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为官多年,又位至尚书,你一个评事也敢审我?”
姜玥闻言不怒反笑,“温尚书误会了,本官要审的,是温言,温少詹事。”
温言闻言,垂了眼,坦然跪下。
温德脸色微变,呵斥道:“你跪什么?”
温言未语,姜玥冷笑一声,对温德道:“还请温尚书稍等片刻,待本官审完温言,便到你了。”
温德眼神诧异,眉头紧锁,心中已有不安的预感。
姜玥再次拍了惊堂木,厉声问道:“堂下温言,京郊林间庄子可是你的?”
温言直言不讳,“是。”
姜玥微诧,温言是打算束手就擒了?
姜玥再问:“连同暗室内十一具用人皮缝制而成的偶人也是你的?”
“是。”
“偶人模样是你母亲?”
“是。”
温言依旧淡定如初,温德却已然绷不住面色,神情大骇,骇然之后却是满眼哀戚。
“这些人皮可是剥皮尸案中的十一位死者所有?”
“是。”
“为何杀她们?”
“我要她们的皮。”
姜玥又问:“那你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又是如何令她们毫不挣扎地任你妄为?”
“给她们吹了迷药,令她们昏睡,又用水银剥了她们的皮,令她们失血过多而亡。”
姜玥微眯了眼,道:“可仵作并未在死者鼻内查出药物痕迹。”
温言嗤笑一声,一改先前的供认态度,神情挑衅道:“大理寺的仵作无能,该换了。”
姜玥冷了眼,大理寺仵作乃是仵作世家出身,何至于十一具尸体都出错?
这温言怕不是在撒谎。
姜玥摸了手腕,问道:“高庄可是你杀的?”
温言眼神微闪,“是。”
“如何杀的?”
“吹了迷药,推下山崖。”
“为何杀他?”
“他曾多次无意阻挠我杀青湘,我厌恶他,随手便杀了。”
姜玥忽然道:“可高庄是自杀的,还留有遗书一封。”
温言搭在膝上的手指一紧,“那遗书是我故意写的。”
“哦?”姜玥微倾身子,眨了眼睛:“那遗书在哪?本官倒是未曾找到。”
温言顿时抬眼,眼瞳一震,“你诈我!”
陆沉青翻着账簿的手一顿,勾了唇,又接着翻。
“说吧,你处心积虑护着的人到底是谁?”
温言垂眼不语,像是铁了心不说。
温德在一旁闭了眼,已然是满脸哀戚。
他虽不知温言所护何人,但已然猜到温言剥皮究竟为何,他以为温言杀了严屏已是报了仇,没成想却在他心底留下如此心结。
“言儿……”他颤声道。
温言胸膛微震,却是忍了翻涌的泪意,扬声道:“那十二人都是我杀的,定罪吧!”
一旁的温德忽然跪下,“那些人不是温言杀的,是我,他要护的人,也是我!”
姜玥神情一诧,温德听闻此事时分明是十分惊骇,这人怎么可能是他杀的!
“温尚书是想替子认罪?”
堂内焰火摇曳,映在温德脸上,忽明忽暗,但他面色中的悲哀之意却是昭然可见,原先还端着架子的吏部尚书,忽然便苍老了十岁之多。
“杀人取皮、私设赌场、买卖官职、收受贿赂,都是我一人所为,温言也是今夜才知真相,凭着孝心才要替我顶罪!一切罪责与他无关,我温德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旁人顶罪!”
“爹!”
温言尖声喊了温德,温德却厉声呵斥他,“够了!为父从小教你,要敢作敢当,今日为父便做你一回的榜样,也做你的教训,日后莫干这般杀人违法之事!”
温德接着理了理温言的衣襟,道:“是爹对不起你,若不是当年爹去了浙江,你娘也不会惨死在严屏手里!”
温德的手微颤,哽咽道:“爹、爹也想你娘了,做了那么多偶人,无非就是惦念她罢了……”他伸手握紧温言的手,道:“好好做人,为温家传承香火!”
言讫,温德推开温言,立刻抽出袖中匕首,挥刀自刎,脖间温热的鲜血溅了温言一脸,他似乎呆滞了片刻,随即哭喊出声:“爹!”
陆沉青脸色大变,却是拦截不及,温德已然断气!
姜玥也惊得起身,温德自刎只是为了保住温言罢了,她不信真凶是温德!
就在堂上气氛沉郁之时,堂外有太监尖声道:“圣旨到!”
王保乃司礼监掌印太监,着一身大红葵花胸背团领衫,戴乌纱帽,束犀角带,一头长发半白,脸上沟壑纵横,一脸威严地从堂外走来,见了陆沉青更是眼中带着轻蔑。
陆沉青曾弹劾过王保,他对陆沉青自然是不满的。
地上的血迹,温言的哀泣声令王保诧异,“温尚书这是?”
陆沉青答道:“罪臣温德已对罪行供认不讳,自刎而亡。”
王保却仿若没听见一般,问姜玥,“姜评事,温尚书这是怎么了?”
陆沉青依旧面不改色,姜玥微蹙眉,回道:“温德对其罪行供认不讳,已自刎身亡。”
王保假意哀叹一声,道:“看来杂家这圣旨是不必宣读了,就请几位大人入宫面圣吧。”
“是。”
于是一行人便随着王保往宫里去了。
萧禹此时正于景阳宫由郑贵妃穿戴衣物,准备到御书房处理温德一案。
郑贵妃散着头发,穿着亵衣,就站在萧禹身前替他更衣。
萧禹看着郑贵妃撅得老高的嘴,忽然垂首亲了她一下,道:“好了,别气了,这也是恰好有事,否则朕哪舍得离开贵妃这温香软玉?”
