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人走远，周毅才收回了目光，看向秦素兰。
后者的脸上一派沉静，仿若刚才遇到的不是前夫，而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周毅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往后退一步和秦素兰并排。
遇到林涛不过是个小插曲，并未在两人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走到秦家门口，周毅停下脚步，问秦素兰，“明天看看县城里那个摊子去？”
秦素兰这才想起来这件事。
她忙不迭地点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他，“会不会耽误你？”
这些日子周毅没少帮自己，她不信他没有别的事，恐怕是挤出来时间的。
“不会。”
“明天早晨我在这里等你。”
周毅说完，示意秦素兰回家去吧。
说来也是挺奇怪的，周毅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说话常常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头蹦，可几乎每一次秦素兰都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沟通起来倒是没有什么障碍。
秦素兰刚进家门，就被嫂子陈凤拉到一边，“素兰，那个周毅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有意思吗？
应该是有的。
否则他一个大男人犯不着日日过来帮忙。可两人相处的时候，偏偏周毅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让秦素兰也有些不确定了。
她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先不想这些把，当务之急是好好做生意。”
这倒也是。
陈凤也是过来人，知道男女之间事情急不得，便也不再提这个，转而说起早点摊的事儿。
回来的路上，本来她还有很多细节想要问小姑子，可是当时看到周毅来了，她就只好离开。
嫂子如此好学，秦素兰自然不会藏私，把自己以前想到的、最近悟出来的都告诉了陈凤。
“嫂子，你也知道我做生意没有几天，所以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以后咱们多思考，谁有了啥想法就跟对方说一说。”
陈凤笑起来，“那敢情好！”
跟着小姑子看了一天摊子，她发现自己对这东西还挺感兴趣的，以后肯定会好好地做。
秦素兰歇了一会儿，又开始忙碌起来。
中午还得给食堂送餐呢。
她今天特意多增加了一种馅，猪肉豆角馅。夏天正是豆角下来的时节，早晨让哥哥在田里刚摘下来的嫩豆角，用水焯至断生，控水切小丁，和猪肉拌在一起，放大酱和其他调料，最后浇上一勺子葱油。
就光闻这香喷喷的馅料，就知道包出来的包子有多好吃了。
陈凤没有下地，就专心在家里帮小姑子的忙。
这是她昨晚和自己男人商量好的，以后地里的活计她可以少管一些，只忙活早点摊和给秦素兰搭把手就行。
第二天早晨，秦明义出门倒泔水，回来的时候脸色怪异地跟秦素兰说：“周毅在门口哩，今天倒是来得早了些。”
前几日，这人都是先去县城买好猪肉再来，怎么着也得十来点了。
秦素兰便说自己要去县城一趟。
“我想着把早点摊子挪个地方。”
“啥？”
秦明义还没有说什么，在院子里背着手溜达的秦父先听见了。
他走进来，问道：“素兰，乡里的小吃摊开得好好的，咋要挪地方？”
秦素兰知道迟早有这么一问，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秦父听了，默不作声地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秦母出来给秦素兰手里塞了一叠钱。
“爹娘帮不上你啥，这些钱你拿着，在县里开小吃摊也好，做别的生意也好，都依你。”
“娘，不用，我有钱。”
秦素兰推拒着，可压根拗不过秦母，就连陈凤和秦明义也在一旁帮腔，劝说秦素兰收下。
尤其是陈凤。
她自知自己的意见很重要，便大声道：“素兰，咱都是一家人，娘给你你就收着。以后生意越来越好，咱们全家都脸上有光。”
秦素兰咬着嘴唇默然片刻，抬起头来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那行，这就算爹娘入股的，到时候挣了钱给你们分红。”
秦父秦母本着支持闺女的想法，原本就没想着分红，但这会儿见闺女高兴，他们也没有反驳，都点点头。
秦母说：“那咱们就等着你给分红。”
有了这段插曲，秦素兰出门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根本收不住。
周毅原本冰冷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到她的笑容也嘴角上翘，大长腿支着自行车示意秦素兰上去。
秦素兰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回坐他的自行车了，也算轻车熟路，她扶住后衣架，正好上车。
就听前头一道低沉的男声说：“扶后衣架不稳。”
那扶哪里稳？
