会在元幼杉的眼中看到惊喜和愉悦,没想到对方依然一脸茫然,不解地看着自己。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祁邪:……
“你不高兴?”
他拧着眉,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这家开设在商圈中心的成衣铺子,是各邦国王室的贵女、以及那些财团小姐们最钟爱的店,店内无论是购买成衣还是定制,都需要预约很久。
店老板更是财大气粗,全以仿生机器人作为展示衣物的器具,以此来彰显自己的格调和财力。
根据祁邪的私下调查,‘元幼杉’以前最喜欢的就是这家店,会花费高昂的价格拍下当季新品。
尽管她常年生活在净化房中,但却对舞会宴赏有着痴迷的热衷;
哪怕是两人第一次相遇,她被关在净化箱中,也是一袭华服珠宝。
在祁邪看来,那些缝在衣服上的亮晶晶的宝石华而不实,不能很好地藏匿。过于修身或是缀满了蕾丝的裙摆不适宜行动,更容易在作战奔跑的途中被剐蹭。
他也极其厌恶由议会那些老东西举办的国宴,自从觉醒了自己的意识后,哪怕每一次都能收到邀请函,但他没有一次过去的。
那些举着酒杯、带着假笑虚与委蛇的人,让他觉得倒胃口。
但祁邪知道,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是喜欢的。
她向往那样的生活,渴望成为那样的人,虽然祁邪并不能理解,但这一次他却违心应下了邀请,蛮不讲理地强行预约了成衣店,把元幼杉带到了这里。
可预想中的兴奋和喜悦,都没有在女孩儿的脸上看到,这让兴致勃勃的祁邪有些泄气。
“算了,既然不喜欢这些东西就走吧,反正也就是进来看两眼,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确实没什么可看的。”
看着小狗有些无措,却故作不在乎的臭脸,元幼杉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狗勾觉得她会喜欢,专门带她来的。
她扭头看看周围的华服,又看看傲娇偷瞄自己的祁邪,在恼羞成怒的小狗炸毛准备离开前,试探着抓住了他的手臂。
“这是特意带我来的吗?”
祁邪拽里拽气,矢口否认,低头看了一眼搭在手臂上的指尖。
这时有真正的店员从里屋走了出来,是位年轻的普通女性,她没有认出祁邪,只知道这次来的预约者挺有手段,能够中途插队。
她十分热情,说是根据元幼杉的外形和气质挑选了一件黑色礼裙,引着她进了试衣间。
拿着衣服的元幼杉有些迟疑,最终却在店员的劝说下决定试试。
过去她要么在逃生类的末世中摸爬滚打,要么就生活在连物资都十分匮乏、生存都成问题的世界,就连裙子几乎都没穿过,更何况是这样的礼服长裙。
摸着手中滑腻腻的料子,她下意识打了退堂鼓。
但一想到这是祁邪专门带她来的地方,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将其换上。
当幕帘落下挡住了祁邪的视线,他目光中的身影消失时,他不安站起了身,而后又慢慢坐了回去。
他耳廓像狗狗的耳朵似得微动,异常敏锐的听力能够听到更衣间中细微的摩擦声。
狗勾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他只是在用摩擦声,来确定元幼杉的存在。
祁邪百无聊赖,打量周围的环境。
无论这些华服有多么美,但在他的眼中都是些碍手碍脚花花绿绿的破布,十分鸡肋。
就在他等得有些不耐烦时,更衣间的幕帘从里面被拉开,他抬眼恹恹看去,黛紫色的瞳仁一凝。
元幼杉有些尴尬,还是无法适应这样的裙衫。
裙摆很长直到脚踝,几乎将她身体的线条都勾勒出来,换上之后她才发现背后是一片镂空之处,由细细的银白的金属流苏掩着背脊的皮肤,衬得肤色格外凝白。
被祁邪的视线盯得有些不适,她轻咳一声,“是不是有些奇怪?”
