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阳光明媚,绿柳吐新。
一辆青棚马车轱辘轱辘的驶进了京城,数十名将士随行护送。
守门的侍卫等马车走远了,才好奇的问身旁的同伴。
“瞧这马车朴素的很,怎么还有将士护送,谁啊?”
同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马车离去的方向,沉默了半晌才道:“随军护送从外面回京的,怕是被贬的那位了。”
侍卫恍然大悟:“你说五皇子啊。”
“如今是庶人了。”
马车过了朱雀大街,便一路朝宗人府去了,连皇宫也没进。
楚时安双手双脚被铁链绑着,下车的时候发出哐当的碰撞声,一身青色长衫,脸色略显苍白,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失去了光彩般变得暗沉无光。
从半路接到圣旨,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被率先带走,楚时安经历的恼怒不甘,到如今的不得不认命。
同样都是儿子,如果今天是楚今宴暗杀他未遂,父皇只怕会把事情死死的压下来。
呵,想想真是可笑。
其实他们再怎么努力,对父皇来说都是无用的,因为他的眼里只看得到楚今宴。
宗人府里,只关押着皇室之人,不过说白了,这么多年以来,真正犯了罪让皇上怒火滔天的基本都是砍头的命,再不然就是流放,仅有的几人还是先帝爷那会子被幽禁的。
若楚时安跟楚盼儿不是成德帝的儿女,就凭他俩犯的罪死不足惜。
宗人府幽禁,不是把人往牢里一放,而是单独的一间屋子,只是人进去了,就再也不能踏出这间屋子半步。
楚时安踏进屋子的瞬间,一股悲愤似潮水般似他涌来,似乎要将人给淹没。
以后下半辈子,就要在这一亩三分地度过了。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哈哈哈哈哈……”突然,他一手撑着门狂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身子靠在门上慢慢的滑了下去,单手搁在膝头,眼神空洞的看着地面,一滴眼泪无声的滑落。
心里不是悔,而是浓浓的恨。
对皇帝偏心的恨,对楚今宴算计的恨,对纪家无能的恨。
看着他的两个衙差也不催,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门口。
他们要做的是不让罪人逃跑,至于他是哭是笑,就跟他们没关系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时安低沉暗哑的嗓音才幽幽的响起:“我要见楚今宴。”
衙差诧异了一下,接着略带嫌弃的瞥了楚时安一眼:“八皇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还当自己是皇子呢。
楚时安看着衙差不屑的嘴角,气得怒火中烧:“狗奴才。”
衙差耸了耸肩,并不在意楚时安的怒骂,只是面无表情的守着。
就算这位已经是庶人了,他们也是不敢贱踏的,犯了这么大的罪皇上都没要了他的命,可见是念着那一丝血脉亲情。
被骂一句自己也不少块肉,反正已经是个被幽禁的命了,何苦再去作践他。
楚时安不知衙差心里的想法,气得拳头紧捏,因为愤怒身子不可控制的轻颤起来。
宫里,宗人府的人进来禀报,楚时安已被送进宗人府。
成德帝听到此事后,写字的手忽地顿了一顿,而后才淡淡的说了一声:“朕知道了,除了一日三餐,不必刻意照应,但也不得故意羞辱践踏。”
“是。”那人恭敬的应道,退了出去。
八皇子府。
自从赐婚的圣旨一下,楚今宴便大张旗鼓的改建自己的府邸,回京后建造的主院更是改了又改,没有订亲以前,他觉得自己亲手督建的院子肯定会让陆襄喜欢,而如今却觉得配不上她,工部的官员见到他都快要哭了。
八皇子这不满意那不满意。
太难了。
礼部侍郎天天在八皇子府工部来回跑,才十来天明显都瘦了一圈。
“殿下,宗人府来人求见殿下。”管事太监邓然小跑着到了后院,找到了正与工匠商议改建的楚今宴,道。
楚今宴愣了一下,而后往前院去了。
“下官参加殿下。”宗人府的属官见到楚今宴,战战兢兢的行礼请安。
“何事?”楚今宴淡淡的看着属官,清冷的声音好似寒冬的冰雪。
宗人府的属官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恭敬的回道:“那位想要见殿下一面,因为衙差们不肯替他传话,因此绝食了几日,眼见着人奄奄一息,下官没办法,所以特来禀报殿下。”
那位,自然说的就是楚时安。
要不是人看着快不行了,他才不愿意来找八殿下呢。
就算皇上放弃了这个儿子,可要是才进宗人府就饿死了,他们怕是也吃不了兜着走。
楚今宴闻言,黑眸倏地一沉,凛冽的气势瞬间排山倒海的朝属官压来,吓的他双腿发软,差点站不住。
“宗人府这是什么意思?想让本皇子来担责任?”
