仉二爷看了老杨一眼,说:“我这身煞气,老杨可能扛不住。”

    就在仉二爷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到那些炁场已经在我们周围形成了包围圈,但在这以后,它们没有继续靠近,矮骡子应该就藏在雾气中注视着我们。

    我做了一个继续前进的手势,老杨的腿有些发软,走路变得吃力,仉二爷就将他扛在肩上,带着他向前走。

    仉二爷一动,周围的炁场也跟着动了,它们先是快速后退了一段距离,之后又慢慢围了上来。

    它们果然还是对仉二爷有所忌惮。

    我试着感应了一下,在离我们很远的深山里,盘踞着一道很重的怨气,那里应该就是大崖。

    杜康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纯黑色的小盒子,对我说:“如果围上来的是矮骡子,这东西应该有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盒盖,盒子里面垫红色的鹅绒,而在这一小片红色中间,是一截断了的蝎尾。

    至少从形状上看,那应该就是一截蝎尾,可它却有我的食指那么粗,而且尾钩上应该还带着阳毒,从上面散发出很烈的阳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蝎尾拿出来,又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将其均匀地洒在蝎尾上。

    期间仉二爷朝杜康这边看了一眼,我看到仉二爷皱了一下眉头。

    片刻之后,杜康将蝎尾上的土都抖落在地上,又将那截蝎尾小心放回了盒子里。

    “放心吧,一会就散了。”杜康一边将盒子收入口袋,一边对我说。

    他没有骗我,一分钟过后,那些怪异的炁场果然渐渐远离了我们。

    我问杜康:“它们怎么走了?”

    这也怪不得我会疑惑,毕竟在我看来,刚才沾染过蝎尾的泥土除了阳气稍微重了一些之外,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杜康笑了笑,说:“这是黄群路上的蝎子尾,能震慑阴阳。矮骡子这东西,胆大包天,只怕阎罗殿里的小鬼。那些泥土沾了蝎尾,就有了黄泉路上的味道,矮骡子闻到那股味道,就以为是小鬼来抓他们了。”

    其实杜康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说清楚矮骡子为什么突然离开。

    我肯定不相信什么阎罗殿、小鬼之类的,或者说就算我信,也无法考证这些东西是不是真实的。

    当然,传承不一样,信仰也不一样,杜康既然提到了阎罗殿,就说明他们那一脉应该出现得比较晚了,至少在佛教传入中原以后。

    在杜康说话的时候,仉二爷就时不时地朝他这边看。

    杜康察觉到了仉二爷的目光,冲仉二爷笑了笑,仉二爷立即将脸扭到了一边。又一次自讨没趣,杜康无奈地叹了口气。

    矮骡子走了,大雾却依然没有消散的迹象,而随着我们越发深入,雾气中渐渐出现了阴气。

    那是一股直接弥散在空气中的阴炁场,我也无法找到它的源头。

    粱厚载说,这里之所以出现阴气,还是因为邪神的炁场淤积不散,大量邪祟受到这股炁场的吸引而在这个地方逗留,又加剧了盘根在这里的阴气。但只要进了邪神的领域就看不到邪祟了。

    我们离怨气的源头越来越近,空气中的阴气也越来越重,可路上的植被却越发稀疏起来。虽然附近也长了一些树,可这些树木不是长得奇形怪状,就是已经枯死。

    邪神的存在,对生态果然是有影响的。

    中途,我看了看表,却发现秒针已经不动了,我朝着粱厚载晃了晃带着表的手腕,问他:“这也和邪神有关系吗?”

    粱厚载点头道:“在邪神的地界上,只有日出日落,但时间是不存在的。”

    我没听懂:“什么意思。”

    粱厚载说:“大概就是说,所有用来记录精确时间的东西都会失效吧,我猜应该是这样。”

    这时候,我身后传来了老杨的声音:“前面就是大崖。”

    他现在还被仉二爷扛在肩膀上,说话的时候气息不太连贯。

    我朝着前方看了看,却没看到悬崖之类的东西。

    老杨从仉二爷的肩头滑了下来,他活动了一下腿脚,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走到我身边,指着地面说:“看到这些柴火,就说明快到大崖了。”

    我这才留意到地面稀稀拉拉地散落着一些干树枝,这些树枝被人修剪过,过于散碎的枝杈都被折断了,只留下一根光秃秃的杆。

    杜康凑了过来,看了看地上的秃柴,对我说:“这是矮骡子留下的,他们应该是提醒族群里的其他人,不能再向前走了。”

    我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

    越靠近大崖,植被就越稀疏,三十分钟以后,地上已没有秃柴,看来连矮骡子也不敢深入到这片区域。

    不时有游魂从我的视线中飘过,它们身上的炁场和空气中的阴气完全吻合,但仅仅是几只游魂,无法形成这么大面积的炁场。

    直到我们穿过最后一片稀疏的死树,我才明白阴气是怎么来的了。

    就看到前方有一群厉鬼似的鬼物正团聚在一起,不时朝空中挥洒着什么东西,从他们手里扔出来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发黄的纸钱,但那东西是灵质的,没有实体,上面带着很醇厚的阴气。

    “纸钱”飞离鬼物的手掌之后,就快速飘向了远方,它们在飘动的过程中快速消失,而上面的阴气则挥散到了空气中。

    我指了指那些鬼物,问粱厚载:“这些鬼物是厉鬼吗?为什么它们身上只有阴气,没有其他的邪炁呢?”