郑贵妃嗔了他一眼,“臣妾知道,但臣妾还是不高兴。”
萧禹见她一副娇俏模样,一颦一笑似嗔非嗔,顿时心便化成一滩水,“那你想让朕如何补偿你?”
郑贵妃替萧禹系了腰带,“前几日臣妾听说司衣监得了一匹上好的料子,说是绣上牡丹最是好看,”郑贵妃撒娇道:“臣妾想要。”
萧禹点了她的鼻子,无奈道:“你啊!什么好东西都逃不过你的眼!行,朕赏你了。”
郑贵妃顿时眉开眼笑,“臣妾多谢陛下赏赐!”
萧禹宠溺地看了她一眼,“那朕便走了。”
“臣妾恭送陛下。”
萧禹刚离了景阳宫,身后的侍女便行至郑贵妃身后,恭维道:“陛下真是宠娘娘,连花中之王的牡丹都愿意让娘娘做花饰穿戴,若不是苏首辅阻挠,这皇后之位必是娘娘的!”
郑贵妃理了理鬓发,冷哼道:“苏聿如今手握重权,又得陛下及太后姑母信任,可不能轻易得罪他,日后这话就别说了,以免隔墙有耳。”
“是。”
虽是夏日将近,但夜风仍旧泛着凉意。
姜玥与陆沉青等人站在御书房外,等待着萧禹的到来。
“陛下驾到!”
太监声起,众人于是纷纷下跪,“参加陛下!”
萧禹颔首道:“起吧,夜里凉,都进去吧。”
“谢陛下!”
于是众人纷纷跟随着萧禹进了御书房,萧禹高坐书案之后,问道:“温爱卿怎地没来?”
王保于是上前一步道:“陛下,温尚书已然自尽身亡了。”
萧禹顿时变了脸色,愠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沉青走至中央,拱手解释了一番,萧禹这才明白前因后果。
萧禹一拍书案,怒声道:“温尚书也算两朝元老,没想到竟干得出这等勾当!他当吏部尚书多年,这其中官员升降怕是做了不少手脚,陆爱卿!”
“臣在。”
“朕命你将吏部这些年官职任调都查个清楚,若有违律之官员,一律拿了问罪!温家贪污受贿之金通通查个清楚,尽数充入国库!”
陆沉青应道:“是!”
萧禹看向一入御书房便跪着的温言,冷声问道:“温德贪污一事你确不知情?”
温言闭了眼,重重地磕首道:“家父所行,温言确是今日才知,但家父所犯之罪,温言愿一同承担,只求陛下饶过我温家满门!”
萧禹不应,反看向姜玥,问道:“剥皮尸一案是由你负责?”
姜玥从一旁踏了出来,作揖道:“是。”
萧禹皱眉道:“若朕没记错,你只是个从八品评事,大理寺怎会将如此重案交由你审?”
姜玥不慌不忙地应道:“陛下有所不知,此案是臣主动揽下,臣据说此案奇异,对其颇感兴趣,于是特地求寺卿让臣主审,寺卿拧不过臣,这才答应。”
萧禹挑了眉,自然知道大理寺审理此案久久未结,只怕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尽数推给了姜玥,而姜玥的一字一句却是在维护大理寺。
萧禹颇为赞赏地看着姜玥,道:“你确定此案与温言无关?”
姜玥思忖片刻,忽然道:“臣以为温言才是幕后真凶之一,温德不过是为保温家血脉,才替子顶罪。”
萧禹诧异道:“哦?你的意思是,除了温家父子,还有真凶?”
“是。”
萧禹转眼看向温言,“姜爱卿所说,你可认?”
温言已然是铁了心,他坚决道:“罪臣不认。”
“好。”萧禹颔首,对姜玥道:“他既不认,那你便查,朕再给你十日,务必查清楚,莫要放过真凶,也莫要诬蔑好人。”
“是。”
“温德既死,便寻个日子葬了吧,至于温言,压入大牢,听候发落。”
“是!”
皇宫小道上,一名太监手执灯笼,引着姜玥和陆沉青出宫。
“对于另一名真凶,你可有头绪?”
夜里凉风徐徐,也吹不散姜玥心中愁绪。
她摆了摆首,“并无。”
这一切线索通通都指向温言,虽然温德替子顶了罪,但她还是怀疑这幕后还有真凶。
陆沉青刚握住姜玥的肩,便觉掌中肩膀瘦弱不堪,他微愣后才道:“今夜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再想也不迟。”
姜玥疲累地颔首,“嗯。”
翌日一早,姜玥未去大理寺,直接便去找了小五,她要小五监视跟踪被温言包下近一年的青楼女子情卿。
她虽不知温言所护究竟何人,但她总有种直觉,这个情卿绝不简单,她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便对这个女子耿耿于怀,这绝不会是错觉。
又吩咐小五查尽与温家父子有往来之人的生平后,姜玥才去了大理寺,重新翻看死者的卷宗。
她曾怀疑过,除了人皮,凶手还有另外的杀人动机,但她始终未找到另一动机,直到高庄的死。
依温言的反应,或许前十一名死者的死有他的参与,但高庄之死,他绝不知情!
姜玥将高庄的卷宗同其余十一名死者的卷宗放在一起,重新查看。
先前姜玥曾让小五查过死者生平,的确发现与大理寺所记录的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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