青年喉结微滚,舌尖抵着锋利的齿线,半晌才偏头闷声道:“很奇怪。”
他目光只挪开了一瞬,又不由自主地转了过来,带着写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那我还是换掉吧。”
说着她转过身去,白皙纤细的蝶骨被一片银光砸落,晃得祁邪心脏一颤。
店员极力劝道:“很漂亮啊小姐,您简直是我见过最……”
周遭的声音祁邪听得都有些模糊。
他感觉自己的耳后一片滚烫,像是要烧起来,胸腔中也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又闷又鼓,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但忠于感官的小狗知道,他很想凑近了去把元幼杉包裹得严严实实,那种莫名的占有欲却又让他无法挪开视线。
奇怪的不是元幼杉,是他自己。
——
二十分钟后,从成衣店中走出的祁邪抿着唇,指尖勾着几个袋子搭在肩后。
他身旁的元幼杉神情无奈。
尽管她已经说了好几次,自己对那所谓的国宴并没有兴趣,不用买下如此昂贵的裙子,但祁邪并不相信。
或者说他相不相信其实都一样,明明是他嘴上说着奇怪,最后却又铁了心要把这裙子买下来。
甚至那店员趁热打铁,推荐了一些死贵死贵、抵得上元幼杉不知多久工资的配饰和鞋。
傍晚时分,商圈格外热闹,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闪烁的霓虹灯,将这个小世界填满。
周围似真似假的全息物像、半空中睨眸掩唇微笑的东方美人,还有街边摆放的几架自助游戏舱和游戏机,上面坐满了打游戏的年轻人。
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元幼杉看到一簇全息的火焰‘轰’地从机器装置中喷出,将那年轻人的头和脸包裹;
他在火光中毫发无损,一边把机器拍得‘啪啪’响,一边偏头在全息火焰中和一旁的同伴说着什么。
很多时候元幼杉会有种错觉,她仿佛不是置身于一个末世之中,甚至会觉得这样的世界似乎也挺平和美好的。
天际的光照星体似乎并不是太阳,很大很圆,同时洒下的光是均匀而温暖的,像在这座科技之城的上空撒下了一片血海。
一个衣衫褴褛破败,看起来像是被剐破的女人,跌跌撞撞走在商圈的街道中,同整个主城最繁华的区域格格不入。
“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百……”
女人声音虚弱凄婉,看起来脸色格外苍白,拦住一对情侣。
被揽着肩的年轻女孩儿目露迟疑,摸向兜里,被一旁的男友一把按住,“你傻啊,问你要钱你就给!谁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要么是偷渡到主城的流民,要么就是个通缉犯……”
两人走远时,女孩儿的声音还隐约能听见,“我就是看她挺可怜嘛……”
女人垂下手,神情有些低落。
她神情恍恍,又慢慢走向了其他路人。
有下班回家行人或是外出的寻欢作乐的男女,经过她的身边时,或侧目多瞧几眼,或直接躲开;
忙着赶路或觉得她脏的人更是一脸嫌恶,满脸不耐地驱赶着。
“去去,哪来的讨饭的,巡逻队的人瞎了吗让这种人混进来了,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染病!”
划分了公民贵贱的等级制度,也将主城的内外城区进行了划分。
副城区的管辖不严,但前四个主城区中是严禁流民入内的,尤其是靠近联盟大楼的第一、二圈层,更是进展三级以下的公民入内。
这一看便骨瘦如柴、仿佛得了什么严重污染病的女人,要么是流民,要么是从医院中跑出来的;
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人避之不及。
在刚刚走出成衣店不久,元幼杉便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
她看着那个女人被驱逐斥骂着,最后慢慢晃到了自己和祁邪的身边。
凑近了看时,元幼杉发现这个女人很瘦。
她五官是好看的,只是眼窝和脸颊都深深凹陷进去,宽大泛黄的衣服下空空荡荡,仿佛只剩一把骨头支撑着,淡淡的臭味儿从她的身上传出,难怪会被周围的人避之不及。
女人声音很小,颤颤的,朝着元幼杉伸出了一只枯瘦苍白的手掌。
“可不可以给我一百块?”
元幼杉站在原地,神情有些复杂,她从包里摸出一张印着一百元的联盟纸币,放在了女人的手心里。
“可以。”
那女人身子一抖,慢慢抬起了脸孔,她凹陷的眼睛死死盯着元幼杉看了许久,而后咧开嘴巴笑了一下,“谢谢你小姐,你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那只苍白手掌收紧,钻紧了手中的联盟币,但手掌的主人却并没有罢休离去。
她眼珠转动,目光挪到了祁邪的身上,“先生,可不可以给……”
“啧,没完没了是吧。”祁邪抬眼,语气不耐直接打断。
他在枯瘦女人愣住的时候上前两步,一伸手直接薅住女人手中露出半截的、被攥得皱巴巴的钱币,“滚蛋,不给。”
'撕拉’一声,纸币裂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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