秦素兰盯着男人如山的后背，犹豫了半天，最后小心翼翼地扯住他的后衣襟。
很轻，很轻。
但男人就跟长了后眼似的，在秦素兰扯住自己衣裳的那一瞬间，微微动了一下。
秦素兰的手还扯着衣襟，心里突突地跳，不知道该怎么办。
“坐好。”
前头男人的声音划破这种奇怪的气氛，似乎也解救了秦素兰。
她悄悄地呼出一口气，坐了上去。
自行车慢慢行驶，男人的腿长，蹬得也快，熟悉的飞快地速度，可不知道为什么秦素兰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像是有一种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自行车上的两个人之间来回绕。
到了县城，秦素兰先去肉脯买好猪肉，挂在车把上，又去了周毅说的地方。
自行车越走越繁华，秦素兰有点忐忑，她扯一扯男人的后衣襟。
“咋了？”男人转了一下头。
秦素兰：“这地方，租金不便宜吧？”
而且，很可能不太好租到。毕竟这几年大家心思活泛起来，很多人都想要做生意。而要想挣钱，除了卖什么需要好好地决定之外，在哪里卖也很重要。
所以，这附近的地方恐怕很多人都抢呢。
最后自行车在一个地方停下，秦素兰跳下车抬头一看，对面就是学校。
“这里，能拿到吗？”
秦素兰问。
周毅眉眼舒展，回首指了指身后的一排低矮小房子，“这间是你的。”
秦素兰惊愕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房子不算好，但是要知道对面可是学校啊。上学的孩子们，送孩子的家长们，学校里的教职员工……这些人流量算起来有多大！
秦素兰不敢想。
昨天周毅说找好了地方，秦素兰以为也就是个露天摆摊的地方，却没有想到居然给租了一间房子。
这份人情太大了，可让她怎么还。
就在她思绪万千的时候，周毅已经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他回首招呼秦素兰，“进来看看。”
秦素兰咬着嘴唇，停了一会儿才跟着进去。
屋子不算大，目测能放四五张桌子，但开个早点铺子是尽够了。
里头还有一个小套间，可以用来做吃食洗碗什么的。
“满意吗？”
低沉的男声在头顶上响起来，秦素兰抬头，发现不知道何时周毅已经站到了自己的面前。他个子比她高出许多，低头垂眸看过来的时候，利落的下巴和鼻梁如同刀削斧刻一般。
这样的轮廓，明明会给人一种冷清之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秦素兰却感到了火烫。
她的心一下一下地跳起来，越来越快。
快得让她有一种失去控制的恐惧感。
她倏然往后退了一步，别开眼睛，低声说谢谢。
“很满意。”
后来加上的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周毅的某个开关。
他嘴角上翘，目光闪动地望着秦素兰。
而她站在那里。
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她背对着光，却比光更加灼人。
回家的路上，秦素兰几经斟酌，问起周毅租金。
周毅：“我已经付过了，付了一年。”
“你有那么多钱？”
秦素兰脱口而出，随即觉着不妥，连忙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
也难怪她会这么想，周毅这个人压根不下地，家里也没有人帮衬着，也不知道他日日怎么过活的。
这房子虽然不大，可是地段好啊，估计租金不会便宜。
不管咋样，自己说出这句话来就有点伤人自尊了，秦素兰不好意思地底下头。
头顶上传来一身笑声，很轻，轻到秦素兰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当她抬起头来，还是看到了男人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周毅，居然会笑！
林涛想哭。
如果不是顾及着男人的面子，他也真的会哭出来。
他真的不明白，宋桂花以前和秦素兰不是处得挺好吗？怎么他带着顾梅梅回来，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料想里头的顾梅梅应该听不到外屋说话，于是把宋桂花拉到一边儿，压低了声音劝说。
“娘，你让我把人带回来我带回来，咋你态度不能好点儿呢？”
宋桂花也是一肚子气，“我态度不好？你咋不问问她！”
“第一回上婆家，哪有不干活尽等着吃的，当初秦素兰可不这样！”
“娘，你别提她了行不行？”
林涛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上回他给家里打电话，被宿管阿姨听到，第二天学校里就有了流言，说他在老家有媳妇。
林涛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赶着把顾梅梅带回来。
在这年月，姑娘一旦跟着去了男方家，两人的事儿也就算定下来了，以后就不怕顾梅梅反悔不和他处对象了。
他倒是打算得挺好，没有想到回村后现在自家亲娘这里吃了瘪。
可今天他刚回来，总不能立刻就走吧，再说了他还想让顾梅梅喜欢他家、喜欢他家人呢。
他只好压着火气，放软了语气劝，“娘，你就当为了我，忍两天，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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