    粱厚载摇头:“不清楚,也许它们身上的其他炁场,都被邪神夺走了吧。师父给我的那本书上说,邪神是将一切接近它的邪气都吸入自己的领域。”

    杜康走了过来,对我说:“这里的邪神智商很高,它奴役了这些鬼物,让它们将阴气散播出去,这样一来,就会有其他邪祟靠近这里。当这些鬼物身上的阴气所剩无几以后,就会变成普通的游魂,在林子里四处游荡。它们被束缚在这里,其实也很痛苦,对于鬼物来说,撒出去的那些阴气,就相当于他们身上的血和肉。你可别想着驱散这些鬼物,你只要动了他们,邪神立刻就知道有人进来了。”

    说到这,杜康指了指老杨,笑着对我说:“现在老杨应该又听到叫魂的声音了,这些鬼物要找一个替死鬼,好顶替自己做这些事情。”

    我望向了老杨,发现他躲在了仉二爷的身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紧张。

    杜康看着老杨,脸上竟然露出了非常愉悦的笑容。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这很好笑吗?”

    没想到杜康竟转过头来,狠狠瞪了我一眼。

    其实从杜康拿出黑蝎尾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他身上好像发生了某种变化,那时候我也说不上来他到底是哪里变了,只是觉得他好像已经不是他自己了,不管是说话时过于急促的气息还是语气,都不像他之前的样子了。

    仉二爷冲我挥了挥手:“有道,你不用理他。”

    我朝仉二爷那边看了一眼,又望向了杜康,他的视线已经从我身上移开,此时正盯着那些鬼物出神。

    粱厚载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辟邪符,贴在老杨的后背,又给了老杨一张叠成三角的符箓,让老杨放在上衣的口袋里。

    有了辟邪符,阴气无法再侵入老杨体内了。可惜这次来贵州的时候走得太急,我没带守阳糖。

    老杨看不到鬼物,但辟邪符帮他屏蔽了鬼物的叫魂声,他这才长舒一口气,脸色变好了一些。

    我等到老杨缓过劲来,才对他说:“十米开外就是悬崖,咱们从这下去吗?”

    老杨摇了摇头,指着左手边的一个小山头对我说:“那里才是大崖,咱们从那走。”

    我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就看到山头上立着一个扁长的青石,那块石头已经被风化得不成样子了,就连底部都受到了腐蚀,悬崖这边的风势很大,它在山头上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老杨说:“那块石头就是以前的断头台,它在这地方有千来年了吧。听上一代的老人说,这块断头石,就是这座山的镇山石,有了它,妖怪才不会出来为害乡亲。”

    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注意到了,这一带的阴气、怨气都很重,唯独那块石头所在的区域炁场十分平和。

    明明是一个断头台,却屏蔽了附近所有的邪炁场,这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更离奇的是,作为刽子手行刑工具的一部分,那块石头上竟然没有血煞之气。

    老杨说完话以后就一直站在原地,看看仉二爷,又看了看我,似乎如果我们不先动身,他也没有勇气朝山头那边走。

    我冲老杨点了点头,率先朝山头走了过去,直到仉二爷动身,老杨才紧紧跟了上来。

    路过杜康身边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愉悦,而是兴奋了。

    他这样的表情,让我越发觉得他不是一个可靠的人。怪不得当初我说和杜康一起进山的时候,仉二爷说杜康这个人靠不住呢。

    从山下朝断头台这边看,只能看到一个隆起的小山包,可来到断头台近处时,我才发现这个山包像是被人从中劈开了一样,在山顶的另一侧,就是几乎笔直的崖壁。

    我将一只脚踏在山崖边缘,小心探出身子观望,在我的脚下,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别说是下去了,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头昏目眩。

    身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我回头望去,就见老杨正弯着腰在山头上逛有,眼睛一直在地上扫视着,好像在寻找什么。

    仉二爷跟在老杨身旁,粱厚载在刘尚昂他们则站在离老杨很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老杨。

    刚才我只顾着俯视崖壁了,好像在这段时间里,我错过了一些事情。

    我从悬崖边退了回来,向朝老杨那边走,仉二爷看到了我的举动,超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别动。

    于是我也和刘尚昂、粱厚载一样停在了原地,远远地看着老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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