属官一惊,忙道:“属下不敢。”
“是不敢,而非不想,否则你也不会站在这里。”楚今宴负手而立,颠倒众生的脸上仿佛刮起了暴风雪,四周都变成了冰川:“楚时安为了见我一面而绝食,你们不敢担责任就来告诉我,若我不去,他死了便是因为我的缘故。”
属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息怒,属下……”
“这一次我便给你们兜着,去见他一面,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他就是拿刀架在宗人令的脖子上,我也绝不管。”
“是是是,多谢殿下开恩。”属官感恩戴德的道。
宗人府。
楚时安面色灰白的躺在床上,原本英俊的脸庞此刻看起来仿佛苍老了许多,毫无一丝光彩,隐隐约约的,他听到了离他不远的屋子里,楚盼儿撕心裂肺的怒骂声。
是愤怒,也是不甘,更是绝望。
忽然,开门声响起。
楚时安下意识的扭头望去,就见门口处,楚今宴逆光而立,细碎的阳光下,他剑眉如刀裁容貌迤逦,一双深邃的黑眸极为冰冷,挺拔的身姿大步朝屋里走来。
看着如此风华绝代又倍受宠爱的男子,楚时安的心里疯狂的涌上嫉妒跟憎恶。
如果让他从记事起就知道楚今宴的存在,知道他是父皇认可的太子,他或许不会生出野心。
如果没有楚今宴,他未必会输。
可是没有如果。
他知道楚今宴的存在时,已经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楚青云势大,但自己也不弱,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他一直以为父皇在考验他们,看他们谁更有能力继承那个位置。
可最后却发现,那不是考验,而是他心里早有了太子人选,不管他们兄弟几个如何努力,都得不到父皇的青睐。
既然如此,倒不如杀了……
“咳咳咳。”楚时安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本就暗淡的脸色变得越加的苍白:“八弟,除掉了我,你可得意了?”
“嗤。”楚今宴看着楚时安憎恨的目光,不由得嗤笑一声:“说的好像你很厉害一样,不除掉你,我就不得意了?”
他的反问,让楚时安神色微微一僵,紧接着便是浓浓的不甘。
“何况,你自己上赶着找死,怪谁?”顿了一顿,楚今宴又道。
楚时安的眼底燃上熊熊怒火,咬牙切齿的瞪着楚今宴:“你果然是故意离京,就为了引我出手。”
“离京不是故意的,放出消息是故意的,不过你也没让我失望,原本还以为会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你……狠……”楚时安气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不及你,我一开始怀疑的人是楚承礼,不曾想把你钓了出来,你倒是比他心狠,跟柳相反而是一丘之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才是一家子。”
“你以为扳倒了我,你就能坐上太子之位吗,柳相跟老二筹谋了二十年,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就算父皇为你暗中谋划,你才回京,如何能斗得过他们,八弟,为兄等着你来陪我作伴。”楚时安靠在床头,看着楚今宴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楚今宴淡淡的看着他,眸色冷如冰,幽暗平静,却又似风起云涌。
“所以呢?你跟纪家也费心筹谋了这么多年,还不是成了阶下囚,既然你这么盼着我来陪你作伴,那你可别死太快了,看看究竟是谁笑到最后。”
楚时安见不得楚今宴这么嚣张自信的模样,厉声咆哮:“楚今宴,你别太狂妄了。”
“爷狂妄的时候你还没有见过,幽禁的日子无聊,你可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着。”楚今宴冷笑了一声道。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离开宗人府的一瞬,他扭头朝一旁的宗人令及一些官员看了一眼,一双漆黑的眸子冷酷到了极点,把众人吓的都快要站不住了。
“恭送殿下。”宗人令硬着头皮抱拳恭送。
明显的警告加威胁,宗人令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在铡刀口晃了一下,凉飕飕的。
再没有下次了,就算进宫面圣都不去找八皇子了。
紧接着其余人也纷纷恭送。
宗人府内,响起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宗人令朝后头看了一眼,砸了砸舌:“居然还有力气摔东西,看来之前要死不活是故意装的了。”
“大人,那还要继续饿着吗?”有人问道。
“饿个屁,还不端吃的过去。”宗人令敲了那人的脑袋一下,没好气的道。
至于是吃还是摔了,他就不管了。
有种的继续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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